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遠方來客

在衆人注視下,一身華服,年約二十五、六的李園在趙穆的迎接下瀟灑地步入廳堂。無可否認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清秀而又顯得性格突出,肩寬腰細腿長,身型高挺筆直,腰佩長劍,予人文武全材的印象。一對眼睛更是靈活有神,可見此人足智多謀,不可小覷。

項少龍一顆心霍霍跳動起來,他要擔心的事情多得他自己仍難以弄清楚。最糟是李園可一眼看穿自己並非馬癡董匡,那時他休想活着離開侯府。其次是他和趙穆的關係,假設李園是楚國春申君黃歇派來與趙穆秘密聯絡的人,那趙穆會立即拆穿項少龍對付他的計謀。還有是李園若知道楚使仍未抵達邯鄲,當然猜到在途中出事,同樣會惹起他與趙穆的疑心。任何一個問題發生,都會立刻令他們全軍覆沒。此刻的他如坐鍼氈,完全想不到應付的辦法。唉!怎會平白鑽這麼一個人出來?

李園步入廳堂,一邊聆聽趙穆對他說話,一邊風度翩翩的含笑向兩旁席上的賓客打招呼。

項少龍但願李園永遠走不完這段路。

紀嫣然心靈質慧,早發覺他神態有異,微笑道:“董先生!楚國人才濟濟,不但出了你這養馬專家,還有李園先生這才學劍術名聞天下的超卓人物,他妹妹李嫣嫣乃楚王新納的愛妃,聽說剛有身孕,若產下兒子,將會成爲楚國的儲君,所以現在誰都認爲他的前程無可限量。”

項少龍明白她是礙於身後的女侍,故意以這種方式提點李園的來歷。她來邯鄲前曾先到楚國,所以自然得知有關楚國的最新消息。不過他卻感到當她說到李園的名字,神情有點不大自然。

李園的眼睛看到紀嫣然,立時亮起來,主動來至席前,禮貌地向項少龍打個招呼道:“董先生你好!我們雖曾同是楚臣,想不到要來到千里之外的邯鄲始有機會碰頭。”

項少龍放下最迫在眼前的心事,稍鬆了一口氣,起立還禮。趙穆忽地向他打了個奇怪的眼色,望向李園的眼神掠過一絲殺機。

李園並不太在意項少龍,目光落到紀嫣然身上,立即閃動攝人的神采,一揖到地說:“紀小姐不辭而別,把在下害得苦透。”

他壓下聲音,除趙穆和項少龍外,其它賓客還以爲他在作禮貌的客套。

項少龍再放下心頭另一塊大石,恍然大悟李園原來正苦纏紀嫣然,看來在楚國他們還有一段交往,否則李園不會說出這麼酸溜溜的話來。李園當是天生情種,否則怎會千里迢迢,由萬水千山外的楚國直追到這裡來。想到這裡,又多另外一件心事。自趙雅曾背叛他,他對女人再沒有以前那種盲目的信心。李園人品出衆,對愛情又有不顧一切的熱誠,怎知是否會由他項少龍手上奪去紀嫣然,假若事實如此,對他的打擊會比趙雅嚴重千百倍。

紀嫣然偷看項少龍一眼,微微一笑道:“李先生言重,嫣然怎擔當得起。”

趙穆笑道:“兩位原來是舊相識,現在大家都在邯鄲,何愁沒有聚首暢談的時刻。李先生不若加入本侯那一席,欣賞歌舞姬的表演。”

李園瀟灑然一笑,深深地再看紀嫣然一眼,隨着趙穆,坐到趙穆和趙雅的中間去了。紀嫣然似被李園直追到來邯鄲的表現感動,垂下俏臉,秀眸蒙上茫然之色。項少龍的心更不舒服。

音樂聲起,一羣百多人的歌舞姬來到場中,載歌載舞,綵衣飛揚。極盡視聽娛樂之*效果。

“喂!”

項少龍微一愕然,紀嫣然正深深地凝視着他,眼內中包含濃濃的情意。歌舞姬隔開李園、趙穆的視線,兼之人人全神欣賞歌舞,音樂聲又有助掩蓋他們的說話聲,不虞擔心給人聽到,確是訴說密話的良機,項少龍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意。

紀嫣然白他一眼道:“不要對人家沒信心好嗎?人家想得你不知多苦啊!”

項少龍暗忖這叫一朝被蛇咬,見草繩而吃驚。低聲問道:“你住在哪裡?”

紀嫣然迅速道出,接着道:“不要找我,讓嫣然來找你,龍陽君一直懷疑人家和你有問題,在這裡也着人監視我。”

項少龍知她智謀過人,手段高明,並不擔心她會有閃失,點頭答應。紀嫣然忽地斂容不語,項少龍醒覺地詐作全神欣賞歌舞。原來衆舞姬聚到廳心,築成一個大圓,大圓內又有小圓,紛紛作出仰胸彎腰等種種曼妙姿態,項少龍與趙穆之間此時一無阻擋。

趙雅對李園相當有興趣,不時逗他說話,看得項少龍心中暗恨,不明白爲何對她仍有這種妒忌的情緒。李園很有風度地對答,但眼神大多時間仍停留在紀嫣然身上。平山侯韓闖顯然對紀嫣然很有野心,不時狠狠盯着她,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很多本來對天下聞名的才女有心追求的人,見到李園的出現,無不感到自慚形穢,死去追求她的一條心,何況紀嫣然還似乎對他頗有情意。假若李園不是身份特別,劍術高明,說不定早有人想把他幹掉。

