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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麗雯從歐洲返回來了,她向龍敬文匯報去歐洲推銷的情況。
“歐洲大戰已經打了兩年多,德國、奧匈帝國、意大利爲一方,叫同盟國,以英國、法國、俄國爲一方,叫協約國,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互有勝負。1916年2月,也就是今年2月,東面戰線的壓力稍爲降低,德軍主力再次移師西線,與法軍爆發凡爾登會戰。激戰7個多月後,德軍仍不能攻取凡爾登。而英法聯軍爲了制衡德軍,在該年7月初向索姆河一線與德軍爆發索姆河戰役,戰況更爲慘烈。英軍雖然在這場戰爭裡首次使用坦克,但雙方在傷亡共約 120萬人後,戰事仍未有重大突破,,西線再次變爲膠着對峙狀態……”
“看來這場戰爭還得打下去呀……”龍敬文說。
“是呀,看來還得打幾年。”杜麗雯又把話題轉到經銷上來:“歐洲由於大戰,許多企業倒閉,物資缺乏,特別需要麪粉和布匹,所以我們的麪粉和布匹非常受歡迎,已經銷出了五萬包麪粉,八萬匹布,我還帶回了一大批麪粉和布匹的合同,那邊急着要貨呢。”
“是呀,我們這邊開足馬力,日夜不停地生產,還是供不應求呀。”
“還得想辦法挖掘潛力,儘量供應,要抓住這個時機,加緊擴大發展呀。”
“是呀。連雲芳都參加進來了。領着家屬天天半夜給工人做夜宵,給他們加勁。”
“嫂子真是個賢內助。”
“是呀,她爲了昌茂,也是盡心盡力呀。”龍敬文看着杜麗雯又說:“還有你,也是爲昌茂公司盡心盡力。歐洲打得戰火紛飛,可你卻不顧危險四處跑,聯絡推銷公司的產品。爲公司拉來這麼多訂單。你是公司的大功臣呀!”
“文哥,你別這麼說。公司培養了我,你培養了我,我就是公司的人,就是你的人。我能不爲公司,爲你盡力麼。人在離別時最想親人,我在戰亂的歐洲,真是想我們公司,想文哥你呀。”杜麗雯眼光癡癡地看着龍敬文。
龍敬文避開她的目光,轉移話題:“你這次回法國,看望了在法國的親屬吧,他們都好吧?”
“在戰火中,都活得很艱難,看到我都很高興。他們知道我還沒結婚,都很着急,還給我介紹男朋友呢。”
“是麼?有合適的麼?”
“有合適的我也不會答應。我是屬於昌茂公司的,屬於文哥你的。”
“麗雯,你都三十多了,還是把自己的事解決了吧。以你的外貌、能力和在公司的地位,想找什麼樣的男人都可以。不要這麼靠了,你都要把哥哥急死了。”
“文哥,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我一輩子只屬於你,不管你接受還是不接受。”
“麗雯……”
“不要說這件事了,還是談怎麼提高生產,滿足那些訂單吧。”
“那好吧。現在有些在中國的外資企業也受歐戰影響,想低價出售,我想乘機收購,進一步擴大公司規模。”
“這個想法好,這是公司快速發展的機遇呀。可公司流動資金現在比較緊張呀。“
“我想貨款收購,借雞下蛋。”
“好。”
兩人繼續商談公司業務上的事……
62
龍敬文打聽到直係軍閥兩個軍的軍需部長結伴來上海採購,急忙叫上龍新亭去聯絡。民國以後,各派軍閥混戰不
斷,軍隊是糧食、布匹、藥品的消耗大戶,也是商人趨之若鶩的對象。兩個人分頭與兩位部長聯絡。
在旅館裡,龍新亭見到了軍需部長郭鴻賓。他不像多數軍官那樣殺氣騰騰,反而是慈眉善目,身材胖胖的,剃着光頭。沒有穿軍裝,穿一身素色竹布大褂。龍新亭想,他不像軍官,倒像位法師。
聽龍新亭說明了來意,郭鴻賓笑說:“我這次來滬,也要採購一批藥品。部隊現在經常打仗,傷病員不少,需要藥品呀。龍老闆的新亭大藥房在在滬也有些名氣,我倒想看看。”
龍新亭忙說:“好呀,小店熱烈歡迎郭部長。”他掏出金殼進口懷錶看看,“快到中午了,小店先請郭部長進餐,給郭部長接風洗塵。”
郭鴻賓笑說:“吃飯可以,但我只吃素,不吃葷。”
龍新亭有些疑惑地望郭鴻賓。
郭鴻賓解釋:“我十七歲從軍,現在四十七歲了,當了二十年兵。從一個小卒,一步步升到副師長。四十二歲時軍長要提我當師長,我提出搞後勤,當軍需部長,你知道爲什麼麼?”
