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張弦很虛弱的樣子,趕緊扶住他,誰知道就像是驚醒了打盹的老虎,他突然睜開眼,眼神裡全是殺氣,一把捏住了我的脖子。
他高舉着左手,我被他擎着手帶離了地面,呼吸滯堵,脖子勒得撕裂般疼痛,心想這下慘了,摸到老虎屁股了,我要完。
我使勁想要掰開他的手,卻沒想到他的手像是鐵箍一樣,鬆都不鬆動一下,我急得要命,他這麼大的力氣,如果動念想要捏死我,豈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認識到這一層,我嚇出了一身汗,衝他大喊起來:“小哥,是我!快放開我!是我啊,郭爲先!”
我的嗓子被他捏着,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張弦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是認出我來了,竟然真的放下了我。我剛鬆了口氣,他卻一把將我抱在懷裡,張口就往脖子上咬,兩顆晶瑩的小虎牙湊上來,我感覺刺破了我的皮膚。
我急得大吼大叫起來,這已經不單單是吸血了,這是要我的血命啊。他的犬齒已經快刺進我脖子上的脈管了,我感受到了大筋脈的刺痛。
突然他鬆開了我,折轉身朝花崗岩石棺衝了過去。我脖子生疼,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他猛地撞上了石棺,整個人被撞得發出了一聲怪叫,反彈着倒在地上,又爬起來繼續衝撞石棺。
剛纔下意識的,我還以爲他是要趁着最後一絲的神智清明,將休佑從棺材裡放出來的。可現在,我發現我還是太理想化了,他這分明是要自殺。就算自殺不成功,這也是重度自殘啊!
他一次次地撞擊花崗岩石棺,看的人心疼。我看他太痛苦了,想想這一路勝似兄弟般的友情,實在不過眼,於是就決定送上去給他咬。不敢讓他咬脖子,就拿傘兵刀小心翼翼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反正這把新刀子也沒派上用場,是乾淨的。
疼,自己拿刀對自己下手,就是有說不出的疼。他很貪婪,我暗自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要不然找不到切入點,他吸血沒這麼順遂,肯定要對我施加暴力,說不定直接來個“手撕鬼子”,那我就死得冤了。
他吸了我的血,好像更瘋狂了,猛地掀動花崗岩石棺,似乎是想將自己關起來。李亨利趕緊一面阻止他的瘋狂,一面叫我閃開,兩不耽誤。
但是張弦突然安靜了下來。他雖然“啊!啊!”狂叫着,但是沒有太出格的舉動,李亨利因此也摸不着頭腦,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這事,對付張弦,畢竟不同於對付糉子和外人,李亨利也不能痛下殺手吧。
我發現張弦有點不正常,他好像還有意識,是在提醒李亨利什麼。我大吃一驚,難道他是要李亨利馬上殺了他?不對,他“啊啊”叫着,是在用超乎尋常的意志力來控制住自己的行爲,奮力提示着李亨利什麼。
觀察了一陣,我對李亨利說:“我說小哥不是要跟你合作吧?”
李亨利還是沒明白過來:“合作?”
我急道:“還表兄弟咧,這麼點默契都沒有!小哥還清醒着,要和你合作,放阿佑出來!我想他可能認爲有兩個長生人坐鎮,實力差距擺在那裡,就不怕他自己會出亂子了。”
估計張弦現在所有的控制力都用於不讓自己變得瘋狂了,所以對外界的控制力相應就降低了一大截,才需要李亨利幫忙穩住石棺蓋,不然光憑他的力量,一定拿捏不好力度,肯定會打亂計劃,會連塞王大糉子一起放出來的。
李亨利聽我一解釋,將信將疑地看了張弦幾眼,才恍然大悟,連忙和他合作,打開了石棺。
可剛一打開棺材蓋,一個銀色的糉子就衝了出來。我拔出了傘兵刀,才發現這銀色的人形活物,是休佑。
我大吃一驚,難道他中了金蠶蠱?不對,這渾身的水銀色,難道世上除了金蠶蠱,還有什麼“銀蠶蠱”不成?
休佑剛衝出來,棺材裡銀光一晃,一具帶着平天冠的銀色骷髏也彈坐了起來,被李亨利迅速劈腿,臨門一腳,重新又踩了下去,然後合上了棺蓋。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銀色的骷髏,就是那具塞王死後變的糉子。
阿勒驚道:“爲啥他們兩個進去之後,身體都變成了銀色嘞?這口棺材,難道是具有什麼神奇的能量,能快速轉化人體結構嗎?”
鬍子迴應她說:“不是,這是水銀!”
東海說:“對,這口棺材我和李老闆也進去過,怎麼一點事都沒有啊?要是人睡裡面會變銀色,我倆也該變了纔對。”
我想鬍子經常和化學物品打交道,他應該不會認錯,東海說的也有道理。如果這是水銀,再排除掉石棺本身的問題,那很可能就是休佑身上的,他之前說送禮物,難道就是指的這件事?