兩人直至宴會完畢,再無說話機會。紀嫣然率先和鄒衍離去,堅決拒絕李園的陪行,當然是藉此向項少龍表明心意,看得項少龍和其它有心人大爲快慰。李園頹然離去後,項少龍正要溜掉,卻給趙穆拉着一起在大門歡送賓客。郭縱走時叮囑他明晚的宴會,輪到趙霸和趙致,後者深深地看他一眼,與趙霸離開,龍陽君的臨別秋波則教他汗毛倒豎。到最後只剩下趙穆、趙雅、郭開、樂乘、韓闖和項少龍六個人。韓闖看來在等待趙雅,項少龍不由心頭火起,故意忽視趙雅不時向他送來的秋波。

韓闖向趙穆興奮地道:“除燕國外,所有人都來哩。”

他雖是說得顛三倒四,沒頭沒尾,項少龍卻清楚把握到他的意思,亦知他誤會李園是代表楚國來參與東周君召開抗秦會議的人。形勢異常微妙,六國中,最重視“合縱”的當然是在強秦前首當其衝的韓、趙、魏三國。齊國也頗在乎連手抗秦的策略,因爲若三晉失陷,下一個對象必是齊國無疑,然後輪到楚人。現在韓闖以爲楚國肯派使臣來,當然大爲高興。至於燕國,剛被趙國名將廉頗攻得氣也喘不過氣來,在其它國人眼中地位大降,來不來似沒太大關係。

趙穆冷哼一聲道:“李園此回來,恐怕與密議沒有關係。”

韓闖笑道:“他現在是楚王跟前的大紅人,聽說他妹子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楚王尚未有兒子,只要她爭氣點生個太子出來,李園立成國舅爺,所以只要他肯美言幾句,何愁楚王不參與這次的壯舉。”

趙穆眼中又閃過森冷的光芒,面上劍痕好似變得更深刻。項少龍旁觀者清,知道趙穆對李園心懷不滿和憤恨。

郭開笑道:“夫人累了嗎?讓平山侯送你回府吧!”

韓闖彬彬有禮地向趙雅道:“不知韓闖有沒有那榮幸呢?”

郭開和樂乘會心微笑,韓闖這話不啻是向趙雅詢問今晚能否一親香澤。趙雅神情有點尷尬,目光射往項少龍。項少龍則看向門外的廣場去,該處有四輛馬車和趙兵在恭候。

趙穆想起自己曾答應項少龍爲他與趙雅穿針引線,縱使今晚不成,但任由韓闖當着他面前把趙雅“拿走”,面子亦掛不住,出言說道:“平山侯請早點回去休息,待會我還要和夫人入宮見大王。”

韓闖無奈先行一步。

趙穆對郭開和樂乘道:“本侯還有幾句話想和董先生商量,你們先回去吧!”

郭開揹着趙穆向項少龍使個眼色,要他小心,和樂乘談笑着登車離去。剩下趙穆、趙雅和項少龍三個人,氣氛變得尷尬。

趙穆向趙雅道:“我和董先生說幾句話後,由他伴你回夫人府吧!”

趙雅臉色一變,嗔道:“我自己不會得回去嗎?”言罷狠狠瞪趙穆和項少龍各一眼,出門登車走了,剩下大失面子的趙穆和項少龍面面相覷。

趙穆苦笑道:“有些女人像匹永不馴服的野馬,非常難駕御。”

項少龍附和道:“這種女人才夠味道。”

趙穆引着他,沿迴廊往內府的方向走去,時雖夜深人靜,侯府仍是燈火通明,有如白晝。最後到達當日趙穆與他分享越國美女姊妹花田貞田鳳那個內軒,席地坐下。侍女奉上香茗,退了出去。

趙穆似有點心事,沉吟片晌後道:“你應該知道我爹和李園的關係吧!”

項少龍心中叫苦,他冒充的是春申君的親信,到來協助趙穆發他做君主的清秋大夢,自不能推說不知道,而他唯一知道的,是李園的妹子叫李嫣嫣,還是靠她名字裡有兩個字音和紀嫣然相同,否則恐怕早忘記她的名字。硬着頭皮道:“侯爺說的是否嫣嫣夫人的事?鄙人一直在外爲君上辦事,所以和李園沒見過面,這些事是由君上親口告訴我的。”

豈知趙穆竟然點點頭,嘆道:“正是此事,不要看李園好眉好貌,其心計的厲害,我爹府內雖有數千家將食客,卻是無人能及。更切勿以他追紀才女直追到這裡來,誤認他是個情癡,我肯定背後另有原因,沒有人比他的機心更多野心更大。哼!看來爹並沒有向他泄露我的秘密,幸好如此!”

項少龍知道危機尚未度過,若讓趙穆再多問兩句,自己將立即原形畢露,順他口氣道:“鄙人真不明白君上爲何如此信任李園?”這句話自是不會出漏子。

趙穆悶哼一聲道:“爹這叫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到底仍是女色誤事,是了!你剛由那裡來,李嫣嫣生出來的是男是女?”

項少龍隱隱捕捉到點頭緒,卻無法具體描述出來,惟有道:“只是聽說快要臨盆。”

趙穆臉上陰霾密佈,憤然說道:“想不到呂不韋的詭計,竟給李園活學活用,爹總不肯信我的話,將來若給李園得勢,他怎肯再容許爹把持朝政,爹此回是引狼入室。”

項少龍若尚不明白,還用出來混?趙穆既提到女色誤事,又說李園仿呂不韋之計和春申君引狼入室,憑着這些線索,他把事情猜出個九不離十。忙陪他嘆氣道:“李嫣嫣不知是否李園的真妹子。”

趙穆道:“看來不假,而且爹與李嫣嫣相好時,李園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李嫣嫣,爹亦派人調查過他兄妹的關係。”接着疑惑地看着他道:“這事你不會不知吧!”

