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她寢食難安,心情悲鬱,以至於面容消瘦,面色焦黃,眼袋浮腫,好像一夜一間衰老了十幾歲,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討厭。然而一想到如煙往事,更覺得身世淒涼,情緒也越發低落,再也沒有一絲笑容。
此刻,幾個女僕正圍着她替她梳妝打扮,有的替她梳頭,有的替她擦粉。其實安的五官很漂亮,並不需要過分修飾,只不過因爲最近心情不好,稍顯憔悴,所以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
安說:“別忙活了,就算打扮得再美有什麼用?”
負責給她梳頭的女侍說:“話不能這麼說,打扮得漂亮一點,心情也會變好。小人我的母親以前就常跟我說,如果不開心,就去給自己畫個妝,畫着畫着,心情就好了。”
另一個女僕說:“我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吃東西,吃很多很多,什麼時候吃撐了,什麼時候心情就好了。”
安聽了,不覺笑起來,大家見了也就欣慰多了。她們都是鷹止螺精挑細選出來的,無論是性情還是爲人處事,都非常謙和恭順,就算侍奉新主人,也能用心投入,貼心備至,所以總能和主人一起快樂與傷悲。
這會,替安梳頭的女侍已經把她的頭髮盤好,並從一個漂亮的盒子裡取出王冠。每天睡覺前,僕人都會把安的王冠取下,放進一個盒子裡,等第二天再取出來替她戴上。今天也如此,只不過原先的那頂樸素的王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頂精美絕倫的王冠,那上面鑲滿了寶石,璀璨無比。
僕人幫她戴上王冠,並仔細正了正位置。
安問:“我以前那頂王冠呢?”
正說着鷹止螺走進來,笑着說:“這頂王冠的樣式很合適你啊!怎麼你不喜歡嗎?要知道就提前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了。”說着已來到安身旁,一邊用雙手撐住椅背,一邊從鏡子裡打量她。而他發現,從他那個角度看她真得很美很可愛。
“這上面的駐顏寶石,是最上等的寶石之一,父親一直不捨得拿出來用,而我卻覺得只有你才配得上它的光輝。”
他現在已經很自然地稱她爲“你”,因爲他覺得他們之間已經很親密了。
安勉強笑了笑,輕輕把王冠摘下來,說:“我已經戴慣了原來那一頂,雖然簡單,但很素雅。”
鷹止螺衝僕人使個眼色,讓她們退了出去,然後轉到安面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說:“幹嗎還要這樣虐待自己呢?你越是放不下,就越是痛苦。他不愛你是他不懂得珍惜,並不是你的過錯,你不應該有任何心理負擔。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忘記他,忘記過去!生活是美好的,你應該重新開始,應該大膽地追求幸福,因爲這世界不僅只有他,你也不只是爲了他而活着。發生這樣的事,雖然無法避免,但這並不意味着你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不,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難道你感覺不到,其實就在你的身邊就有愛你和關心你的人。他總是默默地注視着你,不敢表露,也不敢過分親近,然而他的內心卻在激烈掙扎,請你看一看吧,看看你身邊的那個可憐的人吧!他頂着壓力,排開萬難,一心只是爲了那個令他愛慕的人!然而那縷柔美的目光卻從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說着露出悲傷的神情。
安苦笑,說:“我不過是個人質,寄人籬下,有什麼資格談論幸福。我這一生,也許就這樣草草收場,就像我的那幾個朋友一樣,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我只是放不下我的孩子,我好想再見見他,如果真有神靈,我希望能保佑他健健康康的,並希望……”安說着突然沉默了,其實她的腦子浮現出嘉葉的身影,於是在心中暗自希望道:“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惡夢,而他還愛着我。”
鷹止螺窺探到安的思想,大爲惱怒,於是站起來緊緊抓住安的手臂,咆哮着說:“別指望他了!他根本不愛你!你就是想破頭,他也不會改變了!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裡爲他傷悲,而他卻正和他的情婦們打情罵俏呢!”
“不!沒有!”安忍無可忍地站起來,並給了鷹止螺一個重重的耳光,“他沒有!他沒有!”
鷹止螺惱羞成怒,卻想不到更好的泄憤的方法,於是摟住安瘋狂地吻起來。安拼命掙扎,但無濟於事,便狠狠地咬了鷹止螺。鷹止螺疼痛難忍,鬆了手,安推開他,哭着跑了出去。
鷹止螺不願放棄,緊追上去,一把拉住安的手說:“別再逃避了,承認吧!這是事實,他已經不愛你了!”說着緊緊摟住她,任憑她怎麼捶打也不放手。“忘了他吧,他不值得你愛!”
