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異常的村落,殘破凋敝的村牌,一面不知道被什麼撕裂的破錦旗隨風搖擺。整個村落如同墳場一般,寂靜的可怕。沒有哭喊,沒有痛苦的嘶吼,只有濃郁無比深沉可怖的絕望。
“小,小姐……”如此寧靜到虛無的寂靜讓膽小的綠柳心生懼意,她怯怯的挽着夜沫的手臂,一雙杏眼不安的打量着四周。
“你不該進來的。”夜沫也淡淡環視着周圍的景象,淺淺的對綠柳說道。
地上的泥土幾乎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那大片大片被血液凝結成塊的土地,似乎在述說着馮家村的悲歌。破舊的各色木草房,也早已經人去樓空,剩下的自由清風越過的蕭索。這個村莊還活着的人呢?!都去了哪裡,難道已經沒有幸存者了?!
即便如此,也不該連屍體也沒有留下!
厚重的防護服讓她覺得很難受,這樣不透氣又死板的衣服套在身上,實在讓人覺得憋屈。彷彿舉手投足,都受到了限制,連擡擡腿腳都猶如灌鉛。
少年將軍季辰悅堅持讓他們穿上才放他們進村,他們便只得換上,第一,不必辜負他的一番好意;第二,省去了那些不必要的糾結。
“小姐既然進來了,我怎麼能一個人留在外面,小姐在哪裡,綠柳就要在哪裡。”綠柳嘟囔着說道,說話間的語氣就好像理所當然,一雙大眼睛撲閃着,分外靈巧。可說着說着,聲音逐漸低弱了下來:“小姐是不是嫌棄我沒用,沒有影公子的高超武功,又沒有蓮公子的卓越醫術。”
綠柳的個性便是如此,喜歡自說自話,然後七想八想。這不,就這麼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
“……”夜沫有些頭疼,都這個時候了,還要去哄她。可疑難雜症她倒是覺得好對付,安慰別人向來不是她的專長。
她輕輕挑眉,思索着該怎麼跟綠柳說。
紫苑先一步看出了夜沫的心思,火紅的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的一轉。它鑽出夜沫的懷抱,靈巧的小爪子直接順着夜沫的手臂,爬到了綠柳的肩膀上。
一條毛茸茸的紫色尾巴,在綠柳的面前不停的晃動,輕掃着。那種動作,似溫暖安慰,又似開心的逗樂。
綠柳心性單純,看見紫苑的動作,就像吃了最強效的歡喜藥一般,立刻破涕爲笑:“苑苑,你真好,你真是一隻聰明的好狐狸!”
夜沫看見綠柳心情好轉,也就寬慰了不少,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她垂眸看向一邊活靈活現的小紫苑。這小傢伙竟然衝着自己一陣擠眉弄眼,最後還將出一隻前爪微舉,做出一副勝利的表情。
不得不說,血蓮谷真是一塊風水寶地,這狐狸都成精了?!這個小東西,倒是比某些人還會察言觀色,心靈透徹呀!
想到這,夜沫不禁看向在後面走着的兩個人。
影寒抱着那個被他們救下的嬰兒,厚重的防護衣隔絕了他的神色,只露出一雙眼睛。隱沒冷清傲絕的臉龐,那雙眼睛越發野性,透露出冷冷的寒光。
嬰兒卻歲的酣甜,絲毫沒有因爲自己母親離世而放聲哭泣。他畢竟還太小,什麼都不懂,便成爲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火蓮卻難得的沉默了,他一路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跟綠柳或自己嗆聲,這是極其罕有的情況。他似乎在思量着什麼,眼中有些疑惑。那一雙狹長的眼睛,不時迫切的看着四周,似乎想要找到些什麼。
又往前走了沒多久,依稀聽見遠處有人聲。
“小明,又沒有看見翠娘?”一個渾厚的男聲喊道,光聽聲音便覺得這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大老爺們。
“沒有,今天一早便不見蹤影,還有小猴也不見了。”名叫小明的一個男孩回答着,似乎在考慮什麼。
“不好,她肯定做了傻事,快去通知季大夫!”男子慌張說道,聲音有些急促,似乎想到了什麼。
“虎叔,你是說……”男孩聲音猶豫了片刻,馬上繼續說道:“我這就去,虎叔,你幫我看一下,這裡還少了誰。”
“你小子跑快,免得出了大事。”男子一身虎喝,似乎非常急躁,待到男孩走遠,他開始慢慢絮叨:“翠娘啊,翠娘,你可不要想當然啊。你這要是強行出村,不僅幫助不了小猴,可能還會害死他的。”
聽着這些絮叨,夜沫等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
這裡與剛剛路過的馮家村完全不同,不那麼冷清,似乎村裡還活着的人都聚集在此地。不遠處,有幾所用茅草和簡單的木料搭蓋而成的簡易大木屋,還有一個正炊煙裊裊,似乎已經生活做飯。
馮家村的情況,似乎不想她想象的那麼糟糕。看來是有人先一步,將這雜亂無章的村莊做了先一步的整肅。
應該就是那個男子所說的,季大夫。
季大夫?會不會就是季辰悅的父親季燕青呢?!