項少龍心中叫糟,自己竟然猜錯,原來李嫣嫣肚內的孩子不是李園而是春申君黃歇的。媽的!怎想得到內中如此曲折。從容地道:“怎會不知道?不過那負責調查的人叫合權,這人除擅長拍馬屁外什麼事都馬馬虎虎,我怕他給李園騙倒。”他這番話盡是胡言,把握的是趙穆的心理,人名俱在,還怕趙穆不相信。

大奸人果然給他矇混過去,沉聲道:“問題應不是出在這裡,他們是親兄妹無疑,爹太大意了。”

項少龍這次真的恍然大悟,弄清李園兄妹和春申君的關係。李園這人的確厲害,先把妹子獻給春申君,有孕後,再由春申君把懷了自己骨肉的美人兒送給沒有兒子的楚王,那麼生下來的孩子大有機會成爲楚國的儲君,重演呂不韋把朱姬贈給莊襄王之計。弄清這點後,項少龍鬆一口氣道:“這次李園送上門來,正是除掉他的天賜良機,那時李嫣嫣便脫不出君上的把握。”

趙穆正色道:“萬萬不可,否則勢必惹起軒然大波,甚至連我都脫不掉關係,而且他劍術高明,人又極其奸詐似鬼,今次隨他來的家將無不是楚國的高手,一個不好,你的人給他拿着,本侯也救不了你。”

項少龍冷笑道:“侯爺放心,那我就待他離開趙境動手如何。”

趙穆見他如此賣力,欣然道:“殺人不一定要動刀動劍的,這事讓我想想看。是了!你是否真懂馬性,否則明天說不定會在紀才女面前丟人露醜。唉!這麼動人的美女我還是首次遇上,可惜……”

項少龍道:“侯爺放心,不懂馬性怎扮馬癡呢?”

趙穆道:“今晚趙雅是不行,不若由我給你發配幾個美人兒吧!”

項少龍道:“今晚可免了,明天還要早起到紀才女那裡,我們是不是各自去呢?”

趙穆想起明天可見到紀嫣然,精神大振道:“我來接你一起去。”又感激地道:“今天全仗你了。”

項少龍知他指的是女刺客的事,謙讓幾句,告辭離去。趙穆把他直送至大門,看他登上馬車,在家將擁護下駛出外門。

馬車在夜色蒼茫和衛士們的燈籠光映照下,在邯鄲寂靜的街道以普通速度奔馳。顛簸中,項少龍思潮起伏。直到此刻,他仍未想到有何良策,可活捉趙穆,割下樂乘的首級,然後安然逃離邯鄲。趙穆今晚剛給人行刺,以後肯定倍加小心,保安勢將大幅增強,在這種情況下,殺死他固不容易,更不要說將他生擒活捉。至於樂乘乃邯鄲城的太守,城內兵馬全由他調遣,想殺死他豈會是易事。

現在六國的使節和要人陸續抵達,趙人爲保持機密,又爲防止秦人間諜混入城內,城防必然十倍甚至百倍地加強,想遣人溜出城外非常危險,皆因出入均有人作詳盡記錄。更何況時間有限,若趙人發覺他所謂的大批戰馬牲口未依諾言適時抵達邯鄲,他的處境更不樂觀。幸好尚有數百匹戰馬會在旬日內抵達,希望那能暫時緩和趙人的猜疑。和趙穆在一起是非常危險的事,只要說錯一句話,動輒有敗亡受辱之虞。至於私人感情方面,更是一塌糊塗。首先誰也不能保證紀嫣然是不是不變心,經歷趙雅的教訓,他對自己這方面的信心大不如前。至於和趙雅的恩怨交纏,則更令他備受困擾,有時覺得她很可憐,大多數時間更感到她的可恨。唉!算了!忘記她吧,她是水性楊花的女人,見一個愛一個,恐怕那李園向她勾勾指頭,她立即投懷送抱。想到這裡,報復的火焰又燃燒起來,心情更是矛盾。

趙致分明看穿了點東西,人心難測,假設她要出賣他們,他們的下場會很悽慘,力戰而死是很好的結局,最怕給人佈局生擒,那時就生不加死。終於回到原來的質子府,項少龍走下馬車,進入府內。滕翼、烏卓、荊俊在等候他回來,跟他直進有高牆環護,以前軟禁假贏政的府中之府。三人見他臉色陰沉,不敢發問,隨他到議事的密室裡。

四人坐定後,項少龍臉寒如水地向荊俊道:“小俊!你究竟向趙致透露過什麼?不準有任何隱瞞。”

滕翼和烏卓兩人一起變臉,在這遍地仇敵的險境,步步如履薄冰,一步走錯,立刻是沒頂之禍,更何況泄漏底細。

荊俊一震,垂下頭去,惶恐地道:“三哥見到趙致了嗎?”

項少龍先不說出趙致沒有直接揭破他,以免荊俊抵賴,只點點頭。

滕翼拍幾大罵道:“你這無知小子,不分輕重,你是不是想所有人爲你的愚蠢行爲喪命,我們早警告過你。”

荊俊苦笑道:“警告來得太遲,我早告訴她我們會在短期內回來。”

烏卓鐵青着臉道:“你難道說不知趙致是趙人嗎?若她愛趙國的心多過愛你,會是怎樣的後果。”

荊俊頹然道:“她根本不愛我,愛的只是三哥。”

三人爲之愕然。

滕翼皺眉道:“你莫要胡言亂語,圖開脫自己的責任。”

烏卓道:“是她親口告訴你的嗎?”

荊俊哭喪着臉道:“她只當我是個淘氣愛玩的小弟弟,肯和我說話,只是想多知道點三哥的事。”

項少龍沉聲道:“她最後給你那封信說什麼來着?”

