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響午,豔陽照。
北域東南,壽春西北,山林深處。
層層雨霧,遮蔽天日,更勝之前。
烈日穿不破灰茫,也就蒸不去山中水氣,以至於霧下山林之間盡是粘稠的潮溼,讓人倍感不適。只是山野間的風,倒比先前大上許多,順着東南西北四座山嶺被打通的風口,源源不斷地呼嘯着涌向外界。
“瞬!”
雲霄之上,一縷青芒攜疾風而下,一閃而過,消失不見。緊接着,在青芒消失的位置下方,峽谷外圍叢林的上方,一隻三指大小的青鳥兒,憑空出現。
“啪啪…”
翅膀輕拍,沒有停留。
直徑穿過茂密的槐樹樹冠飛入到叢林到中,輕巧的身姿,穿梭在密集的枝葉間,宛如飛魚穿梭於溪水,靈敏輕盈。潮溼的空氣以及冰冷的溫度,似乎對它那弱小的身軀造不成丁點影響。即便是隱伏在叢林陰暗處的危險,似乎也鉤不起它戒備的情緒,它就一個勁埋頭拍打着翅膀…
飛呀…飛…
一路飛出幾百丈遠,直至一處稍微空曠的矮草坪間,小青鳥兒方纔停止拍翅。順着去勢,緩緩滑落到草坪之中,那襲青衫的肩膀之上。
“辛苦了。”
“吱…”
夏尋淡笑道,同時擡起手來,給青鳥兒喂去一片備好的果仁,親暱地撫着它腦門上的絨毛。再熟練地從它的爪子上,解下信箋。
“莎莎…”
信箋很小,兩指輕拽着紙芯便可攤開,平放於手心,一目即可瞭然。
而就在這時…
“嗷!!”
“喳喳!!”
信箋才攤開,目光還未有落下,夏尋身後七八丈外的荒草叢中,突然炸起一聲獸吼!幾乎在獸吼傳出的同一時間,三道巨大的黑影,攜腥風突然由草叢深處,一躍而出!
突如其來,是毫無徵兆!
三道黑影明顯伺機已久,等的就是夏尋這拆信晃神的瞬間,趁機施展雷霆突襲,直接撲殺夏尋背脊盲區!情況突發,可謂危急萬分。前後兩者上下不足數丈,夏尋在前根本來不及反應,三道黑影在後,眼看着偷襲就要得逞,黑影即將吞噬青衫,血漸當場!
但…
“噌!”
“嗷嗚…”
“噠噠噠。”
但,說時遲,那時快!
三道黑影,距目標剩兩丈…
突然!
一道清澈的劍吟聲,宛如雲霄霹靂,突然破空響起!
隨劍吟聲同起的,還有一縷並不耀眼的銀光。由下而上,由三道黑影的前端,一閃而過!
緊接着,就再也沒有緊接着了。
晴天霹靂只有一剎,當破風聲消散去,戰鬥便已結束。
三道撲勢洶洶的黑影,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就被閃過的銀光,當空斬落。在悽慘的低鳴聲中,它們漸起三道長長的血注。隨性地噴灑着,重重地垂直摔落到地上,摔成兩截殘軀,徹底消去了生息。
“噌…”
劍,很快。
劍鳴剛起,劍氣即至,收劍聲也同步傳來。
一劍三式,行雲流水,拔劍、出劍、歸鞘,似乎只有一個動作。劍速之快,此間或許只有一人能有…
“又跑了。”
“還是沒交上手?”
三尺青鋒揹負身後,墨閒從側旁的灌木叢後走出。冷漠的劍眸,不帶起太多的情緒,彷彿剛斬出的一劍,與他毫無關係。只有,此間老林因爲他的出現而再次迴歸到平靜。隱藏在周遭草叢深處的兇險,也隨之下潛到沉寂裡。
“沒有。”墨閒道。
“哦,那是情理之中。”夏尋道。
“他們境界比我高一個層次。”
“嗯。”
“接下來怎辦?”
“……”
看着倒在不遠處的三匹老狼,夏尋或許已經猜測到了什麼…
結果對錯,暫先不論。但由過去數日的探查所得到的蛛絲馬跡來看,他至少可以肯定,在眼前十數裡後的那片峽谷裡,絕對隱藏着一個讓世人恐懼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已經足以動搖道大唐的國運根基。其中緣由,從那三匹斃命的老狼身上便可見一斑。
三匹老狼,皆八尺體長,體上毛髮皆無光澤可言,泥巴把它們蜷曲成一戳一戳,邋遢得很是噁心。而更噁心的,還是它們毛髮下的皮肉。軟癟癟,皺巴巴,宛如一戳即破的泥巴。慘白色的表皮層,佈滿了紫紅色的斑點,像是屍斑,又像是起了一層麻疹子。更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開始腐爛的跡象,外漏出森森白骨,就連內臟都難以包裹。潰爛的脂油不止滲漏着,散發出一股難聞惡臭。與其說,這是三匹兇狼,那倒不如說,這只是三具快爛成肉泥的狼屍!
