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陰沉,無星無月。
夜沫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任手指劃過書冊,卻連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田叔一早便回來說滄陌答應送信去了,而她的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只感覺慌亂的厲害。說起來,今日也沒有看見小紫苑,往日這個時候,它早該溜回了睡覺了。
“沫兒,可是在想我?”
清朗的聲音,帶着溫潤的音調。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便可以引人無數遐想。
洛?
夜沫扭頭的瞬間,便看見一身黑衣的離洛。從未見過她身穿黑衣,乍一眼看上去有些不大習慣。但即使不習慣,但不得不說這黑色也一樣很適合他,穿起來一樣的瀟灑俊逸,風度翩翩。
黑色的金絲軟袍,配上銀白色的腰帶,別有一番韻味。微笑的眉眼,危險的黑色,卻能在他的身上融合成一道渾然天成的風景線。
雖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但不論是什麼樣子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自有一番風流。
其實離洛並不是特地想要換了衣裳在過來的,只是這芳齋的守衛比以前嚴密的多了,他爲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穿着黑色的衣衫比較不引起注意。
即使是黑色,他也挑的仔細。都言女爲悅己者容,幾日不見夜沫,他也稍稍做了一番收拾纔過來。
夜沫一雙眼睛淡淡的看着他,在最初的一抹訝異之後,很快就回歸了平靜。
這離洛,難道是採花賊出身嗎?總是喜歡大晚上爬牆。
這次,他不止來了,似乎還給她帶了一份禮物。
離洛素淨的手指,正提溜着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而這毛茸茸的東西嘴裡,還叼着一塊沒來的及嚥下的糕餅,一雙緋紅色的狐狸眼裡水光波瀾,楚楚可憐的看着她。
“沫姐姐。”
一句呼喚,叫的既可憐又悽楚。
“……”夜沫聽着小紫苑可憐兮兮的叫喚,上前從離洛的手中將他抱了下來:“紫苑怎麼會在你手裡。”
“這話你還是問他自己吧。”離洛笑着看着夜沫,溫柔寵溺,一低頭又看向紫苑,那笑容裡立刻出現了一些別的意味。
“我,我不就是吃他幾個糕餅嗎?有必要喊打喊殺的嗎?既然還叫護衛拿着刀追了我幾條街,真小氣!”
紫苑誰的理直氣壯,一排狐狸牙不時的咬緊,一副不屑的樣子。
“……糕餅?”夜沫聞言,便看向紫苑嘴裡叼着的糕餅。那糕餅雖然只有一半,卻也是做工極爲精緻的。那酥脆的外殼一層一層,做成花瓣的模樣,顏色鮮豔,且色彩繽紛。即使相隔這麼遠,依舊可以聞到馥郁的花香以及點心特有的香甜。
“百花千層酥!”
百花千層酥是滄國御用的糕點,因爲做工複雜,用料考究,一般只有皇上滄徽和當寵妃子,才能吃到。滄徽偶爾也會那這東西,賞賜給有功的臣子。所以,尋常官員都以吃到這百花千層酥爲驕傲。
幾塊糕點而已?這小紫苑分明就是的了便宜還賣乖。
離洛好笑的說道:“你可知道它偷的是誰的糕點?”說罷,還伸出手指點了點把剩下半塊點心吞入腹中的紫苑,無奈的說道。
聽見離洛如是說來,夜沫也有些奇怪了。
“誰的?認識?”
“是草木將軍——季燕青!”
“額……”
這個人不止認識,好像還頗爲熟悉。
腦海中依稀回憶起季燕青的樣貌,那小鬍子,大眼睛,整日露出一副裝模作樣的德行。然後再想象他拿着一柄砍刀,滿大街的追着紫苑砍,那該是如何的景緻?光是想想,便覺得滿頭黑線。
離洛看着夜沫的臉色逐漸變色,便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着這些事。
不過,這季燕青也實在倒黴。好容易得了賞賜,捧在手裡還沒捂熱乎,就被紫苑這小傢伙盯上了。不過他雖然氣憤,到也是認出了紫苑,不然就不只是他自己拿着大刀滿街追它了,早叫宮門前的御林軍將它射成刺蝟了。
“沫姐姐。”
紫苑看見夜沫臉色沉了幾分,連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露出個討好般的微笑。
夜沫看了看討好賣乖的紫苑,無奈的搖了搖頭:“吃了便吃了吧,但是紫苑你可要記得,這是季大將軍沒有難爲你,若是遇見難纏的人,你早就被亂刀砍死了。”
紫苑聽夜沫如此一說,立刻皺着了小臉:“他那叫沒有爲難我啊,拿着大刀瘋了似的追我,嚇死我了。”
一邊說着,還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神情。只是,即便它如此說,但還是很清楚的。那手持弩箭的御林軍就在城門之上,若是季燕青一開口,它就會變成新品種了——狐刺蝟!
其實,就是因爲拿着糕餅的人是季燕青,它纔敢上去搶的。要是別人,他也沒那個膽子。
眼瞅着沫姐姐看着自己眼神不再溫和,而是帶着幾分嚴厲,紫苑的心中卻生出一絲溫暖。它心裡清楚,夜沫是爲它好。以前的時候,爹爹和孃親也經常管束它,責備它,這些都是擔心它的表現。
小紫苑生出粉嫩的小舌,在夜沫的拇指上微微舔了舔:“我知道了,沫姐姐。我以後一定會聽你的話,我一定不會搶陌生人的東西吃。”
“……”
離洛和夜沫都一陣無語。
不搶陌生人?那就是專搶熟人咯?這紫苑可真的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白眼狼?