龍新亭搖搖頭,又說:“按我們老百姓的看法,應該是當師長更威風。”
“我那時已經打了十五年仗,有不少是糊塗仗,也不知道爲什麼打,上司讓打就往前衝,殺了不少人呀,肯定有不少冤魂。我不想後半生再這麼血腥了,不想再上前線舞刀弄槍,所以想搞後勤。”
“我明白,部長是想立地成佛呀。”
“你還真說對了,我從當上軍需部長起,就信佛了,所以吃素,我想洗去前半生的血腥,給後半生和後人留個功德。”
“好。部長是個有參悟之人呀,讓人敬佩。那我們中午就吃素餐,我知道一家素餐館,叫《鬆月軒》,很不錯的。”
“好吧。待我收拾一下咱們就走。”郭鴻賓說着歸攏桌上擺放着的紙墨筆硯還有字帖。
“郭部長還有喜愛書法的雅興。”龍新亭看着桌上的紙墨說。
“前半生殺氣太重,後半生想增加點兒文氣,陶冶一下性情。練練書法。”郭鴻賓笑說。
龍新亭看了一下桌上郭鴻賓寫的字說:“郭部長的字寫得很好呀,有歐體的風格。”
郭鴻賓笑說:“見笑、見笑,隨便寫寫而已。”他看着龍新亭又笑說:“看來龍老闆對書法也很內行呀。”
龍新亭說:“家父也很喜愛書法,還讓我們後輩也跟着他練字,從小耳濡目染,也就對書法有了些瞭解。”他又指着桌上的字說:“郭部長的字確實很有功力。我國四大書法家各有特點,‘歐勁顏筋柳骨趙肉’。歐陽詢字的特點是‘勁’,如古人說:‘若草裡蛇驚,雲間電發;又若金剛瞋目,力士揮拳。’其實,歐陽詢的字不但有‘勁’,還很‘媚’,有一股媚力。我看郭部長的字就兼顧了‘勁’和‘媚’兩方面,使人看了忍不住叫好。”
“龍老闆,你還真是懂書法。”郭鴻賓用讚賞的目光看着龍新亭。
龍新亭笑說:“去西北採購藥材,我專門去西安的碑林仔細觀賞過。歐陽詢和他的兒子歐陽通在碑林裡都留有字。我認真揣摩過,歐陽通的字只是一味使勁用力,不‘媚’而‘拗’,所以沒有他父親的字好。在碑林裡我還看到張旭的《肚痛帖》和懷素的《草書千字文》,真可以說是驚風雨而泣鬼神,妙不可言。”
郭鴻賓接道:“書法界稱此二人爲‘顛張醉素’,是草書的大師,我也非常喜歡他們的草書。”說罷他又指着桌上的硯臺說,“由練習書法我也喜愛上了文房四寶,到哪裡都想蒐集上品,這次來上海也想乘機搜尋一下呀。”
龍新亭稱讚:“這是大雅興呀,古今書法家都有這個愛好。比如蘇軾蘇東坡就是。”
郭鴻賓笑道:“跟書法家我可不敢比,我只是業餘的小愛好。”
龍新亭說:“我是上海人,熟悉本地的文物店,我也幫郭部長跑跑,看能否滿足郭部長的雅好。”
“這太好了,我郭某這裡先謝謝了。”郭鴻賓說着向龍新亭拱手。
“郭部長不要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應盡的地主之誼。”龍新亭又看看金殼懷錶,對郭鴻賓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出發去飯店吧。
龍新亭給《鬆月軒》打了電話,當龍新亭領着郭鴻賓來到鬆月軒,飯店經理已經在門口恭候,他滿面笑容:“歡迎二位貴客光臨小店。龍老闆是這裡的常客,郭部長可是頭次賞光,真讓小店蓬篳生輝呀!”
