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喳喳!!”
“刷刷…”
“榕林怨軍在此!”
“十二連環到!”
“東林柺子到!”
“襄陽純陽!”
“漁陽純陽!”
“孤山集…”
“……”
幾乎就在夏淵一聲暴喝的同時!
四面八方,號聲迭起!十數裡開外,那數十萬持弓軍士之後的樓宇門庭間,大街小巷各處,草叢大樹周遭,突然間亮起了無數火把!如繁星,如烈焰,在這些燈火通明的映照下,即便相隔十數裡的瀛水河上,都能看得清楚…
是人。
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他們着裝各異,年紀不同,有面目猙獰的匪人,有布衣整潔的文人,亦有頭戴道觀的道人!唯一相同的,是這些人手裡都拿着一把黑漆鐵弓,而弓箭的瞄頭,正對着附近把守着的持弓軍士!很顯然,這些人亦是早有預謀埋伏在此,等的就是夏淵那一聲令下。箭上弦,弓滿月,取人首級!
腥風已至,血雨將臨。
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到底有多少,一時間沒人能夠分辨得清楚。但從這四面八方,方圓數十里的包圍圈中,可以粗略預估,這十面埋伏着的人數,絕對不會低於那些駐守在大河兩岸的軍士!也就是說,他們至少也有數十萬衆!
“這…”
“這賊人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孤山集遠在瞿塘峽,他們怎麼山長水遠跑這裡來了?”
驚詫那是必然的,但在這份驚詫的當中,這些埋伏者的身份其實並非重點。因爲,不久前夏淵喝出那數千號死而復生的江湖人,以及此刻正執劍守備在戰船上的純陽道人,都已經爲大夥擺明了這些埋伏者的歸屬。所以,他們真正驚詫的,其實是這數十萬人馬,到底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埋伏在岳陽城裡的…
在這其中,必然有大蹊蹺!因爲,縱使江湖中人,獲取信息的渠道有限,但數十萬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呀,他們若要隱伏在岳陽城中,即便手段在隱秘,那必然就瞞不過高臺之上,那位岳陽王的耳目。可是,事實恰恰就是如此之不可思議地發生,他們真真卻卻的就是藏起來了,而且沒被發現。
夏淵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一個謎團,很快便讓疑惑的情緒壓過了此間驚詫的氣氛。即便是像李清風,呂隨風這樣一直跟在夏淵左右的人兒,也不由得繃緊了臉頰。因爲,在今夜裡,實在有太多他們無法揣測與預知的事情發生了。在這之前,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北邊那位大謀者,原來在南域之內還存有如此能量,也根本不知道夏淵還有這麼多的安排。
“或許,這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吧。”
“這麼多人,絕對不可能渾水摸魚的。”
而某些腦袋子靈光的江湖人,則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們把先前那數千號死而復生的江湖人,和戰船之上的數千號純陽道人,以及現在出現的數十萬伏兵,全部聯繫在了一起。一隻隱藏在今夜的黑手,隨之不得不漏出一絲痕跡。
“很顯然,這是他故意放進來的。”
“那痞子?”
“不是…”
“誰?”
“李常安。”
“……”
城北巷街小樓上,酒見底,涼菜無多,就剩花生米。三位把酒小食的老頭子都眯着眼睛,審視着不遠處樓閣周遭那些突然亮起的火把。
若果說,作爲局外人,誰最清楚這些埋伏者來由的,那就莫過於這三位老頭了。在數息之前,他們和瀛水河上的江湖人一樣,同樣是被這突然冒起的火把與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在這之前,對於這些人的存在,他們並非沒有留意到。只是這些埋伏者在他們乍起之前的隱伏工作,做得實在太好了…
在這之前,好長一段時間裡。他們一個個都把自己僞裝成了路人,食客,或遊手好閒者等等,和往常的江湖百姓並無異樣。只是當夏淵那一聲張狂笑起時,事情可就大變樣咯。數道明火在城中各地燃起,這些僞裝的人都在這一個瞬間,彷彿從兔子變成了獅子!化作無數道殘影,以極其迅速的速度與默契直撲附近的集結點。從那些早就放置了兵刃的隱秘出,取出了長弓,再拉弓上弦,箭指四方!
而所有動作,則只用了夏淵三聲大笑的時間…
如此看來,確實是一個陰謀,而且是早有預謀!
“啵吱…”
驚色漸緩,老嘴黃牙細嚼花生豆。精神最爲飽滿的那位老頭子,很顯然是揣測出了一些道道。接着前者的驚詫,柔聲細道:“方圓數十里包圍圈,即便是這痞子虛張聲勢,那也得埋伏十餘萬衆。這麼多人潛伏岳陽,縱有連日南下宴客做掩護,那也不可能做得到無聲無疑,而李常安必然也早就察覺到這道伏手。可是李常安沒有阻止,還逼着那痞子連翻兩張底牌,這隻能說明今夜的一切他早有準備了,也包或夏淵的這道伏手。”
氣息最弱的老頭似乎聽不懂其中道理,皺着眉頭便問道:“咳咳…可是,他圖的又是什麼?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就算他有十足把握吃掉夏淵,那他也完全沒有必要讓夏淵落得這一手呀?己消彼長,百害而無一利,縱然最終贏了,他也得受損不是?”