離洛看着紫苑伸出舌頭舔夜沫的手指,心裡很是不明快。雖然紫苑現在是狐狸的身體,可是他畢竟是一名十二歲的少年,怎麼能輕薄他的心上人呢?
他一隻手接過紫苑,在他的身上微微點了兩下,紫苑便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洛,這是幹什麼?”
夜沫看着在離洛懷裡酣然睡去的紫苑,愣了愣神,不由的皺起眉頭問道。
離洛也不在意,將紫苑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又將錦被小心蓋好,方纔轉身。黑色的衣衫,繡着星光圖案的金線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着光輝。可那燦若星辰的眸光,竟然將明晃的赤金都比下去了。
“讓它睡一會,不要打擾我們。”
聽見離洛如此一說,夜沫的臉開始發燒。白皙的臉上,爬上一抹紅霞,煞是嬌媚動人。正是那模樣,讓離洛的心底也如同燭火一般,微微晃動起來。
“沫兒。”
他柔聲說道,聲音中帶着一份嘶啞,圓潤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夜沫不是沒有看見離洛眼中那灼熱的火光,爲了撇開這種尷尬淡淡說道:“想不到季燕青還會受賞。”
“聽說滄國的皇帝身體大不如前,最近更是身心疲憊。昨日季大夫給他配了一副藥,吃了他精神好了一些,這才賞的。”
“哦。”
夜沫也聽說了,聽說這皇后雖然又從新得到了皇上的寵愛,只可惜皇上身體卻日漸衰弱。只怕這滄語如此急切的穩固自己的地位,也是因爲這件事。
看着夜沫若有所思,離洛微笑拉着夜沫冰冷的小手坐到了牀邊。他不是不知道夜沫說這話是想要撇開尷尬,但是也都順着她了。她那含羞帶臊的模樣,就像在暖春還未綻放的花骨朵,格外誘人。
指尖的冰涼,讓離洛緊*十了自己雙手,想要替她增加一分溫暖。窗邊冷清,這牀邊還是溫暖的多,這丫頭也不知道夜間涼,多加一件披風。喜歡在夜裡看書,將來他們的房子一定要有溫暖的火爐才行!
又是一陣眼神的交流,夜沫生怕在離洛那情意綿綿的眼神中膩死,於是輕咳一聲道:“滄湖沒有去找你麻煩?”
“他能找我什麼麻煩?是他直接走錯了房間,關我何時?再則,他現在恐怕還下不了牀呢。”
“還下不了牀?”
夜沫順口說道,想不到滄湖竟然被人蹂躪的如此嚴重。
“那是,迷香閣用的媚香,可是蓮配製的。再加上,我給那進入滄湖房中的男子下了雙倍!那一夜,他算是有福了。他敢在言語上詆譭你,那就必然要受到懲罰。”
離洛笑的溫柔繾綣,聲音也溫潤優雅,就好像在說什麼風花雪月的浪漫事。只是在說道詆譭兩個字的時候,眼底閃過了一絲殺意。
雙倍媚香?!那確實有他受的了。
“那鳳嬅和徐青的事?”
其實滄湖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擔心滄湖事後會找迷香閣或是離洛的麻煩。但是此刻看來,離洛根本不在意,應該是已經有了對策。
但是關於鳳嬅和徐青的事情,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那男子也是一個專情之人,他一路暗暗跟隨鳳皇女來到滄國,只爲心上人能夠正眼看他一眼。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鳳國的男子來說,實屬不易。我只不過是幫她一把,總是逛青樓,看小倌,可真不一件好事。自己逛也罷,還帶着別人……”
離洛笑的那叫一個丰神俊朗,不同於說起滄湖時的殺意,他的眼中帶着的反而是一種得意。特別是說到帶別人的時候,那眼神灼灼的看着夜沫,看的她沒由來的生出一絲不自在。
離洛這個腹黑男。
他有那麼好,專門去幫助癡情的徐青?讓他有機會跟鳳嬅接近?他根本就是害怕鳳嬅帶着自己逛青樓,看小倌!
他的招雖然有點損,卻也是最直截了當的。
鳳嬅即使千不想萬不想娶他,可也已經發生了。即便她不願意,那鳳國的兵馬大元帥也容不得她耍賴。
那徐青,看上去冷靜沉穩,比起唯唯諾諾的小三,更適合鳳嬅,有朝一日,鳳嬅可是鳳國的女皇,她的身邊確實該有一個像徐青那樣的男子。
“沫兒,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想別人的事情了?想想我,想想我們,可好?”
離洛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夜沫的鼻尖,她的腦袋裡整日都是一下別人的事情,這讓他好生失落。什麼時候他的沫兒能夠只想着他呢?眼裡,心裡,腦海裡只有他呢?
夜沫感覺鼻尖被人微微一點,再擡頭看去的時候,離洛的眼裡閃着明亮的光輝,那光輝寵溺又無奈:“哦。”
聽着那有些敷衍的一個“哦”字,離洛心底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很快就想通了,平復過來,若他的沫兒此刻便情意綿綿,那還真的看看她是不是帶着*假扮的!
“沫兒,這芳齋的守衛加強了不少,看來這四皇子對你頗爲上心啊。”
離洛的話,微微泛酸。他在宴會上不止一次看見滄語的眼睛隨着夜沫而動,那眼神,更是帶着淡淡情思。
這麼明顯,只有夜沫這小呆瓜纔看不出來。
他是說着話,只是隨口一提。卻沒有想到引起夜沫的反思,說道護衛加強,驟然間想起一件事。
也就是軒轅飛羽是墨香的事。
“這芳齋之所以守衛加強,是因爲上次墨香闖進來了。他來的時候,被守在外面的護衛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