荊俊慚愧地囁嚅着道:“她問我何時來邯鄲,要不要接應。唉!我不是沒有想過她是趙人的問題,而是她告訴我與趙穆有深仇,所以我相信她不會出賣我們。”

項少龍發起怔來,表面看趙致與趙穆相處融洽,還爲他訓練歌姬,一點看不出異樣的情況。她爲何痛恨趙穆呢?

烏卓道:“她和趙穆有什麼冤仇?”

荊俊茫然搖頭,道:“她不肯說出來。”

滕翼沉吟道:“說不定是和女兒家的貞操有關。”

烏卓問道:“趙致的家族有什麼人?”

項少龍和滕翼露出專注的神色,這問題是關鍵所在,若趙致在趙國有龐大的親族,怎肯爲一個男人犧牲所有族人。至少她不能不顧她的親父,因若要她爹陪她一起走,是絕不會得到她父親同意的。

荊俊道:“她好像只是與她爹相依爲命,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滕翼跌足嘆道:“你真是胡塗誤事。”荊俊是因他而來,使他感到要對荊俊所做的事負責。

烏卓道:“你不是回信給她嗎?信裡說什麼呢?”

三人中以烏卓最冷靜,句句問在最關鍵性的骨節眼上,

荊俊終是小孩子,哭出來道:“我告訴她我們將會以僞裝身份在邯鄲出現,到達後找機會與她聯絡。”

項少龍心中不忍,拍他肩頭安慰道:“情勢尚未太壞,她雖似認出是我,一來還不太肯定,二來沒有揭破我,可知仍有轉圜的餘地。不過我真不明白,若你明知她只當你是小弟弟,爲何仍要與她糾纏不清?”

荊俊嗚咽道:“我不明白,不過假若她成了你的女人,小俊絕不會有絲毫不滿。”

滕翼淡淡地道:“我們不能讓命運操縱在一個女人手裡,小俊你給我帶路,我要親手殺她,以免夜長夢多。”

荊俊渾身劇震,駭然瞪大眼睛。

烏卓點頭地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四人中有兩人同意殺人滅口,荊俊驚得忘了哭泣,求助的目光投向項少龍。

項少龍暗忖,若要保密,怕要把田貞也殺掉才行,自己怎辦得到?淡淡地道:“這樣做會未見其利,先見其害,趙致今晚曾多次與我說話,又對我特別注意,這情況會落到一些有心人眼裡。假若她這麼見我一面,當晚立即被殺,終有人會猜到我頭上來。”

烏卓冷然道:“那另一方法是把她變成你的女人,讓我們可絕對的控制她,同時可查清她的底細。”

項少龍看荊俊一眼,見他噤若寒蟬,垂首頹然無語,心生憐惜,嘆氣道:“小俊是我的好兄弟,我怎能奪他所愛?”

荊俊感激地道:“有三哥這麼一句話,小俊已深切感受到兄弟之情,事實上三哥早讓小俊享盡人間榮華富貴,小俊尚未有報答的機會。今次又是小俊犯錯,差點害死所有人。”倏地跪下來,向項少龍叩頭道:“三哥請放手對付趙致,小俊只有心服口服。”

至此三人無不知荊俊真的深愛趙致,爲保她一命,寧願放棄自己的感情。換一個角度看,則是自動引退,好成全趙致對項少龍的情意。

項少龍苦笑道:“我對趙致雖有好感,卻從沒有想到男女方面的關係去,腦筋一時很難轉過來,何況更有點像要去奪取自己好兄弟的女人似的。”

滕翼正色道:“這事誰都知少龍是爲所有人的生命安危去做,不須有任何顧忌,若因小俊而誤了大局,滕翼難辭其咎。”

烏卓道:“就這麼辦,事不宜遲,不若少龍立即去找趙致,問個清楚明白,若有問題,狠心點也沒得說,總好過坐以待斃。”

荊俊道:“三哥!我立即帶你去!”

項少龍大感頭痛,拖延道:“我聯絡上紀嫣然!”

衆人大喜追問,項少龍把宴會中發生的事一一道出,三人聽得眉頭深鎖,忽然又鑽個李園出來,對這次的行動有害無利,把形勢弄得更復雜。正煩惱間,敲門聲起。烏卓露出不悅之色,誰敢在他們密議時刻來打擾,荊俊待要開門,給謹慎的滕翼一把抓着,怕人看到他哭腫的眼睛,親自把門拉開。

精兵團大頭領烏果在門外道:“有位不肯表露身份的客人來找姑爺,現在客廳裡等候。”接着扼要描述那人的衣着和外型。衆人聽得此人可能是女扮男裝,面面相覷,難道竟是趙致找上門來。

項少龍立起身來說道:“我去看看!”

項少龍步出客廳,一看下大喜衝前。那全身被寬大袍服遮蓋的美女不顧一切奔過來,投入他懷裡,嬌軀因激動和興奮而不住抖顫,竟是豔名蓋天下的才女紀嫣然。

項少龍感受着懷裡充滿青春火熱的生命和動人的血肉,今晚所有愁思憂慮立時給拋到九天雲外。

他掀開她的斗篷,讓她如雲的秀髮瀑布般散垂下來,感動地道:“想不到嫣然今晚來找我,項少龍受寵若驚。”

紀嫣然不理在旁目瞪口呆的烏果,用盡氣力摟着他粗壯的脖子道:“嫣然一刻都等不下去,這大半年來人家每天度日如年,飽受思念你的折磨,若非可與鄒先生不時談起你,人家更受不了。”

美人恩重,項少龍攔腰把她抱起來,向烏果道:“告訴他們是誰來了!”竟朝臥室走去。

紀嫣然的臉立即火燒般灼熱起來,耳根通紅,雖把羞不可抑的臉埋在他的頸項間,但心兒急劇的躍動聲卻毫不掩飾地暴露她的羞喜交集。但她並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嬌軀酥軟,口不能言。

