混了這麼久,李崢也算住過不少酒店,不過單間待遇這還是第一次。
集團培訓中心雖不比酒店豪華,卻勝在精緻整潔,至少不用先檢查牀單上有沒有奇怪的毛髮殘留。
按照日程,李崢的第一節課是在下午三點,現在這種時候他可以隨便於泳池或者籃球場活動一下,或者留在房間學習。
這還用想,當然是留在房間學習了。
確切地說,這次應該叫“備課”。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李崢也有今天。
8個課時,可要填滿他們的大腦瓜。
他所負責的《新一代航天工程》,實際上主要內容就是液體燃料火箭,氫氧或是甲烷,再具體一些,就是黃二。
雖然他此時還說不出“沒人比我更懂黃二”這句話,不過至少現在在這個培訓中心,他算是最懂的了。
但這並不代表他能講明白。
將吸收到的知識,以易懂的方式凝練表達,這是個很重要的能力,更是費曼鍾愛的學習方法。
此外,還要考慮到學員基礎,將授課深度維持在一個適當的尺度,既不要讓他們覺得這門課弱智,又不能讓他們聽不懂。
總之,就是要讓普通的理工科碩士畢業生聽起來很爽的節奏。
這個還是有點難把握的。
好在,李崢不至於像胡春梅那樣煩惱。
再怎麼託關係,碩士門檻也擺在這裡,學員裡總不至於出現劉新那種級別的妖孽。
整理課件的過程中,李崢也難免浮想聯翩。
其實大多數當代科研大佬,也都是堅持授課的,也許自己未來有一天也會站在大學教室裡,像楊振華老師那樣滋補飢渴的小崽子們。
可得提前練練,搞個好名聲。
於是,李崢又打開了師範、演講甚至是脫口秀方面的教材,稍稍學了那麼一個小時,又花了不少時間重整課件和教案,自認爲達到大學授課的平均水平才收手。
眼見午飯時間臨近,爲了錯開學員就餐的高峰,他這便抱着筆記本出了房間。
幾乎在他出門的同時,隔壁一個相似的帥逼,也以同樣的姿勢抱着筆記本出來了。
帥逼見帥逼,總是要相互欣賞片刻的。
考慮到這邊是培訓教師的住宿區,李崢還是下意識地頷首道:“老師好。”
帥逼卻是一愣,擡了擡眼鏡問道:“你……也是老師吧?”
“哦對了,我也是老師。”李崢這才反應過來,“那我該怎麼問好?”
男人又扶着眼鏡上下打量了一圈:“我是杜松濤,四院的。”
“杜老師好。”李崢上前握手道,“李崢,一院。”
“哦,我知道了。”男人握着手使勁點了點頭,“跟十一所整了套新模擬系統的李崢。”
“微小的工作,微小。”
“不小,很重要,對我們四院也很重要,那個系統我看了,水平挺高。”杜松濤努了努嘴,“你是去餐廳吧,邊走邊說?”
“邊走邊說。”
一路聊着,李崢才逐漸意識到杜松濤也是一位大佬。
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他卻已是“求知一號行星探測器”的副總設計師,只不過他並沒有經歷太多心酸與挫折,斯坦福博士畢業後,四院直接將他送上了副總設計超高級職位,算是在NASA眼皮底下挖了個牆角。
當然,也可以說是人歸故土吧。
聊天中,李崢得知這顆探測衛星早已設計生產完畢,隨時可以出發並完成火星勘測任務。
只是,基於其高達五噸的重量,以及地火軌道的運載長度,只有黃河二號有可能完成這個任務。
實際上,“求知一號”也正是配合黃河二號體型設計出來,就像是一件剛好合身得體的衣服。
聽到這裡,李崢莫名有些慚愧。
“抱歉,杜老師……”李崢低着頭,這飯都吃的不香了。
“關你什麼事,你纔來多久。”杜松濤晃着筷子笑道,“再說了,你道歉也道不過來,我們後面還卡着三個大工程呢,登月、天文望遠鏡,還有空間站,得我們先上了他們才能提上日程。”
這罪過越說越大,李崢有點挺不住了。
“杜老師,如果黃二8月成功了,求知一號大概什麼時候升空?”
