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天選

蕭王眼中滿是哀慼之色,對於自己女兒的請求,她無法答應,畢竟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本來自己也曾這般想過,就這樣一輩子在那鄉野間過完簡單的一生,但是她卻不能,她必須回來,帶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回來,繼續完成未完的使命,或者兩人都有無奈,可是就算無奈又如何,有些事既然上天安排了,那改變不了就應當學會承受,學會擔當,她緊緊握着自己女兒雙手,淺然笑道:“母親與你也很想這樣,但是不行,藍兒,你從離開什落村到這平都這一路,你說說看,你都看到了什麼?”

婕藍仔細回想,似乎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她淚眼朦朧地回道:“我看到百姓受苦,妖魔橫行,爲官腐敗,內亂不斷,還有些城郡的當位者覬覦這血瀛江山。”

“你說得都對極了,那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因誰之故嗎?”蕭王繼續問道。

婕藍記得曾經聽黑豬還有承風他們提過,她回道:“因爲當今王上不在王廷,導致城郡不服,便有謀逆之心,因爲王上不在王廷,法令得不到嚴審,所以城郡內部戰禍不斷,最終導致百姓受苦。”

蕭王點了點頭,爲這個女兒能夠明白這一切感到很是欣慰,她捋了捋她額前的長髮,道:“是啊,這一切都是因爲本王之故,本王在二十年前因爲自己私慾離開王廷,卻沒想到將一個繁華盛世的血瀛國變成如今這般滿目蒼夷,讓天下百姓都跟着自己受難,你說你母親是不是該死,你說你母親還能再逃避自己的責任,你作爲我的女兒,也願意看到你的母親成爲一個自私之人,棄天下人於不顧嗎?”

婕藍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只知道自己倘若選擇了成爲王上,那麼自己母親就要受刑而死,她不願看到這樣的慘劇發生,她只問道:“那母親你回答我,是不是我只要當上了新主,母親就必須爲自己曾犯下的錯誤負責,是不是就要受到刑罰,是不是從此就真的要離開我,陰陽相隔?”

蕭王愕然而住,她沒想到婕藍居然知道這些,怪不得一直都不肯成爲王上,原來她是在擔心自己,然而令蕭王疑惑的是,這些事卻又是誰告訴婕藍的呢?擎戰和承風是不可能告訴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別有用心之人,這麼說來,婕藍興許此刻還操縱在此人的手中,所以她纔會這般顧忌。蕭王嘆了口氣,道:“人生來便有一死,死亡二字其實並不可怕,因爲那是我希望的,藍兒,不要因爲母親之故就輕易放下自己責任,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擔當,學會爲大局考慮,不要再像二十年前的母親一樣犯下同樣的罪責,知道嗎?”

婕藍淚水突然流淌下來,面對母親的勸言,婕藍一時之間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很是害怕,害怕真的會失去母親,“可是,可是隻要我不當王上,你就可以因爲大赦天下而免罪的啊,難道不是嗎?”

蕭王更加肯定是有人處心積慮地故意爲此,目的就是爲了讓婕藍主動讓出君主之位,能想出這種法子的人看來還真不簡單,蕭王知道再勸下去也無用,她從頭上摘下一隻頭釵,對準自己的心窩,毅然道:“如果藍兒你是想讓母親苟活於世,那麼母親寧可死在這裡,用血向天下臣民謝罪,也不要什麼大赦,這句話是對母親的侮辱,是對王位的侮辱,你知道嗎?”她說着這話時,也淚眼朦朧起來,對女兒的不理解,對女兒的偏執,對女兒的逃避,她都感到有些痛心。

婕藍看到母親這般堅決,心下也慌亂起來,她知道自己母親性格跟自己一樣,很是剛硬,倘若自己再說下去,她就真的會選擇死在自己面前。婕藍慌亂了,連忙退後兩步,道:“不,母親,請你不要這樣,女兒聽你的話便是,請你不要這樣。”

婕藍和她母親的對話,底下的百官倒聽不清楚,但站在一旁的南容他們卻聽得清清楚楚,南容一聽到婕藍說她願意成爲王上,這完全激怒了她,這個女人居然臨時變卦,卻白費了她那麼多的心思,而她豈肯就這樣將自己的王位相讓,她一定要讓婕藍後悔才行,但是現在還沒到最後時刻,南容不能這般做。

蕭王見自己女兒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雖然她看起來還是那麼的不願意,但至少在這祭天大典之上,不會再說出如此荒謬之話,她將頭釵插回髮髻,朝身邊的侍從一揮手,那侍從行了一禮,便朝百官宣道:“第一輪的百官選舉已然完畢,婕藍公主和南容公主當選,是爲衆心如此,而此時天選吉時將至,百官們一同見證日月靈石所選之主,喜迎血瀛新主。”

百官們又跪下高呼新主千福,聲音洪亮浩大,讓這雲臺之上滿是他們的聲音,在這浩瀚之間,迴盪着的也是他們的高呼之聲。

而接下來就是等待天狗食月的時刻,血瀛傳說,在天狗食月這日,天地之門關閉,唯獨日月靈石是通達上天與下界的唯一通道,而日月靈石選擇誰,那麼她就是能夠打開天地之門的人,也是得到上天認可的君主,所以天意之選便是如此得來。