項少龍雖非如此急色的人,一來的確對這情深義重的女子想得要命,而她又是誘人無比,更重要是他生出快刀斬亂麻的心意,要儘早得到絕世美女的身體,免致節外生枝,給工於心計的李園乘虛而入,或以什麼卑鄙手段奪去紀嫣然。他本對李園印象甚佳,但自從知他與春申君借妹子李嫣嫣進行的陰謀後,觀感完全改變過來。由客廳回到寢室這段路程,似若整個世紀般漫長,兩人緊張得沒有說過一句話。

關上房門,項少龍與她坐到榻上,用強有力的手臂擁抱她,使她動人的肉體挨貼在他身上。

項少龍溫柔地吻她修美的粉項和晶瑩得如珠似玉的小耳朵,紀嫣然完全融化在他的情挑裡,檀口不住發出令人神搖魄蕩、銷魂蝕骨的嬌吟。紀嫣然再忍不住,玉臂纏上,狂熱地與之擁吻。所有因相思而來的苦楚,在此刻得到最甜蜜迷人的代價。兩人融入渾然忘憂,神魂顛倒,無比熱烈的纏綿中,在項少龍的挑動下,紀嫣然被煽起情慾的烈焰。項少龍溫柔的愛撫,更刺激得她嬌軀抖顫,血液奔騰。

只聽愛郎在耳旁溫柔情深地道:“嫣然!項少龍很感激你的垂青,你對我太好哩。”紀嫣然嗯地應了一聲,旋又轉爲呻吟,這男子的手已滑入了她的衣服裡,身上的衣服逐一減少。紀嫣然星眸半閉,任由項少龍爲所欲爲,偶然無意識地推擋一下,只有象徵式的意義,毫無實際的作用。高燃的紅燭映照中,她羊脂白玉般毫無瑕疵的美麗肉體,終於徹底展露在項少龍眼底。

項少龍偏在這時咬着她的小耳珠道:“這樣好嗎?”

紀嫣然無力地睜開滿溢春情的秀眸,白他一眼,然後芳心深許地點頭,再合上美目,那撼人的誘惑力,惹得項少龍立即加劇對她嬌軀的愛撫。使她**的肉體橫陳仰臥後,項少龍站了起來,一邊欣賞這天下每個正常男人都想得到的美麗胴體,一邊爲自己寬衣脫帶。紀嫣然轉身伏在榻上,羞不可抑地側起臉,含情脈脈地帶笑朝他偷瞧。

項少龍笑道:“老天爺多麼不公平,嫣然早看過我的身體,我卻要苦候大半年纔有此扳平的機會。”

紀嫣然嬌嗔道:“人家只是爲你療傷,最羞人的部分由你的倩公主一手包辦,哪有像你眼前般對待人家啊!”

項少龍微笑道:“紀才女終於回覆說話的能力了呀?”

紀嫣然道:“你只懂調笑人家。”她很想別過頭去,好避開眼前男兒羞人的情景,偏是眼睛不爭氣,依然盯着他看。

項少龍單膝跪在榻沿,俯頭看她,嘆道:“我的天啊!真是老天爺令人感動的傑作。”

紀嫣然被他這新鮮迷人的情話誘得呻吟一聲,嬌喘道:“項郎啊!天亮前人家還要趕回去呀!”

項少龍笑道:“那還不轉過身來?”

紀嫣然今次不但沒有乖乖順從,還恨不得可鑽入了榻子裡藏起來,項少龍坐到榻上,溫柔地把她翻過來。紀嫣然雙眸緊閉,頰生桃紅,豔光四射,可愛動人至極點。芙蓉帳暖,在被浪翻騰下,紀嫣然被誘發處子的熱情,不顧一切地逢迎和癡纏項少龍。項少龍至此對紀嫣然的愛完全釋放,暢遊巫山,得到人人羨慕的豔福、紀嫣然珍貴的貞操。雲收雨散後,紀嫣然手足仍把他纏得結實,秀目緊閉、滿臉甜美清純。項少龍感到這美女是如許的熱戀他,信任他,心中不由泛起因懷疑她而生的歉咎。

項少龍貼着她的臉蛋,柔聲道:“快樂嗎?”

紀嫣然用力摟緊他,睜開美眸,內中藏着狂風暴雨後的滿足和甜蜜,輕聲說道:“想不到男女間竟有這麼動人的滋味,嫣然似感到以前是白活了。”

這幾句深情誘人的話,比什麼催情藥物更見效,立時又惹起另一場風暴。至此兩人水乳交融,再無半分間隔。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對她的深情,纔會因李園的出現而有不必要的緊張煩困。

紀嫣然吻他一下道:“你是不是怕人家喜歡李園呢?”

項少龍尷尬地點頭。

紀嫣然柔情似水地道:“你太小覷嫣然,美男子我不知見過多少,除你外沒有人可令嫣然有半絲心動。項少龍所以能打動紀嫣然,不因他長得比別人好看,而是因他的胸襟氣魄、超凡的智慧、和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英雄氣概。”接着垂下頭去輕輕地道:“現在還加上牀第的纏綿恩愛、男女之樂。”

項少龍差點要和她來第三回合,只恨春宵苦短,雞鳴聲催促再三下,邊纏綿邊爲她穿上衣裳。紀嫣然寄居的大宅是邯鄲著名大儒劉華生的府第,離項少龍的住處只隔兩條街,項少龍陪她循着橫街小巷,避過巡邏的城卒,溜了回去。紀嫣然由後園潛回府內,項少龍還要放肆,弄得這美女臉紅耳赤後,放她回去,箇中纏綿處,只他兩人體味得到。

回家時,項少龍心中填滿甜蜜溫馨的醉人感覺。忽然間,所有困難和危險,變成微不足道的事。

項少龍以特種部隊訓練出來的堅強意志,勉強爬起牀來,到客廳去見趙穆。

趙穆神態親切,道:“來!我們好好談談。”

項少龍故作愕然問道:“不是立即要到紀才女那裡嗎?”

