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曉荷想到這,再擡頭看,忽見適才進來的那一座門,已不知去向,只剩了一面黑黝黝的牆。牆上掛的字畫,也無影無蹤。她不禁驚異萬分,不由得連忙上前去推。只見那牆非常堅固,恰似蜻蜓撼石柱,休想動得分毫。這時除了禪牀上所現小門外,竟是無門可出。魏曉荷驚疑之時,又想:“現在無門可出,眼前就是窗戶,何不越窗而出呢?”她奔到窗前,用手推了一回,不禁大大的失望。原來那窗戶雖有四扇,已從外面下閂。這還不打緊,而這四扇窗,全都是生鐵打就,另外挖的卐字花紋,有二指粗細,外面漆上紅漆,所以看不出來。魏曉荷這時着急了,去捶了一陣牆壁,把手都捶得生疼,外面並無人應聲。
魏曉荷望着牆上那座小門又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今既無出路,又無人理睬我,不如我就由這小門進去,見了方丈再作道理。”
那禪牀上的小門,只容進得一人。進門後,又下了十餘級臺階,便是一條很長的甬道,非常黑暗,好似在夾牆中行走。且每隔三五十步,有一盞油燈,依稀辨出路徑。走了約有百餘步左右,前面又有十餘級臺階,上面微微看見亮光。魏曉荷拾階而上,便是一座假山。由這假山洞穿出去,豁然開朗,兩旁盡是奇花異卉,佈置得非常雅妙。魏曉荷由黑暗處走向明地,不禁有些眼花。雖然花草甚多,在這吉凶莫定之際,她卻無心流連。
魏曉荷正待向前邁步,忽聽哈哈一聲怪笑道:“這位檀越清興不小!”把她嚇了一跳,朝前看時,原來前面是一座大殿。石臺階上,盤膝坐定一個大和尚,面貌兇惡,身材魁偉,赤着上身,跣着雙足,身旁堆着一堆作法事用的鐃鈸。旁邊站定兩個女子,身上披着大紅斗篷,年約二十左右,滿面脂粉。魏曉荷忙將心神鎮定,上前說道:“師父在上,學生有禮了。”
那兇僧也不理睬她,兀自閉目不語。
魏曉荷等了一會,又說了一遍。
兇僧依舊不理。
魏曉荷此時已是耐不住性子,便憤然說:“和尚休得如此。你身爲出家人,如何在廟中暗設機關,匿藏婦女?”
那兇僧這時開口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待我來方便方便你吧。”
魏曉荷聽罷此言,便知不妙。因見那兇僧只是一人,那兩個又是女流之輩,便做好交手準備。
那兇僧見狀,臉上一陣獰笑,把身旁鐃鈸拿起,只敲了一下,魏曉荷忽然兩臂已被人捉住。她回頭一看,不知從什麼地方出來的數個兇僧,有的擒人,有的手持利刀,不一會的工夫,已將她捆住。又將她綁在木柱上,離那大殿約有十餘步光景。那大凶僧又將鐃鈸重敲了兩下,衆兇僧俱各退去。
魏曉荷膽子大,並無懼色,她質問道:“我只是進來寺內看一看,你們爲何綁我?”
那兇僧哈哈大笑,對身旁侍立的兩個女子說:“你看這年輕道士長得還很清秀,你倆何不下去,哄哄他玩呢?”
旁立女子聽了此言,道:“遵法旨。”將所披大紅斗篷往後一翻,露出白玉般的身軀,已自跳入院中,對舞起來。粉腰雪股,膚如凝脂。腿起處,方寸地隱約可見。原來這兩個女子,除披的一件斗篷外,竟然一絲不掛。這時兇僧又將鐃鈸連擊數下,兩廊下走出一隊執樂器的兇僧,也出來湊熱鬧,正是毛腿與玉腿齊飛,雞頭共光頭一色。
舞了一陣,兇僧令停止,對魏曉荷說道:“如今讓你多活三日。”便叫女子去喚知客僧,取過三般法典來。女子答應一聲,便自走去。不一會,知客僧了一取過一個紅盤,上面有三件東西:一個小紅紙包;一根繩子,盤成一堆,打了個如意結;另外還有一把鋼刀。魏曉荷也不知道什麼用處。
那兇僧對知客僧道:“你把這個娃娃下在石牢之內,將三盤法典交付與他,再給他十幾個饅頭,讓他多活三日。他如願意全屍,自己動手。第四日早晨,你進牢去,他如未死,就用這把鋼刀,取他首級回話。”
了一答應了一聲,便走到木柱前,將魏曉荷捆綁解開。但她的雙手仍向後綁着。
了一道:“你在家中享福有多麼好,何苦出來自尋死路,我現在奉師父之命,將你下在石牢。你快隨本師來吧。”
魏曉荷隨着了一繞過大殿,又走過兩層院落,看見又有一個大殿,殿旁有一座石壁,高約三丈。只見了一向石壁前一塊石頭一推,便見那石壁慢慢移動,現出一個洞穴。
