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他恐懼的不止這些。如果準備報警,就應該不會感到如此害怕。若是理由正當,就算是把屍體裝進紙板箱,也不會產生如此大的煎熬。
劉昭明白,他是爲將要做的過於不道德之事而感到膽怯,在看到屍體後這一情緒就更赤裸裸地浮現上來了。
遠處傳來汽車開動的聲音,這使他的思維跳回了現實中。眼前不是發呆的時候,若他正在做的事被附近的人看見就徹底完了。
他想索性連黑色塑料袋一起搬運,放進公園的廁所後,閉着眼睛剝去塑料袋,不看屍體就走,這樣大概是不會怕了。
但劉昭很快搖了搖頭,因爲他不得不檢查屍體,他不知道上面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或許那正是小明殺人的罪證。
他提醒自己說非這麼做不可了,不論接下來的行爲多麼不人道,爲了保護家人,他別無選擇。
劉昭做了次深呼吸,蹲了下來,捏着黑色塑料袋的一端,緩緩地揭了開來。
小女孩那白淨纖細的腳慢慢露了出來,她的身體小得令人吃驚。他實在無法理解兒子爲何會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不禁皺起了眉頭。
黑暗中看不清詳細情形,他下定了決心,拿起手電筒,先對着地面打開了開關,然後再令光圈緩緩地照向屍體。
小女孩穿的是格子布裙,上身則是帶小貓圖案的粉紅色運動衫。一定是她母親想讓孩子看上去更可愛而給她穿上的吧,真不知這位母親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他繼續移動着光線,小女孩那蒼白的臉映入了劉昭的眼簾,在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關上了手電筒。
然後他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不住地喘息着。
小女孩仰面躺在那裡,臉直朝着上方。劉昭並沒有直視少女的臉,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仍然給他留下了巨大的視覺衝擊。包括在暗淡的光線下反光的那雙大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繼續承受下去了。
看來也沒什麼能直接聯繫到小明的痕跡,他準備就此把屍體裝入紙板箱。而且也考慮到萬一做了多餘的接觸,恐怕反而會落下什麼不利的證據。雖然劉昭知道這只是在爲自己找藉口,然而他的精神實在是不能再多經受片刻這樣的考驗了。
他使目光避開少女的臉,把雙手伸到了屍體下。當他抱起她時,發覺重量驚人地輕,簡直就像洋娃娃一樣。由於死者小便失禁,裙子是溼溼的,異臭也很快鑽入了他的鼻孔。
爲了擱進紙板箱。他只能少許移動了一下少女的手腳。他倒是聽說過屍體放一陣之後會變得僵硬,不過實際上這並未給他造成多大的困難。在裝入箱子後,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收回手後,他發現腳邊掉落着一件白色的東西。把光線照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小小的運動鞋。他之前雖注意到了女孩的白色襪子,卻沒意識到原來是有一隻鞋脫落了下來,真是好險。
他伸手在紙板箱中拉出了少女的一隻腳。那運動鞋是鞋帶一直系到足尖的款式,看來因爲繫着影響穿脫,所以就鬆着了。劉昭給屍體穿上鞋後,又重新系緊了鞋帶。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把這隻紙板箱帶到公園裡。小女孩的體重雖輕,可是裝進箱子後卻很難提,重心也不穩。況且步行去公園要十分鐘左右,劉昭可不想在中途放下紙箱休息。
他想了想,決定用自行車來搬運。他先從玄關回到室內,拿好自行車鑰匙,又回到了外面。自行車就停在他家的旁邊,是肖梅在出門購物時候用來做代步工具的。