趙穆苦笑道:“今早美人兒派人來通知我,說身子有點不適,所以看馬的事要另改時日。唉!女人的心最難測,尤其是心高氣傲的絕世美女。”

項少龍心中暗笑,有什麼難測的?紀嫣然只是依他吩咐,取消約會,免得見着尷尬,不過卻想不到趙穆會親自前來通知。

揮退左右後,項少龍在他身旁坐下來,道:“侯爺昨晚睡得好嗎?”

趙穆嘆道:“差點沒合過眼,宴會上太多事發生,叫自己不要去想,腦袋偏不聽話。”再壓低聲音道:“李園此回原來帶來大批從人,稱得上高手的有三十多人,是新近被他收作家將的楚國著名劍手,平日他在楚國非常低調,以免招爹的疑心,現在終露出本來面目。”

項少龍道:“侯爺放心,我有把握教他不能活着回我們大楚去。”

趙穆感激地瞧他道:“爹沒有揀錯人,你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誰?爲何我從未聽人提過你。”

項少龍早有腹稿,從容道:“鄙人的真名叫王卓,是休圖族的獵戶,君上有趟來我家附近打獵,遇上狼羣,被鄙人救了。自此君上刻意栽培我,又使鄙人的家族享盡富貴,對鄙人恩重如山,君上要我完成把你扶助爲趙王的計劃,所以一直不把我帶回府去,今次前來邯鄲,是與侯爺互相呼應,見機行事,天下還不是你們黃家的嗎?小人的從人全是休圖族人,絕對可靠,侯爺儘可安心。”

趙穆聽得心花怒放,心想爹真懂用人,王卓智計既高,又有膽色,劍術更是高明,得他相助,加上樂乘輔助,趙君之位還不是我囊中之物?最大的障礙就只有廉頗和李牧兩個傢伙。

趙穆道:“我昨夜思量整晚,終想到一個可行之計,不過現在時機仍未成熟,遲些再和你商量。由於孝成王那昏君對你期望甚殷,你最重要的是儘早有點表現。”

項少龍暗笑最重要的還是有你最後這句話,站起來道:“多謝侯爺提醒,鄙人現在立即領手下到城郊農場的新址研究一下如何開拓佈置。”

趙穆本是來尋他去敷衍對他項少龍有意的龍陽君,免致惹得這魏國的權貴人物不滿,聞言無奈陪他站起來道:“記得今晚郭縱的宴會,黃昏前務要趕回來。”

項少龍答應一聲,把他送出府門,與烏卓等全體出動,往城郊去也。

烏卓、荊俊和大部份人留於新牧場所在的藏軍谷,設立營帳,砍伐樹木,鋪橋修路,裝模作樣地準備一切,其實只是設立據點,免得出事時一網成擒,亦怕荊俊耐不住私自去找趙致。黃昏前,項少龍、滕翼和三十多名精兵團裡的精銳好手,馬不停蹄的趕返邯鄲。

抵城門,守城官向他道:“大王有諭,命董先生立即進宮參見。”

項少龍與滕翼交換個眼色,均感不妙,趙王絕不會無端召見他的。兩人交換幾句話後,項少龍在趙兵拱衛下,入宮見孝成王。成胥親自把他領到孝成王日常起居辦公的文英殿,陪侍他的竟不是趙穆而是郭開。項少龍見孝成王神色如常,放下心來,拜禮後遵旨坐在左下首,面對郭開。成胥站到孝成王身後。郭開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會照顧他。

孝成王隨口問幾句牧場的事,嘆道:“牧場的事,董先生最好暫且放緩下來,儘量不露風聲。”

項少龍愕然道:“大王有命,鄙人自然遵從,不知所爲何由?”

孝成王苦笑道:“拓展牧場是勢在必行,只是忽然有點波折,讓郭大夫告訴先生。”

郭開乾咳一聲,以他那陰陽怪氣的聲調說道:“都是那李園弄出來的,不知他由哪裡查得董先生今次是迴歸我國。早上見大王,直說先生雖爲趙人,終屬楚臣,若我們容許先生留在趙國,對兩國邦交會有不良影響。”

項少龍差點氣炸肺葉,李園分明因見紀嫣然昨晚與自己同席親密對話,妒心狂起,故意來破壞他的事。不問可知,他定還說了其它壞話。幸好孝成王實在太需要他,否則說不定會立即將他縛起來,送返楚國去。

考成王加重語氣道:“寡人自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是目前形勢微妙,此人的妹子乃楚王寵妃,權傾一時,若他在楚王面前說上兩句,勸他不要出兵對付秦人,我們這次的‘合縱’將功敗垂成,所以現在仍不得不敷衍他。”

郭開笑道:“待李嫣嫣生了孩兒,李園就算在楚王前說話,亦沒有作用。”

項少龍陪兩人笑起來,他自然明白郭開指的是楚王是個天生不能令女人生兒子的人,所以李嫣嫣料不例外。可是他卻知道今次真正的經手人是春申君而非楚王,而且至少有一半機會生個男孩出來,郭開的推測未必準確。當然難以怪他,誰想得到其中有此奧妙。

項少龍心念一動:“鄙人是否應避開一會?”

