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牛、陸俊二人進入太平府境內,索性朝着偏僻的地方走,餓了吃一口隨身帶的乾糧,渴了喝一口泉水,不知走出去多遠,這一天終於發現破敗村落還有剛剛離開的衙役。
突然衝出的老者,手中揚起的棍棒,啪的一聲打在唐牛身上,不僅是老者,陸俊同樣不敢相信,以唐牛的身手,這一下可以擊中。
打在身上算不得疼,老人氣力畢竟有限,就算是發出全力一擊,不過是多出一道紅印而已,那一下如果避開,老者必然摔倒,這樣的年紀,這樣摔上一下,後果如何不堪設想。
“阿爹。”
一名婦人快步跑出,身後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同樣拎着一根短棒,一雙帶着敵視目光盯住唐牛二個人。
“老人家,要不要緊?”
唐牛扶住老者,老頭一臉尷尬,終於看清,這兩個人並不是剛纔闖入村子的那些人,豈不是打錯了人。
“你們不是官府派來搶糧的?”
唐牛搖頭,“老人家,誤會了,只是恰巧路過這裡。”
“錯了,疼不疼。”
“不疼,不信再打幾下。”唐牛一臉憨態,從村子出來那些人同樣放鬆警惕,就算是這樣,棍子依然拎在手裡。
“老人家,這是什麼地方?”
“米家村,村裡的男人都姓米,別人都叫我米老爹。”
“老爹,慢點。”
說話間,幾人來到村子前,一名婦人蹲在自己門前,用手不停將掉在地上的米粒撿起,有的混了些泥,還是撿起放在手心,用水衝一下還是可以吃,別看只是一小把,煮一點米粥至少能挺一陣子。
“剛纔走的那些都是官府的人?”
“算是,帶頭的是縣裡的主簿,帶人前來催糧,今年土地收成不好,上交的糧食反而多了,就算不吃不喝也交不起那麼多,何況一大家子人都要餬口,沒有辦法。”米老爹說完連連搖頭,帶着二人來到自家門前坐下,此時天近黃昏,村落的煙囪幾乎沒有任何青煙冒出。
孩童站在身後,略顯瘦弱,依然拎着木棍看着二人。
“餓不餓?”
孩童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眼睛中流露出的神情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應該有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何況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莫說是吃飽飯,就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能保證,爲了不被官府抓走,村裡的大人只能躲進山裡。
“拿着。”
唐牛從懷裡掏出一大塊乾糧塞進孩子手裡,經過縣城時買了一些,對於這裡的孩子而言,或許根本沒有吃過這種東西,拿在手裡,吧嗒一下嘴,只是看着,並沒有立刻咬上一口。
“吃吧。”米老爹說完嘆口氣,大人受些苦也就罷了,最受不了的就是孩子,看着讓人心裡難受。
拿在手裡,小心咬上一塊,順勢舔上一下,生怕上面的碎塊掉到地上,“好吃嗎?”孩童用力點頭,應該是餓壞了,一塊乾糧很快吃光。
“老人家,一家要交多少糧食?”
“這裡都是民田,一畝要二斗,倒也不算多,每年都是這個交法,只因今年先是大旱,後來又犯了水災,田裡的收成有限,沒想到官府反而變本加厲,該交的不能少,還要交運糧的稅銀,交不上銀子只能用糧食來補,沒有糧食的也能用銀子清算,像我們這種地方,家裡哪來的村銀。”
老者所說的鬥是官方的大斗,一斗差不多有二十斤,都是磨好的糧食,二斗差不多有四十斤,已經不少,明時一畝地的收成不過百餘斤,若是遇到好的年頭,一家幾口人靠着幾畝地倒也夠吃,一旦遇到災荒年,就要勒緊肚子捱到明年。
“出了這種事,就不能通融通融?”