說起季燕青,也是可以載入滄國史冊的一位名人。
他是軍醫出身,靠着自己的一身武功與領兵能力竟然爬上了威武將軍之位。他不同尋常之處就是他不僅是一位將軍,更是一位醫術了得的大夫,他還有另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就叫做“草木將軍”。
他能利用草木藥性,腐蝕侵擾敵人的狀態。也同樣利用草木藥性,提升自己手下士兵的戰鬥力量。
天下太平之後,發生了意外。又一次,他爲了救人,卻不小心失足墜落馬下,一條右臂被馬踏在腳下。從此,一條右臂形容殘廢,於是便辭去將軍之位。
滄國當朝的皇帝惜才,便給了他一個太醫的職位。並將威武將軍的職位,封賞給了他的兒子季辰悅,算是寬慰。
“你們是誰?”那名被稱做虎叔的男子率先開口,他很意外,畢竟馮家村已經封村。照理說,是不應該有外人進來的纔對。
“我們是遊方大夫,聽說這裡有疫病,想要出一份力。”夜沫走在最前面,自然最先開了口。而且,若是他不開口說話,真不知道火蓮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虎叔微微一愣,但還是熱情的迎了上去。他並沒穿防護服,看起來還是非常健康。一雙粗狂的手臂,一看便是沿着水邊打漁的漁夫。
對他來說,只要有大夫進來馮家村,至少證明馮家村還有希望。即便面前只是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姑娘,而且看起來弱質纖纖,不怎麼可靠的樣子,但依然是讓他覺得溫暖的。
至少外面的世界沒有遺忘他們馮家村,沒有將他們拋棄。
“這是?!小猴?!他怎麼會在這裡?!”虎叔原本只是看見夜沫,但迎向他們的時候竟然無意中看見影寒手中的嬰兒,於是疑惑的喊出聲音。
小猴?
果然,與夜沫料想的一般。這個孩子便是那個小猴,而那名在村外被一箭射死的女子,便是他們剛剛所說的翠娘。
事已至此,夜沫便將在村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虎叔。
虎叔原名馮虎,就是馮家村土生土長的漢子,這村莊內一大半的人都姓馮。他也很痛恨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可卻又無可奈何。
原本夜沫害怕說起這件事,會引起虎叔對季辰悅的不滿。卻沒想到,虎叔十分理解季辰悅,還對他的做法表示贊同。只是臉上的落寞與悲傷,並不會因此減少。
他說:“季將軍所做的,並沒有錯。馮家村的人是人,外面的人也是人。讓疫病跑了出去,只會害死更多的人。翠兒,命薄。她本就到了病症晚期,這樣走了也好,少了不少痛楚。還好你們救下了小猴,算是爲他們一家保留了一條希望。”
他看向影寒懷中嬰兒的時候,是一臉慈愛,如同每一個長輩對後輩的無限關愛。
馮家村這樣一個禁閉的小魚村,竟然民風如此淳樸,鄉民如此善良,這讓夜沫的心生出無限溫暖。
“你看,我光顧着跟你們哈拉(說)這些沒用的。我帶你們去見見季大夫吧,你們幾個人商量着,也許能找出一些希望。”馮虎黑黑的臉上洋溢着淳樸的笑容,就好像看見了微微的希望一般明麗。
夜沫點點頭,跟隨者馮虎繼續往裡走。
一隻走道最裡面的一個很小的茅屋前面停住了,大聲吆喝道:“季大夫,季大夫,外面有人進來了,是幾個大夫。”
“進來吧,虎子,我正忙着煎藥,可沒那個空閒招呼你們。”屋內傳來嚴肅而又淡然的男音,這聲音確實像個大夫,不像將軍。
“那,你們進去吧,我就不去了。小明那邊倒了這個時候,通常都會忙不過來。我害得去幫幫那個混小子。”馮虎說着,就衝夜沫他們嘿嘿一笑,轉身走了。
夜沫剛剛走進茅屋,便嗅到淡淡的藥香。
是普通的清熱解毒的湯藥,應該是熬給那些沒有患病的人作爲預防用的。
“你們怎麼會進來,我告訴過辰悅不要再放人進來。”季燕青手中的蒲扇還是不停的扇着火,眼睛卻看向衆人,但看見那一身防護服的時候,眼中明顯出現了不耐:“既然你們如此害怕,就不要進來,何必如此。”
夜沫挑眉,他們前來幫忙,到還幫錯了?
“我告訴你們,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疫病!你們就算穿着防護服一樣沒用,所以你們要真的害怕,就跟那些不中用的人一起,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躲着,等我找到醫治的方法再出來。”
季燕青許是忙碌太久,他的臉上掛滿疲憊,而且看起來非常焦急,因此他的心情也是非常糟糕的。他說那些不中用的人?莫不是那些同他一起進來的其他太醫。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火蓮卻開口說話了:“你說的沒錯,這不是普通的疫病,這是毒,玄機老人所流傳下來的禁藥‘血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