孝成王道:“萬萬不可,那豈非寡人要看李園的臉色做人,寡人當時向李園說,董先生仍未決定去留,就此把事情拖着。所以現在請先生暫時不要大張旗鼓,待李園走後,始作佈置。”

項少龍心中暗喜,故作無奈地道:“如此我要派人出去,把正在運送途中的牲口截着,不過恐怕最早上路的一批,應已進入境內。”

孝成王道:“來了的就來吧!我們確需補充戰馬,其它的依先生的主意去辦。”

項少龍正愁沒有藉口派人溜回秦國報訊,連忙答應。

孝成王沉吟片晌,有點難以啓齒地道:“昨晚鉅鹿侯宴後把先生留下,說些什麼話?”

項少龍心中打個突兀,暗呼精采,想不到孝成王終對趙穆這“情夫”生出疑心,其中當然有其奸詐似鬼的郭開在推波助瀾,裝出驚愕之色道:“侯爺有問題嗎?”

郭開提醒他道:“先生還未答大王的問題?”

項少龍裝作惶然,請罪後道:“鉅鹿侯對鄙人推心置腹,說會照顧鄙人,好讓鄙人能大展拳腳,又說,嘿……”

孝成王皺眉道:“縱是有關寡人的壞話,董先生請直言無忌。”

項少龍道:“倒不是什麼壞話,侯爺只是說他若肯在大王面前爲鄙人說幾句好話,包保鄙人富貴榮華。唉!其實鄙人一介莽夫,只希望安心養馬,爲自己深愛的國家盡點力吧。不要說榮華富貴,生生死死也視作等閒。”

孝成王聽他說到趙穆籠絡他的話時,冷哼一聲,最後當項少龍“剖白心意”,他露出感動神色,連連點首,表示讚賞。

項少龍繼續道:“侯爺還想把鄙人留在侯府,爲我找個歌姬陪宿,不過鄙人想到正事要緊,堅決拒絕。”

郭開道:“大王非常欣賞先生的任事精神,不過這幾天先生最好只是四處玩玩,我們邯鄲有幾所著名的官妓院,待小臣明天帶領先生去湊湊熱鬧。”

再閒聊幾句,孝成王叮囑他不可把談話內容向趙穆披露,郭開陪着項少龍離開文英殿。踏步熟悉的迴廊宮院,舊地重遊,憶起香魂渺渺的妮夫人,項少龍不勝感慨,郭開在耳旁絮絮不休的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

郭開見他神態恍惚,還以爲他因李園一事鬱鬱不樂,安慰道:“董先生不要爲李園這種人傷神,咦!今晚你不是要赴郭縱的晚宴嗎?”

項少龍一震醒過來,暗責怎能在這時刻鬧情緒,訝異地道:“大夫不是也一道去嗎?”

郭開微笑着道:“我已推掉,自東周君的姬重到邯鄲後,本人忙得喘不過氣來,只是爲大王起草建議書,我多天沒能好好睡覺。”

項少龍正要答話,左方御道處一隊人馬護着一輛馬車緩緩開過來,剛好與他們碰上。

郭開臉上現出色迷迷的樣子,低聲道:“雅夫人來了!”

項少龍早認得趙大等人,停下步來,好讓車隊先行。趙大等紛紛向郭開致敬,眼看馬車轉往廣場,車簾掀起,露出趙雅因睡眠不足略帶蒼白倦容的臉,當她看到項少龍,沒有顯出驚奇之色,像早知他來了王宮,嬌呼道:“停車!”

馬車和隨員停下來。

趙雅那對仍然明媚動人的美目先落在郭開臉上,笑道:“郭大夫你好!”

郭開色授魂與地道:“這麼久沒有和夫人彈琴下棋,怎還稱得上是好呢?”

項少龍聽得心頭火發,恨不得賞趙雅一記耳光,她實在太不知自愛。

趙雅見郭開在馬癡面前盡說這種調情的話,尷尬地答道:“郭大夫真愛說笑。”目光轉到項少龍臉上,柔聲道:“董先生是否要到郭府去,不若與趙雅一道上路?”

項少龍冷冷地道:“多謝夫人美意,鄙人只想一個人獨自走走,好思索一些事情。”

郭開以爲他對李園的事仍耿耿於懷,沒感奇怪;趙雅則猜他因昨晚被自己不客氣地拒絕,所以現在還以顏色。暗忖這人的骨頭真硬,似足項少龍。

心中一軟,輕輕地道:“如此不勉強先生。”

馬車在前呼後擁下,朝宮門馳去。

項少龍拒絕郭開同坐馬車的建議道:“鄙人最愛騎馬,只有在馬背上才感安全滿足,大夫可否要衛士不用跟來,讓鄙人獨自閒逛,趁便想些問題。”

郭開疑惑地道:“先生初來邯鄲,怎知如何到郭家去呢?”

項少龍心中一驚,知道最易在這種無關痛癢的細節上露出破綻,隨口道:“大夫放心,鄙人早問清楚路途。”

飛身上馬,揮手去了。

甫出宮門,項少龍放馬疾馳,片刻後趕上趙雅的車隊。雅夫人聽得蹄聲,見他雄姿赳赳地策馬而來,雙眸不由閃亮,旋又蒙上茫然之色。自項少龍離趙後,她嚐到前所未有的折磨,悔疚像毒蛇般齧噬她的心靈。爲忘記這佔據她芳心的男子,她的行爲比以前更放浪,但項少龍始終霸佔她深心處一個不能替代的位置。這一陣子她與韓闖攪上,還以爲可成功忘掉項少龍,可是董匡的出現,卻勾起她微妙的興奮與回憶,使她對韓闖意興索然。

項少龍故意不瞧她,瞬眼間將她拋在後方。邯鄲城萬家燈火,正是晚飯後的時刻,街道上人車不多,清冷疏落。項少龍想起遠在秦國的嬌妻愛婢,心頭溫暖,恨不得立即活捉趙穆,幹掉樂乘,攜美回師。走上通往郭縱府的山路,後方蹄聲驟響,回頭一看,追上來的竟是趙致。項少龍見是她,想起荊俊和滕烏二人不同的提議,立時大感頭痛,放緩速度慢馳。

趙致轉眼來到他身旁,與他並騎而行,目不轉睛深深地注視他道:“董先生像對邯鄲的大街小巷很熟悉呢!”

