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敬言這時想到,這小鎮上有個圖書閱覽室,上次回來,她喜歡到閱覽室借書看,那麼,就以閱覽室的名義給她打電話。
“喂,李雲家嗎?”爲了謹慎起見,谷敬言故意改變了聲調。
“對,是李雲家。”接電話的是李雲的母親。
“我是圖書閱覽室。你家的閨女李雲借了兩本書,還書的日子已經過了,可是,至今仍沒還回來。”
“是嗎?可是她現在不在家,我馬上和她聯繫,讓她趕快歸還。”
“還是我們聯繫吧!直接給她本人打電話會更快些,她去哪兒了?”
“她到良田鎮一家小飯店去打工了。就住在那邊了。”李雲母親說。
谷敬言知道良田鎮,離這不太遠。“那飯店叫什麼名字?”他又問。
“叫‘海味鮮’。”
谷敬言說了聲:“知道了。謝謝了。”掛斷了電話。
谷敬言來到了良田鎮。“這裡警察恐怕還不會有部署。”他一邊想着,一邊有意放慢了腳步。
走了不多遠,他就看到了在海邊的“海味鮮”飯館。他不敢冒然進去。決定在附近找個住處,然後觀察一下,找個機會再同李雲見面。
谷敬言朝海邊走去,現在找住處有些爲時過早。
過去的碼頭,已經好久沒人用了,因此一派荒涼,多已坍塌,只有一艘被淘汰的破漁船停在那裡。從前,這大概是條几十噸重的拖網船,如今已經面目全非,破舊不堪了。儘管如此,舵室仍留下它的外殼,他突然發現裡面升起一縷青煙。
這是怎麼回事?他從碼頭走到甲板,小心翼翼地在腐舊的甲板上轉悠,只見一個老人在燒水。
看到谷敬言,老人招呼他:“是來看海景的遊客麼?”
谷敬言隨口應道:“是呀。在海邊隨便走走。”
“有煙嗎?”老頭突然擡頭問道。
噢,原來叫我來是爲了這個。谷敬言從口袋裡掏出煙來。老人拿了一支。用一根燃燒的小樹枝點燃了,深深地吸飽了一大口,慢慢地吐出一團煙霧。
這個老頭年紀70上下,似乎是光禿禿的頭上,扣了一頂褪了色的藍色棒球帽。白色的胡茬子長滿腮邊。大概是已經退休的漁民。
“這的風景不錯,你如果乘觀光船,可以看到如畫兒似的海岸。”
“這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嗎?我要在這住幾天。”
“有幾家小旅館。你要在這兒住幾天啊,那麼,有空再來聊一聊吧。我是個孤老頭,就住在這船上。”
“那麼,你一定很寂寞吧?”
“有時有一點兒啦。不過,單身在這船上住好幾年了,也習慣了。白天在附近打打零工,晚上就睡在這船上。”老頭笑呵呵地說。
谷敬言想,直到前幾個月,他始終在高峰車上挨擠,在銀行的高高的屋頂下辦公。而現在,卻在一個鮮爲人知的海邊小鎮,一條破舊的漁船上,與一個寂寞老人同坐在一起。這是多麼迅速的變化啊!都說人生如夢。這不是夢幻又是什麼呢?而且,是一個無法逃避的、醒不過來的惡夢。真正的落伍者與其說是老人,不如說是自己更爲貼切。
“正好我沒煙抽了。”老人說,“我想去街裡買點吃的東西,順便買盒煙。”老人看看谷敬言又說:“你呢,也要去找住處囉?”
谷敬言上了岸,見到一家飯館前面,有家安居旅館的招牌。同時,他也看到了停在前面的警車。他頓時吃了一驚,悄悄地躲藏在牆角處,慢慢地探出頭來。正好有三個男人從旅館裡走出來,其中一人身着警服。
“那麼,拜託了。”一位穿便衣的人說道,是南山市口音,“總之,只要有男性遊客來過這裡,就立即通報派出所,無論他相貌如何,知道了嗎?”
