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說話倒還算數,才過了一日,劉雲就帶着碼頭改造的啓動資金出現了。一輛黃皮人力車拉着劉雲徑直就來到了南浦碼頭,兩個神情倨傲的壯實漢子緊跟在人力車後。
在碼頭和連昆照看着搬運工人的徐富貴,遠遠地看到了人力車上的劉雲,嘴角嘿嘿一笑,留下連昆維持着搬運秩序,自己迎上前去。
見到徐富貴走過來,劉雲迎下車來,滿面春風地說:“富貴兄弟,五爺可真是爽快之人,做事絕不拖泥帶水,你看,今天你要的錢、人可全部到齊了”。
說着劉雲從人力車內探手拿出一個藍布包袱,甩手丟過來:“富貴兄弟你也點驗點驗,這是五爺吩咐拿來的一千個銀洋,就當這碼頭改造的啓動資金”。
徐富貴探手抓住劉雲丟過來的藍布包袱,也不點驗,開口道:“張五爺說了話我還能有什麼信不過,何況這碼頭改造的事還要靠劉師爺多照看着點,這錢還是由劉師爺保管吧”。擡手又將手中的包袱丟給劉雲。
劉雲雙手抱住徐富貴丟過來的包袱,臉上滿是笑容:“既然富貴兄弟這麼看得起我劉某,那劉某也就卻之不恭了”。
轉手將包袱交給深後的一個大漢,劉雲就從衣兜中摸出幾張紙幣,給了人力車伕車資,打發他走了。
跟着徐富貴來到搬運工們的宿舍,劉雲才探頭進去,馬上又掩鼻遮口地退了出來,皺眉道:“富貴兄弟,你也是這南浦碼頭的主事之人了,怎麼還能住在這種地方?”。
徐富貴手一攤:“那能有什麼辦法,劉師爺你不是不知道,兄弟我現在是窮得叮噹響,要換個好地方那也就是想想”。
劉雲呵呵笑道:“富貴兄弟,既然是你手頭上不方便,那這事我給你辦了”,說着吩咐身後的一個大漢:“去給富貴兄弟在碼頭附近找個小閣樓,把傢俱什麼的都弄齊全了,明天就要住進去”。
那大漢對劉雲的態度還是滿恭敬的,當下唯唯諾諾地下去了。
徐富貴咧嘴道:“怎麼好意思讓劉師爺破費”,劉雲親熱地一拍徐富貴的肩膀:“富貴兄弟,這麼說就見外了,現在你也算是張五爺的人了,在這碼頭上主事也得有個面子不是”,說着盯了一眼旁邊大漢手中那個裝着一千塊銀洋的包袱,接着道:“兄弟我在這裡就代五爺做主了,先從這啓動資金中拿錢給富貴兄弟找個像樣的地方安頓下來”。
我操!還真以爲你有這好心呢,不過是拿張五的錢來做順水人情。心裡想着,嘴上還得說:“劉師爺,怎麼說張五爺給的也是碼頭改造的錢,這樣就先花上一筆,怕不合適吧”。
劉雲大義凜然地說道:“五爺那裡由我去解釋就行了,如果看到富貴兄弟還住在這種地方,五爺肯定也是看不過眼的,這事就這麼辦了”。徐富貴呵呵一笑,也不再客套,轉身引着劉雲上了碼頭。
兩人站在碼頭旁邊,四下看着,劉雲問道:“富貴兄弟,你看改造的事該怎麼弄,改造期間這正常的貨運又如何處置?”。
“這事簡單,先從一邊開始擴建,旁邊讓出一條河道和一段碼頭就行了,反正南浦碼頭沒什麼大船出入,也耽擱不了裝貨卸貨的生意”。
劉雲笑了笑:“富貴兄弟還真是好辦法,不過……”,劉雲拉長了聲音,意味深長地說道:“似富貴兄弟這身本事、這等見識,居然能在這碼頭上隱藏了這麼久,該不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吧?”。
我操!還把我當成張五的對頭派過來的人了!其實想想這些天來發生的事,確實也不怨得張五這邊有這懷疑,從一個軟弱可欺的碼頭搬運工,到一個霸氣十足的秩序顛覆者,讓人起這種疑心也不奇怪。
淡淡一笑,“劉師爺,若是我存心和張五爺作對,那還用得上費事跟他合作,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張五爺的幾個碼頭都給掃了,叫張五爺哭都沒地方哭去”,徐富貴回道。
劉雲眼角抽動了一下,勉強說道:“那也不見得,五爺手下也不是沒有能人,要真鬧起來,大家也怕是都討不到好處”。
徐富貴重重地點點頭,嘆了口氣:“張五爺手下確實是有能人啊,不過,都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能人,不派到這碼頭上來搬麻包還真浪費了”。
