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太行山的也顯得越來越涼,清晨的露珠在第一縷陽光下,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柿子樹上掛的果子,也從青澀,漸漸地根蒂處出現了一點暗黃色,滿滿的整個果子都變成了金黃色,山林在晨露包裹下,陽光透過薄霧,散着一層層霞光。
曾一陽早早的起來,準備迎接彭總一行的到來。
時間是磨滅一切傷痕的魔石,是個十年之後,蘇聯又一次和民國走到了一起。
1937年8月21日,蘇聯政府與國民黨政府在南京簽訂《中蘇互不侵犯條約》。內容是“雙方斥責以戰爭爲解決國際糾紛之方法”,約定締約雙方“不得單獨或聯合其他一國或國家集團對於彼此作任何侵略”。輿論方面,蘇聯的報紙,往日稱蔣介石政府爲南京政府,以後則改稱爲中國政府,並時常報道一些民主活動和有進步意義的政策。
在此之間,蔣介石的民國政府,一直被蘇聯人成爲南京政府,而不代表中國,只能說是一個地方勢力。
共同的利益,讓兩個並不協調的巨人佔到了一起。
這背後的利益,日本人當然知道。關東軍的不斷擴張,讓蘇聯人感覺到了東方的壓力。
七七事變後,蘇聯在華大使鮑格莫洛夫與王寵惠、孫科等人商議,並獲得了初步的協議。之後在莫斯科簽訂的中蘇新條約,更是將中國放到了與蘇聯對等的地位。
這讓很多人都看到了希望,以爲中蘇聯盟成立。
隨後,首批5000萬美元的低息軍援,讓蔣介石對失去了最大的軍事外援德國後,出現的短暫驚慌,漸漸的有了底氣。
在和蘇聯的談判中,中國代表的意圖很明確,就是缺乏軍事重工業的中國,需要蘇聯源源不斷的從中蘇邊境運送武器。
而相應的回報就是,中國政府軍隊,在遠東戰場拖住更多的日軍,讓蘇聯有抽身事外的可能。
早在20年代,蘇德進入蜜月期,魏瑪共和國時期的德國對蘇聯的援助是不予餘力的,當時德國希望用蘇聯的政治影響力,在歐洲能夠抵禦英法對德國的戰鬥壓制。
事實上,這種政治策略並沒有獲得英法的認同。
希特勒上臺後,他的反蘇傾向顯露無疑,通過國會縱火案等一系列的政治事件,嫁禍給當時還很弱小的德國GC黨,讓斯大林越來越擔心歐洲戰場爆發一場兩個傳統陸軍強國之間的戰爭。
1936年,德意秘密簽訂了《德意議定書》,商定加強在對外侵略過程中的合作,形成了“柏林—羅馬軸心”。1936年11月,德日簽署了產國際協定》。一年後,意大利也加入這一協定,德、意、日三國軸心正式形成。
種種跡象表明,德國在戰略上獲得更有利的局勢。
尤其英法的妥協下,普魯士和奧地利統一,成立了一個更爲強大的軍事強國。
德日兩國如果同時進攻蘇聯,那麼其結果很有可能在蘇聯在歐洲的國土成爲德國的領地,連亞洲的國土都無法保存。
最後,要麼蘇聯在中亞苟延殘喘,要麼乾脆亡國。
這種局勢下,斯大林不得不用軍援的方式,來支持中國人民的抗戰。這背後的意義顯然要比援助的本身更加複雜。
成立兩個多月的一戰區和二戰區都沒有設立蘇聯軍事協調小組的意思,但前期的一個調查小組已經進入了中國。
帶領這支蘇聯軍事小組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出於國際事務上的考慮,這位才晉升上校不久的學院派軍事專家,又一次獲得晉升,軍銜少將。
他的目的地將是中國的華東戰場,和重兵集結的華北。
和曾一陽一樣,彭總對蘇聯軍事專家的影像不是太好。因爲共產國際在很多事件上的偏袒,讓不少人蒙冤,更氣人的是共產國際的霸王條約,更是讓很多其他國家的黨內高級領導人,甚至是一國的黨的領袖,都是敢怒不敢言。
彭總提出要和40軍商量蘇聯軍事專家的接待問題,曾一陽並沒有拒絕,雖然他知道來的這個人很牛,即便現在他還沒有牛起來,但已經出現在了斯大林的眼中,成爲其很看重的年輕將領。
他的發跡在於他是第一批蘇聯裝甲兵作戰部隊的指揮官,對於蘇聯的機械化軍隊的改革有着重大的影響力。
