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這兒?”許念回身問林決。
“沒錯, 他確實是往這裡邊走了。”林決從許念手裡接過繮繩,策着馬慢慢往前走,馬大概是沒走過這種路, 前進了兩步就蹶着蹄子不動了。
林決無奈, 牽着馬往前慢慢挪。腳下的路都是散着惡臭的稀泥, 稍有不慎腳就會陷進去半截, 使出吃奶的勁兒才能□□。就許唸的判斷, 這應當是一片沼澤。
看了謝六郎和徐束逃出來的確是費了不小的功夫,她運起輕功、全神貫注倒是能勉強過去,可林決還不行。馬是不能帶了, 它也不敢過,許念牽着林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 終於踩上實地的時候, 兩人的鞋都被泥糊滿了。
“現在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了。”許念嘆了口氣。林決卻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樹後。
“趕緊出來, 別讓我說第二遍!”中氣十足的大喊差點兒把許唸的耳朵震聾。許念和林決對視一眼,挺着胸膛閃身出去。
“你們是來追人的?”問話的那人披着一件墨綠的斗篷, 腰間別着一把大刀。很明顯,又是絕刀門的人,不是善茬。許念皺眉,來都來了,也不可能退回去了, 跟這幫人講道理他們大概是不會聽的, 只能硬着頭皮道:“沒錯。”
斗篷人看了她一眼, 有些意外道:“你比那個莽漢激靈多了。起碼你沒有他那麼不自量力, 上來就問我要人。不過你們有命來, 怕是沒命回去了。帶走吧。”斗篷人轉身,墨綠的袍角在空中飛過。
“不用押, 我自己走。”許念望了一眼護住她的林決,狠聲對擁上的人說道。
前面傳來一聲輕笑,不知道斗篷人是在嘲笑她可憐的自尊,還是覺得這種識趣的行爲很有意思。
從沼澤地往前時一條河,順着河往上游走,一路上有許多揹着揹簍的人,一排排地走到河邊,把揹簍一筐筐地搬上船。沿路有許多散落堆放着的碎石塊,被一鏟子一鏟子地裝到簍裡,遠處傳來“錚錚”的聲音,越往裡走,空氣越熱,路旁防着許多大鍋,鍋裡燒得火紅,一羣人哼哧哼哧地拼命拉着風箱。
這些人好像不怕秘密被許念和林決知道,由着他們瞪大眼四處打量,越往裡走越熱,許多人都脫了衣服光着膀子,露出帶着紅印和傷疤的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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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正看得起勁兒,眼睛忽的被蓋住了,她扯了一下沒扯開,於是只能由着林決帶她往前走。
“快進去!”嘩啦一聲響,一扇鐵門被打開,許念和林決被推進屋。屋裡黑漆漆的,沒有窗,只有窄門底下的幾道柵欄能透氣,許念趴在門口,一個人被拖着過去,兩眼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光,見到許念,他尖叫一聲:“啊!妖精!”又垂下腦袋不說話。
隨即胳膊被人扭着拎起來:“又瘋了一個,還得浪費一碗藥,嘖嘖。”
許念猛地退到牆邊的陰影裡坐好,問道:“他的意思是……抓到的人先關着,你說……關到什麼程度能讓人都發瘋了啊?”
林決嘆氣道:“這羣人還真是厲害,我曾在書裡看過,過去有一種逼供不動刀子不見血,只需要把人關在封閉的黑屋裡,沒有聲音沒有人說話,用不了幾天就會發瘋,這時候再好言相勸,就能引導他說出實情。”
“哦,”許念答道,“那對咱們還算是手下留情了,起碼還有人能說說話。”她不怕黑,也不怕蟲子老鼠,但要是讓她自己關在這兒說不定她也得憋瘋了。
“但那些人不是爲了逼供,要是人都瘋了,誰來給他們幹活呢?”許念不解道。
“我猜,先把人關起來,是要逼得他們主動求饒,心甘情願地爲他們出力,要是遇上這種瘋了的,一碗藥灌下去,就能乖乖聽人擺佈。”
“真有那種藥麼?”許念失神道,“我剛纔見那些筐裡裝的都是鐵器,太原府的那些……會不會……”
“嗯。”林決淡淡答了一聲,他還沒想到絕刀門的水能有這麼深。現在看來那個三爺的身份應當也不簡單,他會是青庫的令主麼?
想想又搖搖頭,如果他是青庫的令主,見到令符的態度不應當那麼淡定,淡定的好像根本不當一回事兒,好像早就預料到令符會出現。這跟他知道的消息不一樣,青庫主應當是極其敬畏季葵英的,而那個三爺呢,他見到令符的第一反應不是好奇驚訝,而是直奔着寶藏而去,跟江湖上其他的門派沒什麼兩樣。
這又讓他的猜測動搖了,到底三爺跟青庫是什麼關係?是青庫庫主還是什麼人?
