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餘悠然輕點頭,小道人退後幾步,重新關上木門。
坐在車板子上,拿起擱身旁的牛骨架,便細細撕着肉絲吃起。
而就在寶藍輕車的對話結束後不久…
稍遠處,靠着小溪邊的篝火旁,兩道人影忽然站起了身子,急急忙忙地又離開了人羣。一人前一人後,前人拉拽着後人,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動機。鬼鬼祟祟地走出許遠,他們方纔前後停下腳步。
“你扯我幹嘛,我還沒吃飽了。”
被拉拽着衣角的是位女子,面容較爲普通,胖瘦適中略帶着山野氣質,和拉拽着她的男子一樣皆穿着件粗麻布衣。普普通通的裝容,唯兩眼格外特別,透着難以內斂的精光,在黑暗之中宛如兩顆明亮的星辰。
“你別老顧着吃呀,機緣來了咱得抓緊吶。”
“啥機緣喔?”
身前男子,較之女子的山野淳樸氣質更多一份精明,同樣普普通通的容貌卻長着一副讓人驚訝的招風大耳朵。他偷瞄着寶藍輕車的方向,壓低嗓子說道:“純陽那位小師叔餓了。”
“靠!”
女子頓時翻起白眼,像看白癡一般看着男子:“你有毛病吧?老孃自己還餓着肚子呢,她餓了關我屁事呀?”
“噓!”
男子急忙伸出手指抵在嘴脣,做出噤聲的手勢。
鬼鬼祟祟地四處瞧瞧,再低聲道:“當然管你事呀。她不喜歡吃肉食,只喜歡吃蔬果,但她劫我們糧食卻連半米飯都沒找着,現在正餓着肚子呢。”
“哦?”
女子腦袋瓜很靈光,一聽就明白了男子的話意。
“你意思是咱們現在就給她找些蔬果來?”
“嗯嗯。”
男子點頭,聲更低三分:“不就是這樣麼?所謂吃人的最軟拿人的手軟,待她拿了咱倆的東西又吃下了肚子,那咱們再順勢投靠,她怎也得講個情面不是?咱們修爲不濟,但也能有所長處,我想怎也能入她法眼吧?只要能和她坐在一條船上,我們就定能順利入三甲,這買賣可是穩賺不賠的呀。”
“那別廢話了,趕緊走。”
女子明意,非常果斷,應一聲便反手拽過男子的衣袖就朝着密林深處走去。
看得出,這對男女是真不看好自己所在的勢力呀。自己都還沒吃飽,就想着怎麼走後門去討好那車子裡的女人。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寶藍輕車距離這對男女所在的火竈足足有數百丈遠,如此遠的距離也就只有王境大能可以勉強聽到聲息,而看這男子怎也不像是一位扮豬吃老虎的貨色,就更不可能是位王境奇才了。那他又是如何知道,寶藍輕車裡的所發生的事情呢?
奇怪…
時過半辰,霧雨漸小,烏雲遮月。
火竈邊上的人陸續填飽肚子,打着飽嗝離開了位置。有人散步於溪澗,有人回到帳篷裡酣睡,無論純陽道衆還是那些被搶去一半地盤的考生,都沒再顯露出多少敵意。兩方勢力,就宛如兩條陰陽魚,規矩在太極圓中,涇渭分明,少有交集。
而待人差不多都離開火竈以後,深入密林的男女方從密林中急急忙忙走回。此時,他們的手上已然多出了兩大包裹的野菜野果。在昏暗的夜色之中看不出蔬果的品類,但數量卻絕對不會少。
擰着兩沉甸甸的包裹,男女直徑就朝着寶藍輕車鬼鬼祟祟地走去…
“誒誒,你兩幹嘛?”
打盹的小道人聽得有腳步聲行近,急忙睜開眼睛。當他看得行來的這對奇怪的男女,便當即質問了過去。
“小道哥別緊張,別緊張,我們是送吃來的。”
“送吃的?”
兩人行近,止步於寶藍輕車丈餘前,並將兩大包裹小心放在地上。
接着,男子稍稍躬身,和氣笑道:“小道哥,我叫順風,她叫千里。聽聞車裡的姑娘胃口不適,咱便到山裡臨時採摘回來些蔬果。這些是我兩的小小心意,不知能不能讓車裡的姑娘滿意。若不滿意儘管開口,想吃什麼說聲便成,我兩立馬再去找別的蔬果來。”
“額…”
男子說得極其客氣,小道人聞言不由得盛起疑惑。他謹慎地走前幾步,蹲下身子細細檢查去。但見兩大包裹,一大包裹裡裝着滿滿的山野菜、地瓜、紅薯等,另一大包裹則裝着滿滿的桑果、鳳梨等。水潤飽滿,顯然都是剛剛採摘不久的新鮮蔬果。
再細心查探一番,小道人並未發現異常,心中暗暗歡喜。
他站起身來,便抱拳墊了墊,謝道:“多謝兩位的心意,這些蔬果確實是我們小師叔所需,這禮我便替她收下了,實在感激不盡。”
“不不不…”
男子連連擺手:“不謝不謝,這都是我們應該的。”
小道人沒多話,彎腰便拿起兩道包裹朝着西邊的帳篷走去。
“額…”
眼看着小道人直接拿東西走人,男子頓時有些急了:“小道哥,那個…那個…能商量個事情不?”
小道人站住腳跟,奇怪回頭打眼問道:“何事?”