崔可夫,即便不知道二戰歷史的人,也會多少聽說過這個名字。
事實上,曾一陽和崔可夫還有師兄弟的情誼。兩人都曾是伏龍芝軍事學院的學生,崔可夫比曾一陽大一屆,兩人也見過幾次面。不過兩人的學習方向顯然有些不同,崔可夫是東方國際軍事事務專業,而曾一陽是多兵種協同作戰專業。
說不上熟悉,但也是見面能認出對方的那種。
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蘇聯派出的軍事專家進入廣州政府,爲國民黨北伐和建立黃埔軍校出謀劃策,當時才二十多歲的崔可夫在中國就生活了兩年。
足跡遍佈中國的西南,東南等六七個省份,是蘇聯的東方事務專家。
當然,崔可夫如果只是這麼一些本事的話,根本就不會進入斯大林的視線。作爲蘇聯五大元帥之一的瓦西里?康斯坦丁諾維奇?布留赫爾的弟子,反而在國內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別人不知道,崔可夫可是清楚,加侖失蹤了,這位紅軍時期的傳奇將領,遠東防禦體系的創建者,失蹤了。
這已經足夠了,一個手握百萬雄兵的蘇聯元帥怎麼可能失蹤?這背後即便不懂政治的人,也多少能夠猜測一些其中的內幕。
現在的遠東方面軍名義上的總指揮還是加侖元帥,但是實際上指揮官已經是斯大林的心腹愛將——朱可夫上將。
崔可夫能夠被任命爲軍事調查團的團長,當然有些意外,離開白俄羅斯的時候,他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將工作做好,不然回到蘇聯等待自己的將不再是鮮花和榮譽,而是黑漆漆的牢房和電椅。
他能夠被斯大林看重,他的外交經歷確實幫了他的大忙。
這次崔可夫從白俄羅斯趕到中國,是來了解中國的軍事實力並準確的分析中日軍事力量的對比。最後,纔出報告,建議蘇聯對中國的軍援,控制在一個能讓蘇聯接受的範圍之內。
從這一點來說,崔可夫所做的事更像是一個軍事特工,不但要收集蔣介石的軍事力量,也不會放過日軍的軍事力量。
種種跡象表明,崔可夫此行擔當的是一個特工的任務。
不過對於蘇聯方面派出的人員,蔣介石倒是沒有顯示相應的熱情,反而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誇獎了一番崔可夫。事實上,蔣介石很失望,相對於崔可夫來說,他更希望來的是加侖元帥,這個策劃了整個北伐大小十餘場戰役的蘇聯元帥。
顯然蘇聯不可能答應蔣介石的要求,讓一個現役軍隊元帥,去中國擔任軍事顧問,除非斯大林鐵了心要惹毛日本人,不然他絕對不會下如此荒唐的命令。
蔣介石也知道這不可能,但他的意圖並不是在這裡,他是爲了將蘇聯的地面裝備,至少在商議的24個師的蘇制武器弄到手。蘇聯人不太配合,並不想將這麼多的武器賣給中國。
種種跡象表明,蘇聯人並不看好中國,以爲蔣介石領導的隊很難抵禦日軍的進攻。事實上,斯大林也準備好了在蔣介石大敗,並失去大部分重要城市後,和日本人握手言和,出賣中國利益的準備。
這種不明朗的表現,顯然不能讓蔣介石安心,所以他希望能夠用更多的蘇聯軍援來挑撥蘇日之間的關係,如果日軍面臨的蘇聯軍隊和隊,那麼蔣介石就不用擔心日軍會成爲抗戰的勝利者了。
曾一陽和彭總顯然都感覺到了,這次蘇聯代表來的很突兀,其中代表的意義有讓他們有些忌憚,所以才很有默契的準備商量一下如何接待蘇聯軍事代表。
在山裡住了些日子,曾一陽就喜歡上了山裡的生活。天剛剛放亮,早早的起牀,在山腰上走走,一邊是散步,也是一種放鬆心情的好辦法。
咩咩——
得咯——,走。
一陣趕羊的響鞭,在耳後響起,曾一陽回頭一看,原來是村裡的一個孤老頭。
“韓老倌,這個時間上山放羊早了一點,帶着露水的草,羊吃了會鬧肚子的。”曾一陽笑着和對方打招呼。
韓老倌趕了一輩子的羊,也沒有見到過有軍隊進駐板榆溝,40軍的指揮部設在了這個小山村的邊上,一開始讓很多村名都驚慌失措的,閻長官和蔣總司令又打起來了?