“如果是最理想的狀況……”杜松濤揉着下巴道,“應該是昨天吧,地火距離更近一些,不過如果怕失敗,考慮到政治、面子什麼的,應該會推到十一節日之後。”
“唔……”李崢失語了。
“都說了不關你事。”杜松濤推了把李崢笑道,“你看Space,失敗的次數恨不得比成功還多,玩炸的火箭快湊一打了,這有什麼?要我說,我們就是太顧着面子了,放不開手腳,如果四院找我的時候,亮不出黃二這樣的超級工程,搞不好我也去Space了。”
“Space找過你?”李崢驚道。
“他們誰都找。”杜松濤擺手笑道,“我走的時候,一個SpaceI,一個Netflex,都跟憋壞的老婦女似的,是個人他們都找。”
李崢聽到這裡,不禁眼兒一瞪,亮出了學輪之眼。
【杜松濤】
【學力值:2768】
的確是大佬……他沒在吹牛逼。
能在三十出頭的年紀就擁有接近沈聽瀾的學力,只能用此子不凡來形容了。
“失敬失敬……”李崢乾巴巴問道,“那……NASA找過你麼?”
“NASA……他畢竟名頭在那裡,犯不上親自找人,而且華人進去也不方便。”杜松濤嚼着飯比劃道,“就這,我離境的時候還被刁難了,這輩子怕是去不了鎂國了。說實話,我還挺想那邊的四個女朋友呢……等等,五個……”
李崢驚道:“斯坦福有很多女生?”
“不不不……我們這裡的女生就算了。”杜松濤點着桌上的手機道,“有Tinder,不求人。”
“那是個啥?”
“嗯……美國版陌陌吧。”
“陌陌又是啥?”
“啊,這……”杜松濤有些糾結地看着李崢,“不好意思……我看你這個外形,以爲咱倆是一路人……”
李崢連連點頭:“咱倆是一路人啊。”
“不是,咱們說的不是一條路……”杜松濤收起手機笑道,“不過我現在也不怎麼用陌陌了,偶爾發現逼呼還挺好使的,知識才是最好的春藥啊。”
李崢瞪眼道:“好比喻!雖然有點糙,不過我學習的時候確實很興奮。”
“嗯……還是聊點別的吧。”杜松濤挖着飯隨口問道,“黃二進展如何了?”
“新發動機5號就要試車了。”
“你感覺成功率有幾成?”
“常規環境參數95%會成功,如果用我們算出的那套極端參數,70%吧。”
“不樂觀啊……”杜松濤皺眉道,“如果什麼都沒有調整,原封不動再次發射,成功率如何?”
“90%。”
“果然還是要改良,求知一號不能接受這個成功率。”杜松濤拍了拍李崢道,“火神發動機你知道麼?歐空局的那個,不是鎂國的那個。”
“以前讀到過,比較早的氫氧發動機,一開始事故挺多的。”
“對,就是那個火神2號。”杜松濤認真說道,“我們這邊的活兒反正已經交工了,沒事的時候我又翻了翻資料,總感覺黃二事故跟火神有相關性,這個意見提上去了,也不知六院有沒有好好研究。”
“有一次開會……我好像聽他們提過……”李崢皺眉道,“不過遮遮掩掩的,沒說太深。”
“也許是不方便吧。”杜松濤神秘兮兮笑道,“間諜,技術竊取什麼的,你的級別還接觸不到這些。”
“唔……”李崢再次失語了。
“哈哈哈,開玩笑的。”杜松濤再次大笑,“行了,你別多想了,六院應該已經研究過了,5號試車會成功的,你們趕緊組裝新黃二,把那個什麼試驗衛星發完,我們還指着這個窗口期把求知送上去呢。”
“收到!”李崢大口吃起了飯。
杜松濤無奈又搖了搖頭。
本以爲跟年輕人很有的聊的,這個帥逼真是白瞎了這張臉。
“先走了,午睡,然後上課。”杜松濤端盤起身道,“好好看看這一期的小雛鷹裡有沒有渴望知識春藥的。”
“有的,杜老師。”李崢連連點頭,“尹航,非常渴望知識,還說想給培訓老師留下深刻印象。”
“我就這麼一說……”杜松濤反倒尷尬起來,“系統內我還是想留個好名聲的。”
“可他真的很渴望知識。”
“知道了……那我重點關注一下……”
杜松濤搖着頭快步溜走了,腦子裡只想着今後該怎麼避開李崢。
李崢卻用崇拜的眼神目送他離去,腦子裡只回蕩着“火神”二字。
……
下午三點,輪到李崢上課了。
正好撞見杜松濤出來。
“尹航……”杜松濤滿臉絕望地看着李崢,“你確定是這個名字麼?”
