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藍也知道母親的一片苦心,她嘆了口氣,只道:“以後女兒一切都會小心的,母親不要爲此生女兒的氣。”
蕭王也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握着婕藍的手,看着憔悴不已的女兒,又怎不心痛,只道:“母親能幫你一次兩次,但是母親卻不能永遠都幫你,倘若有天母親不在你身邊了,這一切事都需要你來承擔,你知道嗎?”
再次聽到母親說‘有天不在她身邊’,婕藍依然很觸動,她很想哭,可是她卻不能在自己母親面前留下眼淚,她只是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發誓讓母親獲得免罪的機會,不能讓母親斷送性命,不管這樣做有什麼代價,哪怕犧牲她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她心裡這樣想着,蕭王卻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
軟轎到了刑部,婕藍先下了車,隨後扶母親下了軟轎,她二人一下來,便見白尚書和一衆官員已經侯在那裡迎接,見到她們二人,就忙跪拜叩禮,蕭王讓他們平身,隨後問道:“這幾日辛苦白尚書和衆位愛卿對婕藍公主還有南容公主的指導了。”
“不敢,兩位公主都冰雪聰明,有些高論比微臣都更勝一籌,微臣對她們可也算是佩服之至。”白尚書面帶微笑,說起恭維的話來一套一套的,顯得有些油滑。
婕藍聽他說這些話,心下倒真替他覺得害臊,南容公主也就罷了,自己從昨天才來刑部,自己昨日一天都在看律令,什麼高論,簡直是胡編亂造的事,可是他卻還說得這般自然,婕藍爲人向來誠懇,聽後不但不高興反而有些惱怒,不過在母親面前,她也不便說什麼,只當沒聽見罷了。
蕭王點了點頭,道:“這便好,她們二人畢竟年幼,所知的並不多,所以還請白尚書悉心教導,並且,也請白大人對她們二人一般對待,不知白大人可否有意見??”
“那是自然,在微臣心中兩位公主都是不世之才,都一般重視,絕不會偏袒於誰。”白尚書信誓旦旦地道。
蕭王放下了心,因爲她知道南容公主是自己那兄長貝隆王的女兒,如今在這王廷,貝隆王的勢力反倒比她更甚,朝中很多人士都聽命於他,好在如今少君迴歸,纔不至於讓這貝隆王太過放肆,所以婕藍也不會吃太多的虧。她走近白尚書,道:“本王今日過來,是跟白尚書有些要緊事商談。”
白尚書一聽,臉色微微一變,彷彿是知道何事似的,顯得有些沉重,他俯身行禮道:“王上有何吩咐,微臣定當效力。”
蕭王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婕藍,和一旁已經到了的南容公主道:“你們二位按照白尚書安排給你們的事去忙吧,不用再留在這裡了。”
婕藍和南容都應了聲,告退下去,而婕藍回頭看着自己母親那凝重的神色,彷彿有什麼事發生一般,她心中也有幾分憂慮。
婕藍依然如昨天一樣,待在自己的房屋中熟讀律令,但是她想到母親與那白尚書在一起,她便心有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正此時,屋外一名小吏走了進來,朝婕藍行了一禮,道:“下官拜見公主,下官是白尚書派來向公主傳話的,如果公主願意的話,可以前去翻閱一些案例,說這樣對公主熟悉律法可能會更有用。”
婕藍點了點頭,道:“好,我便去取些案例來,你引我過去。”
那小吏引着婕藍和黑豬二人出了屋,隨後朝存放案例的文庫之中,但見這文庫有五丈見方,裡面橫豎排列着書架,書架上都存着各類案件的文檔,那小吏朝婕藍問道:“不知道公主打算看哪方面的案例呢?”
婕藍思忖片刻,覺得自己應該從百姓的案件入手,但是她又想查關於母親這類案件,便問道:“你們這裡是否有針對王貴之族的案例?”
那小吏搖頭道:“公主所說的對於王親貴族的案例並不會存放在這裡,而是存放在由‘御灋組’看管的‘天上閣’中,我們這裡存放的都是些百姓以及朝中官員的案例文書。”
婕藍有些失望,便道:“那就取一些百姓中的案例先給我吧!”
那小吏依言取了幾十卷案例交給婕藍公主身旁的黑豬,取完之後幾人就出了屋,婕藍讓那小吏去忙自己的事,那小吏便離開了,而婕藍和黑豬則打算抱着這案例回自己屋中,當婕藍經過走廊時,見到‘令明閣’的門虛掩着,並沒有完全關上,而透過門縫可以瞧見裡面自己的母親和白尚書,只見兩個人正相對站着,正說着什麼。婕藍看到這畫面,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她知道偷聽不好,可是有關母親的事,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她對身邊的龍奕道:“龍奕,你先將案卷帶回去,好嗎?”
黑豬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就抱着那一大摞案卷回自己房屋中了。
而婕藍則貼在門口,仔細地聽着裡面的談話。
只聽得裡面自己母親說道:“白大人二十年沒見你了,在這段時日裡,你這位刑部執掌者是否對本王恨之入骨呢?”