大概等了半個時辰,突然間日月暗換,天空之上的太陽漸漸暗了下來,而月亮也開始慢慢地與太陽重合,明亮的天地混沌下來,彷彿一塊黑紗將這天空給矇住了一般,竟晝夜瞬時顛倒。

百官們看到這一景象,都齊聲暗歎,畢竟天狗食月在他們看來是一種不祥之兆,而想要化解這不祥之兆,就必須依靠日月靈石將新主選出來,將下界之意傳達到上天,讓上天體恤下界,重開天日。

蕭王將日月靈石捧在手心,此時的日月靈石光芒萬丈,日之光輝耀眼奪目,光芒照射出來,帶着熾熱的溫度,讓人感覺得到它那僅存的一絲暖意,而月之光輝清冷淡雅,和日光相互輝映,幾乎成了一道絕境,蕭王念動着咒語,頓時日月靈石慢慢地飛入空中,隨後朝站在天台之上的婕藍兩人飛了過去,它的光芒頓時從散光漸漸變成垂下的直光,或許日月靈石也在猶豫,也在判斷誰纔是真正的新主,所以他飛舞在雲空之中,左右移動着,一時卻無法確定誰纔是真正的新主。

而底下的二人中,婕藍、南容都顯得有些緊張,只是各自的心境不同罷了,婕藍從內心來說是不想成爲什麼王上的,可是她又不想辜負了母親的期望,所以內心裡矛盾着,既希望靈石選她,也希望靈石不要選她。而南容卻在內心身處不斷祈禱着,希望靈石能夠將王者之光投到她的頭頂之上,因爲她覺得她纔是最適合做一代國主的,而婕藍根本就沒有資格與她相爭,她覺得自己想擁有的東西別人就無法搶過去,而她也認爲,自己無論從才貌還是從權勢,還是說從處理政務上來說,都比這個來自鄉野,連基本的禮節都還不懂的女人要強得多,因此她的內心早已給出了答案。

擎戰和承風他們看着靈石在天空不住盤旋,卻始終未確定到底選誰成爲新主,看來是因爲婕藍的心在動搖的緣故,所以靈石纔會如法抉擇。

但是這種時候,只能依靠婕藍自己,擎戰就算幫她也沒有用,因爲讓一個人的心再次強大起來,只能靠她自己的意志,旁人是左右不了的。

光芒一直未投射而下,婕藍也慢慢沒那麼緊張了,她擡眼看着遠處的母親,見她滿臉的擔憂,滿臉的悽惶,婕藍心中也有一股悲慼之色,她知道,自己母親很是希望自己成爲新主,可是婕藍的內心又如何承受得住失去母親的痛苦呢?

正當婕藍徘徊不知所措時,卻聽得耳邊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婕藍大是愕然,因爲遠處的母親並沒有開口說話,又怎的會聽到她的聲音呢?婕藍細細一想,才明白,母親是在用念力與婕藍溝通,只聽她說道:“藍兒,母親對你很是愧疚,讓你這半年來受到這麼多的苦母親也很是心痛,可是,你既然成爲了我的女兒,那就無法逃避你的命運,曾經我選擇了逃避我的命運,導致天下蒼生受難,如今,母親不希望我的女兒也因爲想逃避自己的責任而讓百姓受苦,讓這血瀛國蒙受災難,藍兒,我知道這樣很是委屈你,因爲我知道,你一向都想過自由恬靜的生活,可是你還記得嗎?你從小的時候就跟着母親一起收服妖魔,你說,你要保護村民們不受傷害,你要成爲他們心中真正的聖女,你要用你的力量維護着他們靜然的生活,現在,血瀛國也正面臨着災難,城郡蠢蠢欲動,想要攛掇王位,因爲他們覺得一世都只能爲一個小小的城主而心有不滿,而百姓們也受盡苦難,難解溫飽,在血瀛國的邊境之上,還有黑水城對我們血瀛國虎視眈眈,或許不久之後就會大舉進攻血瀛國,藍兒,這些都是你的責任,我知道讓你接受這些會讓你很苦,可是請你將這血瀛國當做我們的什落村吧,也請你像保護我們的村民一樣保護血瀛國的子民吧,我相信,藍兒的心永遠都是堅毅的,因爲我是你的母親,我知道,所以,藍兒,不要再猶豫了,接受你的命運吧!”

婕藍聽到母親的話,淚水滑落而下,她失去了村落,她沒有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好他們,她愧疚無比,如今,她真的還能再逃避一次嗎?真的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份不管不顧地去過自己所說的安逸的生活嗎?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這血瀛國也發生了戰亂,那麼自己有一天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會後悔當初爲何沒有留在王廷,爲這天下盡一份自己的心力,就算要走,也要等到天下安定之後再走,而自己並不怕死,既然連死都不怕,又何懼一個王者之位呢?

那麼接受這樣的命運也並未不可,只要母親能夠安心,那其他也就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