劉昭悄悄打開大門,確認外面沒有行人經過後才走了出去。
此時應是半夜兩點左右了,昏暗的大街上並無行人,但還有一些住戶的窗口透着燈光,劉昭爲了避免不慎引發響聲,小心翼翼地前進着。
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公交巴士往來了,所以基本不用擔心有人會從巴士經過的地方走來。必須小心的是其他車輛,在巴士和汽車都休息的這會兒,出租車駛進狹小的住宅區的概率也就上升了。
他剛一想到這裡,眼前就有車燈打了過來,劉昭隨即閃身躲進了旁邊的小路。由於是單行道,故而不必擔心汽車會開到這裡頭來。很快,那輛黑色的出租車便駛遠了。
劉昭再次朝他的目的地走去,這區區十分鐘的路程,令他覺得漫長到窒息。
小公園位於住宅區的中心地帶,僅僅是一座周圍種着銀杏樹的簡樸公園。園內雖設有長凳,卻無一處遮風擋雨之地,因此也沒有流浪者以此爲家。
劉昭推着自行車,來到了公園角落的公廁後。許是因爲雨一直下到今早的關係,地上的土很鬆軟,廁所看上去並沒有亮着燈。
他抱着紙板箱,一邊警惕着周圍的動靜,一邊走近廁所。稍稍猶豫之後,他還是進了男廁。因爲他想爲了使別人認爲這是變態的行徑,還是進男廁比較合適。
男廁中傳出一股令人禁不住皺眉的臭味,劉昭儘量不使自己發出呼吸聲,抱着紙板箱走了進去。他擰亮帶來的手電筒的開關,推開了唯一的單間的門。裡面的骯髒程度叫人乍舌,他覺得小女孩被丟棄在這裡實在是太可憐了,哪怕只是她的屍體。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劉昭把手電筒叼在口中,打開紙板箱,將少女的屍體搬進了單間,選了個儘量遠離馬桶的地方,讓屍體靠着牆坐在那兒。但他的手剛一放開,小女孩的身體便向一邊倒了下去。
看到眼前這幅情景,劉昭險些掉落嘴裡的手電筒,因爲他發現小女孩的背上粘着溼漉漉的青草,不用說,那自然是自家院裡的。
這草有可能成爲證據……
他不太瞭解刑偵科學,但他想只要這草一被化驗就能知道是什麼種類以及適合生長在什麼樣的土壤裡,如此一來,警察一定會徹底調查附近民家的草坪。
劉昭拼命地用手拍着屍體上的草,草還粘在女孩的裙子和頭髮上。但是在拍的過程中劉昭注意到,就算從她身上把草拍下來也毫無意義,必須從現場清除才行。
他在絕望感的侵襲中開始撿拾被拍落在地上的草,然後扔進馬桶。他還檢查了少女的頭髮,現在已經顧不上對死者的恐懼了。
最後,他準備沖掉滿是青草的馬桶,可無論怎麼按壓把手水都不出來。他雖使出全力活動着把手,仍然沒能得到一滴水。
劉昭走出單間去洗手的地方擰龍頭,這才見到了細細的水流。他脫去手套,用雙手接水到一定程度後悄悄回到單間,倒入馬桶,然而這麼少的量並不足以沖走裡面的草。
他以自己的手作爲容器,往返了好幾次。劉昭也自問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如果被人看見的話一定會報警。可現在他連膽怯的時間都不再有,無所顧忌的破罐子破摔心情使他的行動變得大膽化。
好不容易把草衝淨後,劉昭帶着空紙板箱走出了廁所。他回到停放自行車處,重新把紙箱疊好。雖想就把它直接丟在屍體旁,卻也不得不顧慮到這紙箱很可能成爲重要的物證。折到能單手攜帶的大小後,他騎上了自行車。
可當他用力去踩腳踏板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把目光投向了地面。在鬆軟的土地上隱約留有輪胎壓過的痕跡。
真是千鈞一髮——他跳下車,用鞋底抹平了輪胎印。當然,他也使自己留心不要留下腳印。然後舉起自行車,帶到不易留下痕跡的地方,再次騎了上去。
踩動腳踏板時劉昭覺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背部等處已經因緊貼潮溼的襯衣而感到絲絲寒意。額頭上的汗珠滴進他的眼窩,劇烈的痛楚使他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