白尚書一聽王上這番言語,嚇得不輕,連忙跪下道:“微臣怎敢有那種犯上的想法,王上不在的這二十年裡,微臣日夜思念王上,早日盼望着王上能夠回到王廷,不敢有其他想法。”
蕭王聽到白尚書這番話,卻是泯然一笑,道:“行了,其他人不瞭解你白尚書的爲人,難道本王卻還不瞭解嗎?你可是我從小的老師啊!你就算是當面斥責我本王也不會記恨你的。”
白尚書一聽到王上這般說,心中的壓力便消失了一般,他站了起來,面對王上,一改起初那副卑躬屈膝的面容,突然冷哼了一聲,道:“從你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你把老夫當作你的師傅了嗎?小時貪玩不好學也罷,登上王位了就該有個王上的樣子,老夫從小就教導你要遵守律法,要勤政愛民,你呢?居然棄位私逃,老夫真不想有你這樣的學生,老夫也不想看到當今的王上走到今天這一步,枉費了老夫一番心血啊!”
蕭王聽到白尚書的責罵聲,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開心,但眼中卻也噙滿了淚水,她只道:“老師要怨怪我本王不會生氣,本王枉費老師的一番心血,雖然悔悟得有些晚了,但是還是希望老師不要一直這般怨恨我。”
白尚書嘆了口氣,想起幾十年前,先主將那時還是個小女孩的王上託付給自己教導她時,因爲自己沒有子嗣,所以他當她是自己的女兒般教導,並助她當上王上,可是卻沒想到登上王位纔沒兩年,居然就和御前大將軍龍科一起逃離宮廷,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這二十年來,他都在悔恨自己爲何要助她當上王上,才弄得今日這般,他長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又有何辦法呢?既然你選擇回到王廷,那說明王上你已經選擇你以後的命運,唉,早知道,到得今日你會走到這一步,微臣當初當真不該讓你成爲王上。”
蕭王看着面前這個滿臉皺紋的白尚書,心中也有些悲痛,“是本王連累你了,這些年,本王沒在朝中,你一定受到其他朝臣的排擠吧,所以,以前那個剛正不阿,一臉正氣的白秉到今日卻變得如此圓滑,也是時勢所逼吧!”
能看穿自己的還是這個從小便跟自己的一起的王上,白尚書嘆了口氣,道:“王上今日來,想必不是隻是爲了向老臣來說這些的吧?”
蕭王思慮片刻,眼中帶着悲慼之意,她只道:“本王希望白大人能夠像當年輔佐本王一樣輔佐婕藍,不知道白尚書可以嗎?”
白秉一聽是這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道:“方纔王上才說過,叫老夫對兩位公主公平對待,此刻卻又叫老夫輔佐婕藍公主,這不是太徇私了嗎?恕老臣無法應運。”
蕭王早知道他會這般回答,也沒有感受生氣,只道:“我知道,白尚書你不是不願意,而是害怕婕藍也會像本王一樣,一旦坐上王位總有一天也會膩煩這王位,總有一天也會像我一樣逃離這王廷,棄天下百姓不顧是不是?”
這句話又一語擊中白秉的心事,從內心來說,白尚書也聽過有關婕藍公主在赤燕城和清周城所做的一切事,又聽了婕藍在禮部所表現出來的卓越才幹,他對這兩位公主來說,心下其實更偏向婕藍,但是這婕藍畢竟是來自民間,在祭天大典上,又屢次說自己不想做什麼王上,他真的擔心這婕藍公主總有一天會像她母親一樣會棄下王位離開,所以他又內心裡排斥婕藍公主。
“既然微臣的心思瞞不過王上,那也便罷,微臣確實有這般心思,所以微臣無法答應王上的要求。”白尚書慨然拒絕道。
蕭王見他承認了,反而心裡放鬆了下來,她嘆了口氣,道:“我那女兒,雖然說從小未在宮廷里長大,也不太喜歡這宮廷,但是她是那種只要決定的事就不會輕易改變堅決到做到底的孩子,她既然答應了留在宮廷中成爲輔政王,那麼她一定不會食言,一定會努力地完成自己的使命成爲王上的,她也更不會棄下自己的子民不顧離開王城的。”
白尚書卻冷哼一聲,道:“當初,微臣對王上你也是這般信任,可是最終又是如何?到如今卻讓老臣再去相信這些,老臣還不至於那麼糊塗。”
蕭王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本王在四十天後就要受火刑,從此無法再照看我那孩子,將來倘若沒有忠心的臣子輔佐她,我這做母親的又怎能安心呢?”蕭王說到這裡時,突然朝白尚書跪了下來,道:“就算本王今日屈尊求老師你,倘若婕藍有幸真的能成爲下任王上,那麼請老師你用心輔佐她,倘若她與王位無緣,也請老師你保全她性命,不要讓其他人傷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