魏曉荷這時說:“這位高僧,剛纔我們談得甚好,我是一個好人,求你就放了我吧。”
了一見他可憐,也動了憐恤之念,說道:“你初進廟時,我同你就談得很投機,我何嘗不愛惜你,想救你一命。只是如今事情已然鬧大,我也作不了主。再說我師父廟規甚嚴,不殉情面,我實在愛莫能助。不過我二人總算有緣,除了放你不能外,別的事我力量做得到的,或者可以幫你的忙。你快點說完,進牢去吧。”了—又將三般法典交與魏曉荷,對他說:“這小包中是毒藥,你如要死得快,這個再好不過。”說罷,便要將魏曉荷推入石洞之中。
魏曉荷到了石洞一看,滿洞陰森。這時外面石壁已經封好,裡面更是不見一些光亮。
過了片刻,有人將他三天的飲食送到,一大葫蘆水同一大盤饅頭,黑暗中摸索,大約還有幾碗菜餚,這原是出自了一的好意。
魏曉荷已然很餓了,她吃了些饅頭,喝了些水,忽然看見身旁有一樣東西放光,隨手取過,原來就是兇僧三般法典中的一把鋼刀,忽然一陣微風吹過,有幾點微雨飄在臉上。魏曉荷想:這石洞不見天日,哪裡來的雨點吹進?心中頓起懷疑。忽然一道亮光一閃,照得石洞光明。接着一陣隆隆之聲。猛擡頭,看見石洞頂上,有一個尺許大的圓洞。起初進洞時,因,洞中黑暗異常,所以不曾留意到。如今外面下雨閃電,才得發現,不由動了逃生之念。當時將身站起,四下摸索,知道這石洞四面磚石堆砌,並無出路。頂上雖有個小洞,離地太高,萬難上去。身旁只有一條繩、一把鋼刀,並無別的器械可以應用。知道危機迫切,急不可待,連忙鎮定心神,仔細想一個逃生之路。最後決定由頂上那個洞逃走,她便將那繩系在鋼刀的中間,欲待拋將上去,掛在洞口,便可攀援而上。誰想費了半天心血,依舊不能如願。原來那洞離地三丈多高,繩子只有兩丈長,慢說拋不上去,就是幸而掛上,自己也不能縱上去夠着繩子。
到底她心不甘死,想了半天,被她想出一個呆法子來。她走到四面牆壁之下,用刀去撥了撥磚,恰好有兩塊能動些。她費了些氣力,剛好把這兩塊磚取下,心中大喜。滿想打開此洞出去,連忙用刀去挖,忽聽有錚錚之聲,用手摸時,不禁叫一聲苦。原來磚牆中間,夾着一層鐵板。知道又是無效,焦急萬分。腹中又有點飢餓,回到原處取食物時,又被腳下的繩子絆了一交,立時觸動靈機,發現一絲生路。她手執鋼刀,從破磚縫中,用刀去撥那些磚塊。這時外面的雷聲雨點越來越大,好似上天見憐,特意助她成功一般。那牆磚製造得非常堅固,魏曉荷頗費力氣,才只撥下四五十塊四五寸厚,尺多寬定製的窯磚來。一雙手忽覺得溼漉漉的,還以爲用力過度出的急汗,後來慢慢覺得有些疼痛,才知道是受傷出了血。她忍着痛楚,仍舊盡力去撥動牆上那些磚塊,這一回有了經驗,比初動手時已較爲容易。每撥下三四十塊,就放在石洞中間,像堆寶塔一樣,一層層堆了上去。這樣的來回奔走,手足不停地工作,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居然被她堆了有七八尺高的一個磚垛。她估量今晚是第三夜,時間已是不能再緩,算計站在這磚石垛上,繩子可以夠到上頭的圓洞,便停止撥動工作。喝了兩口水,吃了幾口饅頭。那刀鋒已是被她弄捲了口,她把繩子的那一頭系在刀的中間,穩住腳步,照原來堆就的臺階,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頂上一層,只有二尺不到的面積,儘可容足。因爲在黑暗中,堆得不大平穩,那磚頭搖搖欲倒,把她嚇了一跳。知道一個不留神倒塌下來,自己決無餘力再去堆砌。只得先將腳步穩住,站在上頭,靜等閃電時,看準頭上的洞,將繩子拋起,扔將上去掛住,便可爬出。可憐她凝神定慮,靜等機會,好幾次閃電時,都被她將機會錯過。那刀系在繩上,被她越舞越圓,勁頭越來越大。手痠臂麻,又不敢停手,怕被刀激回,傷了自己。又要顧頂上的閃電,又要顧手上舞的刀,又怕磚垛倒塌,真是顧了上頭,顧不了下頭,心中焦急萬狀。忽然噹的一聲,來了一個大出手,連刀帶繩,脫手飛去。她受了這一驚,一個站不穩,從磚垛上滑倒下來。在四下一摸,繩刀俱不知去向。費了半夜的心血,又成泡影,更無餘力可以繼續奮鬥,除等死外,再無別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