安的掙扎慢慢鬆懈下來,而與之而來的是如泉水般的眼淚。
“我愛你!”鷹止螺把她摟得更緊,“我愛你!”說着把她抱上了牀鋪。
鷹止螺躺在安的身旁,一邊輕撫着她的頭髮,一邊和她聊着天。幾度溫存過後,留下無限繾綣,儘管安並未全心投入,但鷹止螺卻覺得如同夢境一般。
如今,安已投入他的懷抱,而他的花言巧語也在安的心裡定下了根。安太單純了,以至於輕信那些謊言,不過這也難怪,她只是一介凡人,怎麼可能違逆魔鬼?她的確開始相信嘉葉已經不再愛她了。於是,她在絕望的時候,接受了鷹止螺的愛,雖然並不滿意,但至少可以暫時慰藉心靈,也可以讓憤怒的情緒稍加釋懷。畢竟,如果他已經不再愛自己了,自己何必再苦苦癡迷?放下了,也就沒不痛苦了。
所以,安選擇把感情寄託於旁人,聊以**,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就內心深處而言,她對嘉葉的那份摯愛,是永遠不變的,只是暫時被埋沒於誤解中而已。
鷹止螺摟住心愛的女人,漫不經心地說:“我父親給我取名鷹止螺,本是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像十二靈獸中最強者——地穴之王那樣威震天下,聲名遠揚。但是,我卻覺得,我的身份極爲可憐,正像這鷹止螺的名字一樣,雖然是王,卻只能隱居於地下,永無出頭之日。”
安倒也不曾煩他,而如今有了身體上接觸,便更覺得不討厭了,於是安慰着說:“你就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怎麼就沒有出頭之日了?你是王子,本來就出身高貴,又長得英俊漂亮,你家裡一定都很喜歡你吧,所以,你還不是要什麼就有什麼嗎?”
鷹止螺說:“榮華富貴算什麼?就真能應有盡有嗎?就好像你,要不是因爲那個傢伙拋棄你,你真會用正眼我看嗎?”
安沉默不語,輕輕把臉側向一邊。鷹止螺也平躺下來,眼望着天花板,悲嘆着說:“我上面有三個哥哥,我這一輩子,充其量不過是個王子,現在父親還在世,對我百般呵護,我所要的東西,也是有求必應,但一旦他不在了,我還得向兄弟們俯首帖耳,到時候,也斷不能像現在這樣逍遙自在了。”
安不理他,自顧想着心事。鷹止螺接着說:“說起來,我是兄弟幾個中最像我父親的,可是他卻不能傳位於我,真叫人遺憾啊!我母親雖然得寵,但畢竟是二夫人,大哥是前任王后所生,雖然不是長子,但他出生時,頭幾個男孩子都已經不在了,所以他一出生便確立爲王儲,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改變。”
“我父親總是很急着立儲,大概是因爲他作王子的時候曾遭遇多次變故的原因吧。聽說,我爺爺是個很多愁善感的人,做事情也總是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結果弄得三個兒子都覬覦王位,最後只得把國家給分了。所以,我父親一直很討厭用情不專,對女人如此,對兒子也如此,所以一旦確立了王儲,便不再改變。”
“說到父子血脈相傳,”鷹止螺接着說:“真是千真萬確,就是脾氣稟性也是一脈相傳的。就拿我父親來說吧,他就非常專情,對先前的那位王后也非常專一,直到她不幸仙逝,才娶了我母親。這麼多年,從來沒揹着我母親做過任何對不住她的事,算得上稱職的好丈夫了。可是血櫻的巖陛下,雖然是我叔叔,但也不能不說實在是用情不專,而且品性惡劣。當年,他的第一任王后,本來是我父親的未婚妻,結果他卻暗使手段,生生地把我父親的未婚妻給搶了去,可是結婚沒多久,就開始沾花惹草,弄得滿城風雨。後來,又接連娶了幾位妻子,也都不能長久,就算是最喜愛的人類妃子在時,也時常偷偷私會情人呢。如此稟性,真是可惡至極,不知道多少女人爲之傷心呢。”
安聽了,不免有些傷感,心想:“大家都說嘉葉與巖最像,難道他也繼承了花心的本性?唉,這種薄情的男人,連血脈裡都是代代相傳,根深蒂固,怎麼可能會因爲我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而改變呢?想來,真是癡心妄想。”不由得悲憤難耐,落了眼淚。
“嘉葉,我被你騙得好苦,我還以爲你對我的那些柔情都是真的,原來不過只是逢場作戲罷了。現如今,你總算得以自由,必定夜夜都有新歡吧。”
鷹止螺洞察到她的心思,便更加溫柔地摟住她,給以安慰。而從他的角度看下去,安是那樣小巧可愛,雖然面龐消瘦,眼圈微紅,但看上去卻讓人無比憐愛,美不勝數。
他想:“總算可以如願以償了!”想着不禁自鳴得意,稍稍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