休佑咬着牙沒說話。
看來他也不準備開口了,似乎還在用力排毒,憋着口勁不敢鬆懈,跟便秘似的。我看着他,總覺得心裡一股涼意,他臉上、手上那些皮膚裸露的地方,全都是銀色的,特別像從前吉乃身上的金蠶蠱。我下意識的離他遠遠的,這是人本能地進行自我保護,儘管有時候可能真是多餘的動作。
李亨利微笑道:“小佑,恭喜你!終於得解脫了!”
張弦忽然怪吼着,再度朝我撲了過來,他的眼睛閃亮亮的,滿是渴望。我嚇得趕緊跑,可是哪跑得過他的速度,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我才跑了幾腳,休佑忽然直接衝了上來,抱着張弦的腰往前猛衝,迅速越過我,很快就頂着個人跑到了神廟門外,兩個人一起掉了下去。
我們全都大吃一驚,馬上追了過去,李亨利第一個到的,已經伸出手,卻沒抓着人。我們用手電筒往門外底下照着看,流沙翻攪,熱浪騰騰,哪裡還看得到他們兩個?
李亨利嘆了口氣,似乎露出了疲態。我難以置信地問:“小哥和阿佑,是不是沉到地底下去了?流沙肯定很深,他們還能活嗎?”
李亨利沒有說話,這時候花崗岩石棺突然劇烈振動起來,李亨利趕緊衝過去,我們也跟在後面往那邊跑,鬍子說:“不好了,是那個大糉子要出來了!”
李亨利剛跑到地方,手已經按上了石棺蓋,但棺蓋突然恰好翻了起來,他還沒接上力,就被推得朝後栽倒,石棺蓋猛地衝上神廟壁頂,砸得“蓬”一聲響,迅速又反彈着掉了下來,再度砸向地面,“咣啷”巨響。
塞王糉子從棺材裡爬起,跳了出來,一巴掌將剛站穩的李亨利打得“蹬蹬”倒退了好幾步。
我發現這塞王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樣,祂好像是吸收了一些水銀的原因,變的特別靈敏,骷髏臉也好像充實了一些。
李亨利接連敗退,阿勒卻勇敢地站了出去。她眼睛裡再一次的發出了那種柔和的熒光,其實這種光並沒有發散出來,而是向內收的,有點像輻射一樣,這使得她的眼睛看起來很迷人,有一股照徹心扉的清明。這重明眼的力量,真是奇怪得很。
可是塞王糉子絲毫不爲所動,這次阿勒也沒能夠成功“定住”祂。我眼看祂已經朝着阿勒走過來了,近在咫尺,不能再猶豫了,只好匆忙地抓住阿勒的手,往前面扯着跑。
東海和鬍子也跟着跑起來,李亨利邊跑邊說:“你們自己都小心點,這個糉子的實力,不在屍厭之下!”
我聽得一陣絕望,李亨利就是屍厭體質,但還屍化得不夠徹底,他始終是個體質特異的大活人。如果塞王糉子的硬實力能和真正的屍厭相提並論,那麼也就是說,這裡已經沒有人能治得了了。
當初張弦之所以能對付屍厭,主要是因爲他在鐵丘墳裡和屍厭共同生活了幾千年,摸透了隗章的短板,更是因爲他那時候還沒有從鐵丘墳裡出來過,辦事專注度高,心思足夠簡單直接,相當於是“半個糉子”。
閒聊時張弦曾經告訴過我,他那時候由於長期的飢餓,身體能量在透支後逐漸鎖閉,接近了一種枯竭的邊緣,所以類似於殭屍,長生的能量被濃縮起來,鐵板一塊,就像是高能量壓縮電池,所以硬實力強大得可怕,並不是說屍厭真的很容易對付。但他這種身體狀態厲害歸厲害,卻是惡性發展,長此下去,終有一天他會消亡的。
直到他跟着我從墓穴裡出來了,這一年多來才逐漸調理好身體,武力值下降了一大截,但是人卻健康多了。
也就是說,即便張弦沒有被休佑用自殺式的辦法推到流沙裡同歸於盡,他也對付不了這個大糉子,除非是他們三個人聯手。兩個長生人聯手有希望,三個長生人聯手,就穩操勝券了。
但是……現實沒有如果,不存在的假設是無意義的,張弦和休佑,已經不可能來幫忙了,他們先我們而去了!
鬍子說:“李老闆,實在沒有法子可想了,你有幾分把握?”
李亨利說:“我不敢和他正面對抗,否則連周旋的餘地都沒有,我現在屍厭體質發作,身體正在慢慢死亡,如果這時候我腐敗的身體接觸到糉子身上的水銀,就會連同塞王的屍氣一起,被迅速吸收,到那時候屍氣攻心,你們連最後的後盾也會失去的!”
阿勒緊張地問:“那這樣的話,你會怎麼樣?”
李亨利冷笑起來,似乎不屑於回答,最終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冷冰冰地說:“我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