“對啊,航行的航。”
“可他……是個男的。”
“怎麼了,這裡都是男的啊,多好。”
“算了……”杜松濤揉着額頭走遠,“我去遊個泳,他們都挺睏乏的,知識春藥還是你給吧。”
李崢認真拍了拍筆記本:“我備足了,穩的。”
“……”
李崢步入大階梯教室的時候,學員們也難免交頭接耳。
一些人感覺李崢太過年輕,另一些人則爲他們普及李崢的過往。
待鈴聲響起,李崢也亮好了課件,剋制着衆目睽睽下的緊張,儘量平穩地說道。
“《新一代航天工程》,根據學院要求,我會講的很基礎,很濃縮,自認爲對液體火箭很瞭解的同學,可以休息睡覺了。”
說出這句話,他感覺很爽,憋了很多年等老師說的話,還是被自己說出來了。
然而這句話卻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甚至很多本來趴着睡覺的人忽然直起了腰。
李崢爲了讓他們更好地休息,不得不進行補充。
“我們最後有個小考試,不過放心,講到考點的時候我會直接說明,筆記記一下就可以了,睡覺的同學請放心休息,考試前看一眼別人的筆記肯定能及格。”
李崢本以爲這樣能讓想休息的學員放心睡覺。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片掌聲和叫好。
“我大學怎麼沒碰到這種老師!”
“李老師,我們保證好好聽講。”
同時,很多人都打開了空白的筆記本,神情十分亢奮。
李崢見他們並不打算好好休息,也只好搖了搖頭說起課程安排。
“基礎知識和考試內容,我會在前兩個課時以最濃縮的方式講完。”
“接下來6個課時,我將重現黃二研製過程中的6次難題,給大家十分鐘的時間簡單討論方案。”
“隨後,我會公佈現實的解決方案,並講解關鍵所在。”
“我將盡己所能,用最短的時間,帶領大家模擬一次完整的項目經歷。”
“這個過程中你得到的不僅是知識,還有前輩們留下的工作經驗。”
“我個人也希望與大家共同探索,共同提高。”
“當然,這些都不會是考點,如果軍訓太累的話,可以隨時趴桌上睡覺。”
“不過最好別缺席,考勤這塊不是我負責的,課堂人太少行政老師也會很難做。”
“那現在……”李崢四望點頭道,“我們開始?”
此刻,李崢驚愕的發現,每一雙眼睛都在與他遙相呼應。
都讓你們睡覺了,怎麼這麼賤啊!
不過想想也對,能坐在這裡的人,哪個又不是一直奮鬥的學霸呢?
杜松濤說的對,只要亮出春藥,學霸也是會發騷的。
李崢借勢按下了投影操作器,屏幕上亮出了一道選擇題。
“好,那麼第一件事,世界上第一個成功發射的火箭是誰發明的?”
“A:諸葛亮”
“B:海綿寶寶第34集”
說到這裡,大家的笑聲已經遮住了李崢的音量。
“C:鬥地主”
“D:斯大林”
“懂的同學請告訴我答案。”
很多人都回答了B和C,中間還摻雜了一些認真的D。
“好了,就是讓大家精神一下。”李崢笑着翻了個頁,“最早的火箭可以追溯到969年,北宋軍官嶽義方、馮繼生用竄天猴的原理製造了第一個以火藥爲動力的兵器——火箭。這是考點,記住969就可以了,只要適當的想象,這個數字還是挺好記的……”
稀稀落落的笑聲中,大多數人還真記起了筆記。
教室後排門前,行政老師默默地看着這一幕,擦了擦眼睛,而後瘋狂拍照。
這位一院的小同志,簡直就是爲教書而生的。
比四院派來的那個杜什麼認真多了。
可得好好寫進總結報告。
她並不知道,在這一個小時的課程背後……
是李崢長達一個小時的多學科準備。
甚至連《如何讓寶寶集中精神》都用到了。
在李崢塞滿了料的講解下,時光飛逝而過。
離下課時間還有10分鐘,他就講完計劃內容。
這就尷尬了。
第二節課他還沒準備呢。
“不好意思……”李崢沉重地低下了頭,“第一次講課,沒控制好節奏……要不咱們提前下課吧……”
“再講會兒,李老師。”尹航帶頭喊道。
“再來一段!”
“籲!”
“知道了,知道了。”李崢撓了撓頭,打開筆記本,“我還準備了幾個拯救冷場的蘇聯冷笑話……”
“斯大林、赫魯曉夫和勃列日涅夫乘坐火車出門。”
“開着開着,火車突然停了。斯大林把頭伸出車窗外,怒吼道:“槍斃火車司機!”