“不是,你想錯了。”
前者搖搖頭,遙望着瀛水大河中央,接着緩聲道:“或許說我們都錯了,是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也算錯了。一山二虎必相爭,但若有猛龍在側,又或數虎數十虎在旁,那便爭不起來了。明面上,這痞子和李常安看似敵人,實則他們卻互爲盟軍。因爲自始至終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嗜血京都,搶下那把龍椅。今夜這祭奠之事,再怎麼看也就是一場屁話。他們真正要做的,無非是借祭奠先人著名,讓全天下的人看到南域這裡的大勢。同時也是讓南域的江湖,平復下那搖擺不定的心,以便日後一個後院安寧。”
“啪!”
一直沒有說話的第三位老頭子,這時似有大悟,突然一拍桌子,接過話來,速道:“所以,李常安纔會用鐵血手段,在數日間,肅清了一遍南域江湖朝堂。就是爲了這一道震懾!這叫敲山震虎!震南域人心!”
“呵呵,應該只說對了一半。”精神飽滿的老頭子笑道。
“一半?”前者不解。
“是的只對一半…”
老手指起食指細細攪拌着瓦碟裡的花生豆,老頭子接着說道:“李常安確實是在敲山震虎,但要敲的並不僅僅只是南域,而是大唐天下。”
緩了緩,話風稍轉。
“如先前說的,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的斤兩。縱使他倚仗再大,又有聖人庇護,但面對整個大唐他依舊弱勢。故,在奪勢的同時,還需借勢!而普天之下,能借他勢的人並不多。在這其中,鬼謀便最重要的那人。反之,鬼謀在北茫蓄勢二十載,憑他的能耐必早以成氣候,即使是通天塔上那位手掌大唐的國師,也得忌他三分。但他若要南下重歸大唐,北有黑蟒擋道,中原有龍虎傲視,他依舊缺少一個裡應外合的支點。故此,早在當年大戰之初,他纔會埋下數千伏子,爲的就是應付日後的萬無一失。”
“唉…”
說着,話者長長一嘆:“在這其中,或許還有許多我們無法揣摩的因素。若大師姐能來,她應該能全部算得清楚。但很顯然,李常安必然對此必早有預料,又或者有人曾向他透露過什麼。而他缺少的,也恰恰正是鬼謀這一把由外而內捅入的刀子。這是他的一個機會,也是他與鬼謀的默契。所以,他纔會故意讓夏淵把人給放進岳陽,給夏淵今夜借勢做一個鋪墊,南域這個支點上,立下一根旗杆,以圖他日南北合擊之局。或許便是如此吧…”
“……”
南風有血,北風聞腥。
小閣樓裡的這位老頭子雖然說得有理有據,鏗鏘有力,似乎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許多暗潮。但他畢竟只是天下之人,目光所及看不到九天蒼穹。殊不知在他說別人只說對了一半的時候,其實自己也僅僅只說對了冰山一角。北邊那位大謀者,謀已登天,他設的伏局又怎麼可能讓凡人看得清楚?
另一頭。
遙看瀛水河上浪滔滔,風蕭蕭,十里肅色滲人心肺。高臺一令喝,是八方軍將挽弓上弦,欲以寒光血染黃水。臺下一聲笑,則是十面埋伏萬軍滿月,就等那一個漫天箭雨遮雲閉月。數十萬對數十萬,可以說是不分伯仲間。如若雙方真要戰起,那確實就是一場能讓風雲變色的較量了。不說生死能有幾何,光說那雙方將士留下的鮮血,便絕對就能讓瀛水流域,方圓百里內的百姓斷水數日。
“問你了,你敢嗎?”
寂靜多時,高臺下的夏淵似乎等得不耐煩,便朝着高臺上方囂張地催促一喝道:“不敢就給爺爺我認這個栽,把人放了!”
岳陽王無聲笑之,像懶得搭理,一言不發。只是臉色中盛起的玩意,卻讓人看不出到底是輕蔑還是在自嘲。他靜靜地看着遠處盛起的火把,平平靜靜地看着…
這種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東北面,一艘並不顯眼的商船,船艙的大門在數息之後便被人輕輕打開了。清脆的開門聲音,在寂靜的氣氛襯托下,顯得非常清晰。
“是她…”
“他們怎麼也跑來南域了!”
“他們不是在十二年前就已經不再走入南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