老者嘆口氣,“那些做官的哪管百姓死活,只盼着能早點把糧食收齊了交差,天天想着法子讓你交,如果真的有,哪個願意天天東躲西藏的過日子,前些日子糧長帶着人去了一趟,這不讓人打了一頓,現在還沒起來。”
“不交又能怎樣,還能把人給逼死不成!”唐牛聽罷蹭的一下站起,聲音隨之提高,除了老者之外,村落邊上還有其他村民,幾名孩童一臉羨慕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小塊乾糧,咬在嘴裡是什麼味道,一定特別好吃。
“不交官府就抓人,抓的都是青壯,去做苦力,每天吃不飽還要被打,最後回來,人也就廢了,沒有辦法,但凡有一點活路,都要想着法子把糧食交了,這樣人才能回來。”老者說完,隱約傳出一陣婦人的低泣聲。
“她們怎麼了?”
“家裡的男人都讓人抓走了,這不十幾天還沒見送回來,能賣的都賣了,還是湊不夠贖人的錢,又能怎麼辦!”老者說完不由得嘆口氣,放眼看去,整個村子不過幾十口人,襲擊唐牛的老者在村子裡的地位應該不低。
“如此欺壓百姓,爲何不去告狀?太平府的官不管,還有京城,還有皇上。”
老者只是搖搖頭,“規矩原本就是朝廷立下的,告了也是白告,到頭來,日子還得過,糧食一樣要交。”
“老爹,老爹,快去看看,米三怕是不行了。”
“昨天還是好好的。”
米老爹快速站起,一行人跟着婦人直奔村中間位置跑去,推開木門,一股奇怪味道傳出,火堆上架着熬藥的罐子,藉着微弱光亮看去,碗裡黑漆漆的不知是什麼東西,那種奇怪味道就是從罐子裡發出。
炕上趴着一個人,腦袋耷拉着,地上是一灘血,嘴角依然帶着血痕,“老三,挺住,一定能熬過去。”
“老爹,想想法子,男人沒了這個家就散了。”
“這些天殺的,把人打成這樣,沒有藥,怎麼成。”
“讓我看看。”
陸俊上前,手腕搭在男人手腕位置,被子掀開,一股惡臭傳來,唐牛連忙從懷裡掏出火折,這纔看清,屁股上面糊着一層黑乎乎東西,不知是什麼玩意。
“這是什麼?”
“從山上採的草藥,聽人說能治外傷。”
“胡鬧。”唐牛上前,從懷裡掏出匕首,小心將上面草藥去掉,傷口位置發白,有的地方已經感染,如果不能及時處理傷勢,熬不過幾天。
“老爹。”婦人看着唐牛手中匕首,米老爹點頭,雖然不清楚對方要做些什麼,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可以判斷,二人絕非壞人。
“一定要把傷口的腐肉先割去,然後用療傷止血的藥才行。”千萬不要小看陸俊,娘娘腔只是表面而已,看似膽小不喜歡麻煩,一旦身邊的人陷入麻煩,同樣會義無反顧,加上精湛的易容術,神乎其技的步法,這個人身上總是可以發現讓人難以想象的一面。
“我這有。”
唐牛從懷裡掏出隨身用的療傷藥,米老爹站在下方連連點頭,再看婦人同樣一臉感激,或許真的遇到貴人。
“交給我。”
陸俊閃身躍上,一瞬間已到唐牛身前,匕首在火折上烤熱,這樣的方法可以避免接觸皮肉時造成傷害,刺啦,匕首落在上面,男人忍不住動了一下。
“按住,不要讓他動。”
唐牛右手拿着火折,左手快速按下,米老爹連同婦人一同過來將男人死死按住,再看陸俊,手法靈活,鋒利匕首在其手中不停轉動,隨着鮮血流出,腐肉清除乾淨,擰開上面蓋子,一股腦全倒在上面。
傷勢處理完畢,陸俊飛身從上面跳下,被子緩緩蓋上,婦人一臉感激,此時更多是想知道男人的傷勢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