男子尷尬笑起,一手拉着女子走前一步靠近小道人,細聲說道:“小道哥,你看…你看我兩能不能跟着你們一塊走呀?車裡的姑娘喜歡素食,而我兩正好就是在山裡長大的,最曉得哪能找到新鮮素菜野果。如此一來,她也能吃得安穩不是?”
“這…”
小道人聽來,不免有些心動。
只是看眼下兩人言行舉止都古古怪怪。而且明日純陽的隊伍便能抵達徽山,那裡有足夠的草野,要找素菜並非難事。
想至此,小道人搖頭道:“兩位,實在抱歉。小師叔有言在先,不收編任何考生。所以我也沒辦法幫到你們。實在抱歉。”
男子神情頓時萎靡:“真不能稍微通融下麼?”
小道人更堅定地搖搖頭:“真不能。”
“我們偷偷的,不會告訴別人。”
“也不行。”
“那我們跟着你們後頭…”
“你別說了,真不行的。”
“……”
小道人態度堅決,男子試探幾句後便知道這事情真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他毫無精神地抱起拳頭,道:“那好吧,打攪了。”
說着,男子牽上側旁女子的手,便打算轉身離去…
“慢。”
而正當男子跨開步子的時候,冰冷一字忽由寶藍輕車內隨風傳出。
慢之一字,冰冷如霜,卻頃刻點燃了男子已經失望的內心。
不等他有話,車廂內的女人便冰冷問道:“你們在偷聽我講話?”
“額…”
“不不不,我們沒偷聽,真沒偷聽。”
剛燃起的火苗,再頃刻被冰雪澆滅,聽得質問男女兩人皆急聲否認。
車廂內的女人再問道:“那你們是如何得知我想吃素食?”
“這…這…”
男子顯得慌張,想了想便連忙朝着寶藍輕車抱起拳頭,眼看窗紗,惶恐解釋道:“姑…姑娘,您別誤會。我們真沒偷聽。在下別無所長,只是天生耳朵好使,順風可聽千里外的微末聲息,逆風可聞百里內的魚躍蟲鳴,所以便不小心聽到姑娘你們的對話了。也纔會冒然乘夜,採摘來蔬果。我們真的無意冒犯,真的。”
不置可否,車廂內的女人沒深究這個回答的真實性。
她再問道:“今夜無月,林中漆黑,你們又是如何在半時辰內找得這些蔬果?”
“這…”
男子顯得有些猶豫,他沒回話先瞟眼身側女子,見得女子點頭示意,男子方纔再說道:“我耳朵好使,千里眼睛好使。無論白日黑夜,她都能隔山林屏障望穿千里之內所有微小。在得知姑娘喜素食後,我兩便御馬疾馳方圓百數裡,上樹入地,替姑娘找來蔬果。”
“你們修爲如何?”車廂內的女人再問。
男子苦澀笑起:“我們都是由文試登天的,修爲年前方纔破境聚元,實在讓姑娘見笑了。”
男子身旁的女子頗有主見,她似乎從餘悠然那一句問話中聽到了更多的含義。
男子話剛完,她便急忙接着話尾補充道:“我兩雖修爲低微,但姑娘手握純陽精銳,有高手無數,想必也不需要衝鋒陷陣的猛將呀。而且姑娘自身算術過人,又是文試金榜狀元,文韜武略盡集於鼓掌,就更不需要行軍參謀了。可是,戰機瞬息,十萬火急,姑娘縱使精兵強將,算謀在握,百密之間總免不得會有遺漏。而我兩,一人可聽軍情,一人可看戰事,若能輔助姑娘左右,除了可以安排姑娘飯食以外,還能在戰時爲姑娘先人一步刺探情報。所以…所以…我這不是自誇,只是…只是我想,其中要害姑娘應該很清楚,所以…你收下我們,可真不見得是壞事呀。我們要求也不高,讓我們進個三甲也就成了。”
“你們師從何人?”
冰冷的嗓音連番發問,不帶絲毫情感,也讓人完全感受不到車廂內的女人意欲何爲。
這回,女子沒讓男子開口,搶先一步便回道:“師尊深藏山林一生,不聞江湖廟堂風雨,我等亦不知其名號。此乃真話,我和順風皆可對天發誓。但姑娘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是任何一方細作。而且,憑姑娘算術,我們若是細作隨眼便能讓您看穿,必然十死無生。又怎會自尋死路呢?”
“……”
女子不卑不亢地說完,這回車廂內的女人便沒再往下發問了。
一時間,車裡車外皆無話,唯清風帶着餘煙飄灑,車裡的人在思量,車外的人在等候。等了一會兒,小道人見沒自己啥事情了,便抱着兩大包裹蔬果朝着西邊帳篷走去。
待小道人行出一段距離,車廂內纔再次冷冷地傳出霜雪來。
“明日,辰時出發,隨我奔赴徽山。”
щщщ.ttκΛ n.℃o
“這…”
車外兩人,聞言大喜。
對望一眼,不敢自信。
“我沒聽錯吧?”
“好,好像沒有…”
男子恍惚一陣,便急忙吵着寶藍輕車的車廂,抱起拳頭感激道:“多…多謝姑娘成全。”
“去吧。”
沒多話,餘悠然用極簡短的兩個字便結束了對話。
車外的男女也沒廢話,兩手抱拳再墊了墊,帶着一臉無法抑制的喜色,便轉身離去。
車廂內,墨言從窗簾縫隙間收回目光…
“難得看到你有見獵心喜的時候。”
“奇人難得。”
“是呀,千里眼,順風耳。”
“有此兩人,明日惡戰可免,取徽山便如囊中取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