很難想象,如此三具爛肉屍首,居然還能乍起傷人,而且還如此兇猛。
所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三具能暴起傷人的屍首,足以說明許多事情。更何況,類似於這樣的動物屍首,還遠不止三具。自墨閒、夏尋踏入峽谷外圍探索的那一天始,他們就陸續斬殺不下百具之多。大致爛肉長蛆的野豬、猛虎,山豹子,小到滿嘴獠牙的兔子、松鼠、小麻雀,只要是山裡跑的野獸,他們幾乎全都見識過一遍。只要你在這片林子裡行走,那些詭異的玩意就會像幽靈一般,時刻隱伏在草叢陰影中,待你一不留神便趁機暴起傷人。性情兇殘,極具攻擊性,只要乍起那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結局…
極其危險。
“這片峽谷上下七十里已盡數染煞。外圍十里,陣勢較弱,所以染煞的動物並未完成屍化,仍有原始意識殘存。而那些完全屍化的動物,我猜測應該是追尋陰潮之氣,深入到谷內了。”
沉思片刻,夏尋再說道:“隨着我們深入峽谷,期間危險必然倍爭。而且,集聚在覈心層內的屍獸數量恐怕還遠超我的估算。所以,師兄你可得小心了。”
“無妨。”墨閒言簡意賅地答。
夏尋點點頭:“我想應該也無妨。”
說着,他擡起手掌,把夾在掌中的信紙展示於墨閒。順眼看,但見小巧的信箋紙上,只寫着一個字,“侍”。
看過信上內容後,墨閒冷問:“純陽劍侍?”
“對。”
“那他們爲何逃跑?”
夏尋不置可否玩味一笑:“應該是不想暴露身份吧,畢竟他們已經隱世有二十載了。”
“可是,他們卻跟來了。”
“這也無可厚非,咱就安心吧。”
夏尋颳着鼻樑骨,不肯定地說道:“否則,幾日前他們便沒必要燒起濃煙示意,多此一舉。雖然不與我們產生交集,但無論如何,他們既然是劍侍,便不可能看着你遇險,有他們在我們也就安全許多咯,如此總是好的。”
看一眼迷霧層層的叢林深處,墨閒不置可否道:“你很信任他們。”
“暫且信着無妨。”
夏尋再次掀起玩味笑色:“年前七星院遭劫他們不出手,現在倒忍住不露出尾巴,也是夠小肚雞腸的。罷,既然他們想佈陣就讓他們布吧,反正我也想看看他們的能耐。我們繼續做我們的,不理會便是。”
“哦。”
“……”
清冷應一聲,墨閒沒再接話,揹着青鋒三尺,便朝着峽谷的方向邁起開了步子,夏尋隨後…
對於墨閒這副冷冰冰的態度,夏尋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同一屋檐下相處半年,怎麼都能理解些許。墨閒就是這麼個人,行事風格與他的劍術如出一轍,最講究“快、準”二字。與人交鋒,要麼青鋒不出鞘,一旦青鋒出鞘必然就是一劍制敵,絕不拖泥帶水,不做沒把握的事。所以,夏尋瞭解墨閒此時心中的想法…
讓他把自己性命安危,寄託在幾個素未謀面的人兒身上,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莎莎…”
天外風輕雲淡,山中潮溼霧重。
林深不見鳥獸蟲鳴,陽高不知今夕何時。
就只知道在夏尋、墨閒兩人離開後不久,約莫過了有一刻時長。草坪南側的和草叢後忽然傳來了些聲響,由遠而近…
離開的“人”,又回來了。
“這小娃子真倔呀,明知追不上,還死纏爛打着不放。咳咳…你說,他不是沒事找折騰吶?”
“哼!若非大師姐有話,我鐵定讓這兩娃子屁股開花!”
“嘿,六哥,你這可吹牛咯。”
“即便大師姐沒放話,那小子也不是你能動手的吶。咳咳…”
“別廢話,趕緊幹活。”
“幹吧…咳咳。”
“莎莎…”
隨話聲漸近,周遭樹林陸續有了些躁動,像是活物在跑躥,摩擦着枝葉發出“莎莎”聲響。沒過多久,兩糟老頭兒便先後從草叢裡走了出來…
風塵僕僕的衣袍略沾着泥土,略顯狼狽。
微微駝起的腰桿子,各揹着一個粗糙的麻木袋子,看不出他們有多吃力。步子不快也不慢,卻穩健非常。而這兩老頭兒也並不是別人,正是尾隨墨閒、夏尋來到這片山林的五位老人中的老六與老九。
“但願那兩娃娃別跑太遠,不然咱又有得麻煩。”
“但願吧,這時間也剩不多咯,估計沒幾天他們就得進山。”
“呵,那他們也走不遠,昨日老麼被那些蚊子叮了一身皰疹還沒好。他們若去,九成是找死。”
“誒,你說這山裡頭那些屍首,是怎麼搬來的呢?”
“我咋曉得喲?”
“呵呵…”
輕鬆閒聊着,兩老頭直徑就行至草坪的中央。
不知道是心眼兒粗,還是別的其他原因。只見兩人對倒在地上的三具狼屍宛如視若無睹,硬是大跨步就給邁了過去。再在附近隨便找了個稍微乾淨些的地放兒,把背上的麻布包裹放落地上,解開封口繩索,從裡頭拿出幾沓明黃色的道符和幾面褐紅色的小旗杆子。隨手甩飛幾張符紙,接着默契地掛着麻布包分別走去草坪兩端,各顧各地忙活起來了…
“莎…”
不過說來也神奇,這兩老頭似乎還真有些降妖伏魔的手段。
但見被他們隨手甩飛的那幾張符紙,散落地上後不久,它們就像被依附了某種能量一般,迅速升騰起炙熱的溫度,數息之間便由內而外地把周圍的數十丈內的潮溼空氣,蒸發起濃濃白霧,非常神奇。
只是,兩老頭對這樣的景象,卻不以爲然。
“九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