正想着,許念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這話是怎麼說的?林決不明白。
“我跟你說話,你都沒回答。是不是……生氣了啊?”許念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決想起剛纔路上的情景,心裡覺得好笑,故意板起臉反問道:“我沒生氣,你哪兒看出我生氣了?”
許念嚥了一口口水,扒在他身上:“你別生氣了,剛纔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是好奇而已。而且我還見過王平安光屁股的樣子呢……我就是想說,我看他們沒別的意思。”
林決“噗嗤”一聲笑了,在她的腦袋上親了一口:“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許念乖巧地趴在他肩膀上,嘆道:“你是不是遇見我之後就特別倒黴,又是跌進坑裡,又是掉下懸崖的。”
林決笑着點頭道:“是挺倒黴的。”
許念在林決身上聞了聞道:“都說皇子皇孫有龍氣,我看你的龍氣也沒什麼用,還是這麼倒黴。”
林決把她按在懷裡:“有用,這不把你給引來了。”
許念嘿嘿笑了兩聲,又問道:“徐菱他們能找打咱們麼?”
“你路上沒留標記?”
“自然留了!”
“那就不必擔心了。”林決靠在牆上,輕鬆地說道,“官府雖然看着懶散,但也不是吃素的。要不了兩天就能過來了,咱們安心等着吧。”
“嗯,好。”許念也學着他靠在牆上。上次掉進礦井裡的時候林決也是這樣,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彷彿對所有事情都有把握,讓她也不自覺地跟着安下心來。
這種感覺有點兒奇妙,她波動亂竄的情緒總能被林決輕而易舉的安撫下來。她想起林決牽着她的那隻手,乾燥又有力,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只要有那隻手牽着她,她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了。就像現在這樣。
許念悄悄把手伸過去,剛碰到林決就被他一把攥住,牢牢地包在手心裡。她笑了一聲,咚咚手指道:“我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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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的時候有人來送飯,鐵門下面的柵欄可以拉開,一隻纖瘦的手端了一碗麪餅,一碗熗白菜進來,顫顫悠悠的,許念生怕他一個手抖把碗扣在地上。飯菜端完,那雙手伸進來摸到碗邊,又把兩雙筷子放在上面。
“送……送飯了,吃飯吧!”
話音未落,許念就愣住了,聽聲音還是個孩子呢,而且說話怯怯懦懦的,也不像是絕刀門的人。他也是被綁進來的孩子麼?
“等等!”許念撲到門邊,“先別走!”柵欄外的腳一頓,然後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你……你別耍花招,有事兒就說!”
雖然內容凶神惡煞,但明顯底氣不足,許念捂着嘴笑了一聲,又哀求道:“小兄弟行行好吧,求你放我們出去吧!”
許唸的聲音並不尖,聽着跟嗓子細一點兒的小男孩沒什麼區別,外面那個孩子聽清了許唸的聲音,以爲她也是小小年紀就被抓進來做苦力的,不禁爬下來小聲說道:“我不是!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許念小聲道:“是啊,我們都是被抓進來的。”
“你們?有幾個人?你們一起被抓進來的?”
“小兄弟。”林決也蹲到門口。
“誒喲!”外頭的男孩兒嚇了一跳,“你們關在一起的呀!”
“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林決探着頭問道,“你方便的話幫我給這兒最大的頭帶樣東西,說這東西極其重要,你交上去之後他自然會來見我們。”
“可這不行!”外頭慌忙答道,“你千萬別提那個人,那個人提不得的!誰要是對他不敬是要捱揍的,而且……而且我沒見過他呀,我不是不願意幫你。”
林決本來只是試探試探,現在他倒懷疑“那個人”纔是青庫令主了。
“不會的。”林決堅定道,“這東西給了他們,你不但不會捱打,反而會得賞。”
“真的?”外頭的孩子半信半疑。
“真的。”林決在腦海裡搜尋着一切關於青庫令主的信息,他依稀記得林琮跟他說過,青庫令主是季葵英收養的棄兒,對季葵英的感情很深,如果他是青庫令主,那他見到之後自然會來找他。如果不是,他肯定知道江湖上流傳的寶藏一事,想必也會爲了寶藏來找他。
“好!”外面的孩子下定了決心,伸手進來,“快給我吧。”
“多謝!”林決把一張畫得花裡胡哨的帕子遞了出去。
外面的人把帕子緊緊攥在手裡,小聲道:“我走了!”
“多謝!”許念趴在柵欄旁邊,“改日請你吃糖葫蘆!”聲音說得不大,也不知道那孩子聽見沒有。
等人走遠了,許念纔回過身捏了林決一把:“你到底靠不靠譜啊?畫個王八是怎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