劉雲被噎了一下,訕訕道:“富貴兄弟這身本事和膽量也確實是讓人佩服,就李老三那小子,能收伏這樣的好漢也確實不太可能”,說着劉雲偷偷留意着徐富貴臉上的神色。
徐富貴的臉上平靜如常,偏頭問道:“李老三?他就是張五爺的死對頭吧,這小子是幹那行的?”。
劉雲訝聲道:“原來富貴兄弟還不知道李老三這號人物啊”,當下對徐富貴把這上海灘的情況做了個簡略的介紹。
自明朝滅亡以來,洪門和青幫一直是中國兩個最強大的幫派組織,俗話有說“青門一大片,洪門一條線”,青幫雖然勢力浩大,但不顯露於外,而洪門則是公開活動,其影響遍及海外,在美國等華人較多的地區都建立了自己的組織,洪門之中還有許多知名華僑領袖,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徐富貴就記得自己在野史上看到過這種記載,1904年時,“國父”孫中山就曾經以“洪門大哥”的身份在海外活動。
但在1928年的上海,已經儼然成爲了青幫的天下。洪門雖然樹大根深,但已經大都轉向正行生意,而青幫卻從黑暗處走上了前臺。在上海這個特殊的地方,通過借重租界的勢力,青幫的勢力不斷向上海的各個角落滲透,而後青幫三大頭子——杜月笙、張嘯林、黃金榮又與蔣介石勾結,待到蔣介石的地位確立,青幫也自然是權勢熏天。上海的知名商人、政界、軍界幾乎都與青幫人士脫不了關聯,杜月笙、張嘯林、黃金榮也成爲了公認的上海灘三大亨。
由於青幫人數衆多,魚龍混雜,雖然杜月笙、張嘯林、黃金榮也拜了把兄弟,其實暗底下青幫弟子也都是矛盾叢生、爭鬥不休,三人對一般的爭鬥也並不在意,反正自己的位置不受威脅,至於這些青幫小弟之間的衝突,只要不搞出大事,三人一般也是袖手不管。
此時這上海灘的碼頭,除了那些大碼頭由三大亨直接控制外,其他的十餘個小碼頭都由一些青幫的小頭目控制着,張五和李三就分別控制着南岸的九個碼頭,張五控制了其中的五個,李三控制着另外的四個,兩人分別屬於不同的青幫老大,底下自然少不了利益之爭,張五眼饞李三控制下碼頭的好位置,李三就不忿於張五比他多一個碼頭,兩人名義上都是青幫同門,暗地裡也是手腳不斷,互相使絆子。
張五知道南浦碼頭出了這徐富貴搶地盤的事,第一反應就認爲是李三派人乾的,所以也先按着青幫的禮數將徐富貴請過去問個準信,誰知道這一面見下來,徐富貴給張五的感覺不過是個愣頭青,當下也起了利用他對付李三的心思,爲打探清楚徐富貴的底細,才又將劉雲派來碼頭,想逐步將徐富貴控制起來,成爲自己豢養的打手。
等到劉雲將這些糾葛一說,徐富貴也就明白了張五的想法,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面上倒還是帶着微笑:“既然李三跟張五爺之間有過節,乾脆派人將李三趕出碼頭,這南岸的碼頭都落在張五爺手上那不更好”。
“富貴兄弟,這辦法要能用,五爺早就用了,還等到今天!五爺和李三爺也算是青幫同門,大打出手不讓人家看了笑話?何況李三爺手底下也不是吃素的,鬧個兩敗俱傷大家都得不了什麼好處”。劉雲苦笑着說。
我操!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因爲沒把握吃下對方嗎,真他媽虛僞!
徐富貴笑咪咪地望着劉雲道:“要不乾脆由我出馬,張五爺派幾個人協助一下,把那李三的勢力清掃一下?”。
劉雲心動了一下,低頭沉思着,又擡頭看着徐富貴。良久,纔出聲長嘆道:“這事也不太好辦,若是驚動了上面的老爺子,五爺也照樣吃不了兜着走”。
徐富貴一拍劉雲,大大咧咧地說:“劉師爺,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張五爺不好出面,就由我徐富貴來,既然跟張五爺坐到了一條船上,自然也要互相照應着點”。
劉雲嘴角動了動,心不由衷地勸道:“富貴兄弟,這事情可亂來不得,可要有個萬全之策纔好”。
媽的,馬腳終於露出來了吧!
“劉師爺別擔心了,我不會貿然動手的,也不會把事情鬧大,你就告訴一聲張五爺,讓他等着看一場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