一打聽,才明白原來是日本人打過來了。
山裡的人民風樸實,很多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門口的山溝溝,雖然沒有人知道這些部隊是來幹什麼的。但是見到長官行禮,這還是都知道的。
韓老倌恭敬的走到曾一陽跟前,摘掉了一個破舊的氈帽,給曾一陽鞠躬道:“長官好興致,這山裡的羊要多動,小的正準備趕着他們去對面的山頭放。沒有一個多時辰,是趕不到的。”
“老人家,我不是告訴過你,以後別一口一個長官、長官的叫,我也不是長官,再說了,論年紀,你當我爺爺都夠,你叫我一句曾同志,或者乾脆就叫小曾,這樣顯得才親切。”曾一陽制止道。
山裡人什麼都好,就是固執。曾一陽來了有大半個月了,所有人見到他都改不了口,一口一個‘長官’的叫着。
韓老倌是走出過大山,見過世面的人,年輕的時候還走過西口。年紀大了,才帶着多年的繼續,回到老家養老。養的這二十多隻羊,就是他一輩子省吃儉用置辦下來的,就是爲了養老的。
可第一天進駐板榆溝,韓老倌就殺了一頭羊,送到了40軍的駐地,說是要勞軍。
40軍保衛處得幹部,被老頭固執的行爲嚇了一腦門子的汗,因爲按照規定,羣衆送來的東西一律不準收,要收也行,按照市價給錢。
但韓老倌是送羊肉來的,而不是賣羊來的,說什麼也不收錢,於是就僵持在了一起。
被正好路過的曾一陽發現了,一問才知道是這麼回事。於是他批了個條子,讓警衛團的戰士去倉庫領了一卷土布,和半袋鹽,說是禮尚往來,才勉強讓韓老倌收下了。
臨走的時候,韓老倌當然是千恩萬謝,第二天,40軍在板榆溝就多了一個宣傳員。
一來二去的,便算是認識了。
老人認準了曾一陽是大官,這和板榆溝的其他老百姓的看法有些出路,因爲周炎三十來歲的年紀,魁梧的身材,顯得彪悍而幹練,都被當成大官了。反而曾一陽太年輕,看上去不太像,不過很多人還是認同了韓老倌的觀點,曾一陽看上溫文爾雅,準時書人,至少也是官。
國人對官員的畏懼,讓曾一陽深深的感覺到了老百姓的苦。
韓老倌看日頭越來越高,心中也記掛着自己的那羣羊,匆匆別過了曾一陽,往山對面緩緩走去。
曾一陽看着這幕山林風光,也有些着迷。舒展了一下手臂,轉頭會指揮部去。
他的指揮部臨時放在村中的一座破廟裡,自從40軍指揮部趕來後,就將破廟修繕一新,房上鋪着當草,院子裡的雜草也收拾的乾乾淨淨。
還沒到上午九點,曾一陽就聽到有大隊的馬匹進入村子的聲音。
曾一陽心說,彭總也真是個火爆脾氣,這山路地圖上看不過是幾十裡,真要走起來,一百里都不止。
估計也是彭總連夜趕過來,連忙帶着40軍的主要幹部迎了出去。
“老總,你可來的真快,昨天通的電報,今天就到。這夜裡走山路可不安全啊”曾一陽一手接過彭總的繮繩,扶住馬匹幫彭總下馬。
騎了大半夜的馬,是個人雙腿都會麻。不過彭總顯然不在意,靠在馬邊上吸着冷氣道:“工作要緊。”
四個人,出席這次談話的人要麼是八路軍在山西的黨政一把手,要麼就是40軍的黨政一把手。
除此之外,所以人都沒有資格參加。