龍新亭介紹:“這是本店王經理。”
郭鴻賓笑一拱手:“王經理太客氣了,今天叨擾了。”
王經理哈腰說:“哪裡,郭部長這樣的貴客,小店請還請不來呢,還是龍老闆有面子呀。”他恭維郭部長,捎帶把龍新亭也捧了一下。“請進。”他又拱身相請。
一進室內,只見正面牆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畫,畫的是大腹便便、笑口常開的彌勒佛。郭鴻賓忙走上前雙手合十向彌勒佛施禮。龍新亭和王經理也跟着施禮。
施完禮郭鴻賓又看大廳牆上掛着的知名居士題字,只見一幅寫着:“天天吃素,日日靜心。”又一幅寫着:“吃宜素,着宜布,吃素着布心少苦痛。”郭鴻賓看着說:“寫得好,寫得好!不但字寫得好,詞也題得好。”
龍新亭說:“部長還是位雅士呀。”
郭鴻賓說:“雅士不敢當,粗通點文墨而已。過去跟我的一個文書是高中生,文筆不錯,我跟他學習了些。”
“部長如此好學,晚生敬佩,也應該學習呀。”龍新亭又恭維。
“不敢當,不敢當,你是醫生又是老闆,可是有大學問的人呀。”
“部長愧煞晚生了,晚生怎麼敢當!”
室內十分清淨、安靜,雪白的牆,光亮的紫檀木傢俱,與素餐的氣氛十分協調。郭鴻賓點頭:“這裡的環境真是不錯,名實相符呀。”
王經理笑說:“謝謝郭部長誇獎,二們貴賓樓上請,樓上雅座環境更好些。”
在樓上包房坐定後,龍新亭對王經理笑說:“王老闆,你上你們的當家名菜,一定要讓郭部長吃好呀。”
王經理笑說:“那是當然,我想讓郭部長吃了一次想二次呢,也像你龍老闆一樣成爲常客。”
菜上來了,龍新亭向郭部長介紹:“這道紅燒素雞用料是豆腐衣,這可不是普通的豆腐衣,是專門到杭州附近的東塢山採購來的。那裡三面環山,風景秀麗,水質特別好,所以生產的豆腐衣非同一般,薄如蟬翼,久燒不糊。《鬆月軒》派人去東山塢採購豆腐衣,先乘火車到杭州,再乘汽車到富陽,還得步行十餘里才能到達。單從這材料的採購,就可看出本店烹調用功之深啊。”
郭鴻賓感嘆:“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又夾起一塊紅燒素雞品嚐:“嗯,味道真是不錯,香酥鮮嫩,回味無窮呀。”
“您再嚐嚐這炒鱔糊。”龍新亭又介紹:“這是用冬菇做原料,加工成鱔魚條形,上漿油爆,再回鍋加各種優質佐料烹調,做出來色、香、味、形俱佳,外形與葷菜相仿,味道清香滑潤。”
郭鴻賓夾起一塊品嚐:“好,味道真是好!”
龍新亭接着又介紹“鴛鴦魚絲”、“燈籠雞品”、“明月鴿鬆”……
郭鴻賓一邊品嚐一邊讚不絕口中,又笑着對龍新亭說:“龍老闆不愧是這裡的常客,真是如數家珍呀。精通的很。”
龍新亭笑說:“我這人就是嘴饞,好吃,不但自己好吃,還願意向朋友介紹,共享美味。”
郭鴻賓笑道:“好、好,這吃要是精道了,也是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