“是,知道了。”旅館老闆回答。
三個人上了車,警車便朝着派岀所的方向駛去,送走他們以後,旅館的主人便進去了。
谷敬言心裡想:居然査到這兒來了。很明顯,已經佈下了羅網。像良田這樣的小鎮,居然都被警察注意到了。看來無論住在哪個旅館裡,他們都會立即與警察聯繫。怎麼辦?乾脆死了去見李雲的這份心,趕緊逃離開這鎮子。
“不行!……”谷敬言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見到李雲,決不從這裡離開。”
這樣打定心思之後,他想總得找到一個過夜的場所……這時,那個廢船突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只要去找那個老頭兒,總能給個暫時的窩住吧。他到附近小商店,買了一件棉大衣,又買了些吃的,然後又來到船上。
“你怎麼又回來了?”老頭有些吃驚地望着谷敬言。
“大叔,我想嚐嚐在海上,在船上睡覺的滋味。旅遊麼,就是要嚐嚐各種生活滋味。你老能不能讓我住在你的船上。”谷敬言說着晃晃右手裡的食品口袋,又晃晃左手裡的棉大衣,“我這裡有吃的,也有蓋的。我們一起喝點兒酒,喝暈乎了就一起睡覺。”谷敬言說着從食品口袋裡拿出一瓶白酒。
老頭看着酒說,“是這樣啊,也行。咱爺倆今晚就一起喝酒聊天,喝暈乎了就一起睡覺。船上睡覺就像睡搖籃,晃晃悠悠的,還有海浪給你奏搖籃曲,也挺有意思的。”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實在感謝啦!……”谷敬言又笑說道,“說真的,我早就想體驗一下,這種漂泊的生活了。”
谷敬言又拿出幾瓶罐頭,有水果的,也有海鮮的,他和大叔兩個就吃喝起來。一邊吃喝,一邊天南海北地聊着。直到半夜。然後兩人就暈暈乎乎地到駕駛艙裡並排躺下睡覺了。
第二天上午醒來,老頭把昨晚吃剩下的東西又端出來,又煮了些方便麪,兩個人吃起來。吃完飯,老頭要上岸去幹活。谷敬言對他說:“大叔,我求你個事。”
老頭問:“什麼事?”
“請你空閒時到‘海味鮮’飯館找個打工的女人,叫李雲。”
“原來你在這還有親戚呀。”老頭說。
“是我老婆,和我打了一仗就跑回這的孃家了。我是來找她的,又不想聲張,怕別人知道了我們倆面子上都不好看。所以請你悄悄地找她,請她到船上來跟我見面,我向她道歉。”
老頭笑說:“原來是這樣。行,這說和夫妻和好,是積德的事,我就按你說的做。”
谷敬言又拿出一百元錢遞給老頭:“這錢你老買條煙抽。”
老頭擺手拒絕:“別看我窮,買菸錢還是有的。”
“就算是我在你船上住宿的宿費了。昨晚在船上睡覺睡得太好了,簡直是享受。”
老頭還是拒絕:“你來到我船上陪我,我很高興,哪能要客人的錢呢。”
“那你就用這錢買些吃的,中午咱爺倆再喝一頓。”谷敬言硬把錢塞到老頭手裡。
老頭看實在推不過去,就接過了錢。“那我就買只燒雞,再買瓶酒,買點兒下酒菜,咱爺倆再喝一頓。”說着走下船去。
晚上天黑後,李雲悄悄來到船上。見谷敬言坐在充氣油燈下,她立刻淚流滿面。
谷敬言走上前抱住她:“雲,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我上了別人的當。我是專門來向你道歉的。求你原諒我。這樣我無論今後怎樣,心裡也安穩些。”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多說了。你能冒險來看我,我很感激,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說着她掏出手帕給谷敬言擦眼淚。
谷敬言想,他總是這樣關懷我。這時候還先給我擦眼淚,他的淚水更多了。
兩人靠着坐在一起又聊了一會兒。李雲說:“聽你說的,他們是先要殺你,而你是被迫自衛,那你罪名就輕了。你還是自首吧。這樣逃亡也不是個事,天天都受罪。我在外面等你,給你送東西,一直等到你出來。我們再好好過日子。”
谷敬言點頭:“我聽你的,明天就去自首。你真是我的好妻子。我當初真不該那樣對你,真是瞎了眼。”說着又流出眼淚。
李雲又給谷敬言擦淚,“好了,別難過了,人都有迷糊的時候。”說着她又拿出一卷錢,“這是我打工掙的錢。你拿着,進去了也要用的。”
谷敬言不接錢:“我怎麼還好意思用你的錢。”
李雲硬把錢塞到谷敬言手裡,“你要不拿着我難過,看你受罪我也難受,你一定得拿着。”
谷敬言接了錢感動地說:“如果我還有出來的一天,一定好好對你,好好報答你。”
這時悄悄跟蹤李雲來到船邊的刑警郝東貼耳對隊長田春達說:“田隊,我們是上船抓捕,還是……”
田春達說:“他不是要自首麼,就等他自首吧。這樣對他比較好,如果他真是被迫防衛傷了人命,罪名是要重新考慮的。”他又說:“在他自首前,我們還是要監視他,以防萬一。”
郝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