這牽涉到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就是共產國際,名義上是中G的直接領導機構。而蘇聯派遣一個少將來山西調查ZG的主力部隊的戰鬥力,這已經夠讓他們擔心的了。
在紅軍剛剛長征結束後,蘇聯方面有條件的支援了紅軍一個軍的裝備,這一個軍的裝備雖然壯大的紅軍的武裝,但對已經發展起來的西北蘇區來說,根本起不到關鍵性的作用。
錦上添花,僅此而已。
這次,蘇聯軍事代表團過來,如何展現ZG現階段的實力,確實是很多人的難題。
“彭總,蘇聯限制軍援的規模上來說,給了我們一個警示,就是蘇聯希望中國儘可能的拖住日軍,但是隻不過是拖住,而不是缺的抗戰的勝利。”曾一陽心有所想的說道。
“確實,黨內不少幹部也對蘇聯的這種態度表示不滿,不過決定權在人家手裡,即便手中握着黃金,蘇聯方面不想賣也不能強逼人家。”彭總一口氣將一茶缸水喝完後,憤恨道。
地面部隊,一談到大口徑火炮,蘇聯人就閉口不談,沒有大口徑火炮,談什麼防禦。還有就是飛機,相對於300架戰鬥機羣,但是轟炸機只允許賣給中國6架。
則算什麼道理。
彭總這段日子也接觸了不少新的戰術,加上飛機的戰鬥力確實驚人,他也多關注了一段時間。
之後就發現不對了,戰鬥機是用來防禦性的飛機,如果要配合地面部隊進攻,沒有轟炸機根本就是不行的。
彭總這段時間算是搞明白了一件事情,中日之間的抗戰,玩的就是矛與盾的遊戲,鬼子的矛已經很鋒利了,當然不需要去磨了,可中國的盾牌還沒有足夠堅固。
於是,蘇聯人準備讓中國的盾更耐用一些,派人來加固一下。
然後,蘇聯人就像是一個沒事人一樣,站在一邊,除了看熱鬧之外,或許還會叫上兩聲好來。
鄰居太陰險,當主人當然也不能以誠待之。
曾一陽和彭總兩人互相說着一些蘇聯裝備的優缺點,好像完全忘記了要談論的事情,反而在一邊的八路軍副總指揮劉伯承心中有些擔憂的看着眼前的這一老一少。
擔心彭總和曾一陽最後做出不明智的事來,讓蘇聯方面反感。
眼看着就要中午,門外已經有40軍的人員過來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就等首長過去入席了。
這時候,曾一陽纔對着彭總一笑,剛要說話,就聽得彭總大笑道:“我們來猜猜,各自將想好的辦法寫在紙上,然後再一起攤開,你看如何?”
曾一陽一聽,連連贊同,這種情況有點像三國裡的場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和周瑜就玩了一把。
曾一陽興致滿滿的從筆記本上撕了張紙,避開衆人,寫好後,立刻就摺疊起來。
彭總將手放到了口袋中,掏出來的時候多了一張摺好的白紙,原來彭總早就準備好了。
裝窮——
兩張紙上都寫了這兩個字,兩人相視後,撫掌大笑。
笑完,雙雙又點了根火柴將各自的紙都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