“可是車還是沒有動。”
“接着赫魯曉夫說:“給火車司機恢復名譽!”
“車仍然沒有動。”
“勃列日涅夫說:“同志們,不如拉上窗簾,坐在座位上自己搖動身體,做出列車還在前進的樣子。”
“哈……哈……”李崢期待地擡起頭。
冷場了。
明明前面都在講知識講的那麼熱烈。
結果一認真講笑話就冷場了。
“啊……李老師……這個不合適……”
“還是講航天吧。”
“講啥都行,這個太危險了,李老師。”
李崢仔細想了想,同學們說的有道理。
“那……我想到了一個。”李崢擡手道,“我的一個朋友主觀評價的超級火箭TOP5,這個想聽麼?”
“想!”
“就這個吧!”
“OK。”李崢擼起袖管道,“我的這個朋友是個火箭迷,她書包是火箭,水壺是火箭,筆袋也是火箭……”
不知道爲什麼,氣氛逐漸又酸了起來。
不過還好,話題很快回到了火箭本身,尤其是講到土星五號的時候,大家都很激動。
還有兩分鐘下課的時候,李崢適時收尾。
“我知道,大家都是名校碩士,這些內容太淺了,所以給你們機會睡覺。”
“爲了彌補想學點新東西的同學,每天晚上8到10點,我會在這裡組織一個學習小組。”
“真正的硬核重現,黃二從立項到升空的全過程,我們一起討論攻堅難關。”
“裡面會牽扯到較深的工程學、空氣動力學、熱力學、機械、彈道學等相關內容。”
“學習小組的課我不會準備的這麼有趣,都是要拿起筆算的,應該比大學課程還枯燥一些。”
“到時候哪位還有力氣,有興趣,歡迎來這個教室。”
“謝謝大家,給了我很好的授課體驗。”
“下課。”
很多同學隨即起立,甚至有人鼓掌。
“崢神是牛逼啊……”
“跟網上說的一樣,幹啥都認真的可怕。”
“這大概就是天才吧……”
“他說的那個朋友到底是不是靜神啊?”
“必須是啊……我給你找照片……”
“!!!!媽的這課不香了!”
李崢這邊,剛出教室就撞上了行政老師。
“李老師,我全程也在聽,太精彩了。”行政老師理了理頭髮,不吝言辭點頭道,“反正從我的角度來看,比那些海歸博士講的還要精彩。”
“差遠了差遠了,只是一些粗淺的內容。”
“不不,深入淺出,每個人都能聽得津津有味。”行政老師說着亮出手機,“咱們加個好友,你把晚上上課的時間和說明發給我,我在培訓羣裡發個公告。”
“那就太好了。”李崢趕緊就掃了。
“吃飯去麼?”行政老師有些羞澀地笑道,“趕在他們去餐廳之前。”
“請。”
與此同時。
林逾靜和沈聽瀾也在餐廳吃飯。
陳鴻兵正好也剛打完餐食,這便主動湊了過來。
“剛剛學院那邊的人打電話來了,誇了李崢好久。”陳鴻兵笑道,“這小子還真就給糊弄過去了,有兩下子。”
“這麼厲害呢?”沈聽瀾對這個結果頗爲驚訝。
林逾靜倒是很淡定,攪和着飯菜說道:“依他的性格,大概連脫口秀和早教書都要學一遍吧。”
“還真是。”陳鴻兵苦惱道,“那個管培訓的小楊,還跟我打聽李崢的年齡和家庭來着……感覺不太單純。”
呲啦。
是勺子劃過不鏽鋼的聲音。
“你說實話了?”沈聽瀾問道。
“實話了,告訴她李崢其實只有18歲,高中還沒畢業。”陳鴻兵搖頭道,“能感覺到她挺失望的……”
“哈哈……”沈聽瀾掩面道,“我以爲就咱們這裡搞技術的纔會喜歡李崢這號人,真沒想到放出去也挺撐場面的。”
“所以啊,我都有點後悔了,這讓別的院或者集團盯上了還了得?”陳鴻兵衝林逾靜認認真真點頭道,“你也得盯好嘍!”
“……”林逾靜頭一低,懶得理他。
“正好,都在。”陳鴻兵催促道,“靜靜打個視頻過去,看看這小子幹嘛呢。”
“不打。”林逾靜只管低頭吃飯,“愛幹嘛幹嘛。”
“嗯……也對……”陳鴻兵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太緊了也不好……我們靜靜就是聰明。”
“我……我去找陳威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