項少龍知她跟他有好一段路,到現在發力追上來,暗叫不妙,道:“剛纔來時,有人給鄙人指點過路途,致姑娘是否到郭府赴宴呢?”

趙致沒有答他,瞪着他道:“先生的聲音怕是故意弄得這麼沙啞低沉的吧!”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她認定自己是項少龍,區區一塊假面皮怎騙得了她,今次想不用愛情手段都不成,暗自嘆一口氣,施出絕技,一按馬背,凌空彈起,在趙致嬌呼聲中,落到她身後,兩手探前,緊緊箍着她沒有半分多餘脂肪的小腹,貼上她臉蛋道:“致姑娘的話真奇怪?鄙人爲何要故意把聲線弄成這樣子?”

趙致大窘,猛力掙扎兩下,但在這情況下反足以加強兩人間的接觸,驚怒道:“你幹什麼?”

項少龍哈哈一笑,一手上探,抓着她下頷,轉過她的臉,重重吻在她嬌豔欲滴的朱脣上。趙致“嚶嚀”一聲,似是迷失在他的男性魅力和情挑裡,旋又清醒過來,後肘重重在他脆弱的脅下狠撞一記。項少龍慘哼一聲,由馬屁股處翻跌下去,其實雖是很痛,他仍末致如此不濟,只不過是給她下臺階的機會。

趙致嚇得花容失色,勒轉馬頭,馳回項少龍仰臥處,跳下馬來,蹲跪地上,嬌呼道:“董匡!你沒事吧!”

項少龍睜開眼來,猿臂一伸,又把她摟得壓在身上,然後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路旁的草叢處。趙致給他抱壓得身體發軟,又不甘心被他佔便宜,更重要的是到現在仍不敢確定他是不是項少龍,若給他這樣再吻一次,豈非對不起自己暗戀的男子,熱淚涌出道:“若你再輕薄我,我死給你看!”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貞烈,心生敬意,卻又知道若這麼離開她,情況會更爲尷尬,而在未知虛實前,更不可揭開自己真正的身份,惟有仍把她壓個結實,柔聲道:“致姑娘討厭我嗎?”

趙致感到自己的身體一點沒有拒絕對方的意思,又惱又恨,閉上雙目,任由淚水瀉下,軟弱地道:“還不放開我,若有人路過看到,人傢什麼都完了。”

項少龍俯頭下去,吻掉她流下的一顆淚珠,摟着她站起來,道:“姑娘太動人,請恕鄙人一時情不自禁。”

趙致崩潰似的淚如泉涌,悽然搖頭道:“你是在玩弄我,否則爲何要騙人家,我知道你是他。”

項少龍暗歎一口氣,依然以沙啞的聲音柔聲道:“今晚我到你家找你,好嗎?”

趙致驚喜地睜開烏靈靈的美目,用力點頭。

項少龍舉袖爲她拭去淚漬,心生歉疚,道:“來!我們再不去要遲到哩。”

趙致掙脫出他的懷抱,垂頭低聲道:“趙致今晚在家等你。”

項少龍愕然道:“你不去了嗎?”

趙致破涕爲笑,微嗔道:“你弄得人家這麼不成樣子,怎見得人。”

躍上馬背,馳出幾步後,仍不忘回頭揮手,送上嫣媚甜笑,那種少女懷春的多情樣兒,害得項少龍的心兒急跳幾下。直至她消失在山路下,項少龍收拾心情,往郭府赴宴去也。

郭府今晚的宴會,賓客不多,除趙穆、樂乘、韓闖、趙霸外,還有項少龍不願見到的李園,若加上趙雅和他,就是那麼七個人,郭縱的兩個兒子沒有出席,也許到別處辦事去。郭縱對他失去昨晚的熱情,反對李園特別招呼殷勤,似乎他纔是主客。項少龍早習慣這種世態炎涼,知道郭縱故意冷淡自己,好爭取李園此位可能成爲楚國最有權勢的新貴好感。李園對他這情敵保持禮貌上的客氣,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對自己的嫉恨。也難怪他,昨晚他目睹在歌舞表演時,紀嫣然仍對他親密說話,以他的精明和對紀嫣然的熟悉,不難看出端倪,察覺絕世佳人對他頗有意思。

閒話幾句,趙穆藉故把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大王爲何召見你?”

項少龍正等待他這句話,正中下懷道:“他們追問昨晚侯爺對我說過什麼話,我當然不會道出真相,只說侯爺和鄙人商量開闢新牧場的事。侯爺!不是小人多心,孝成王那昏君似乎在懷疑你,我看郭開定是暗中出賣你。”

趙穆眼中閃過駭人的寒光,冷哼一聲道:“遲些我教他們知道厲害!”

項少龍知道已迫趙穆走上謀反的路,此時趙霸過來,兩人忙改說閒話。

趙穆笑道:“館主的標緻徒兒今晚不陪同出席嗎?”

趙霸道:“她應該來的,我剛派人去找她。”

環佩聲響,趙雅翩然而至。郭縱向李園、樂乘和韓闖告罪一聲,趨前迎接。趙雅目光先落在項少龍身上,再移往韓闖和李園處,猶豫片刻,朝項少龍走來。項少龍故意不望她,目光轉往別處。這次設的是像紀嫣然在大梁香居的“聯席”,在廳心擺放一張大圓幾,共有十個位子。項少龍心中暗數,就算把趙致包括在內,仍空出個座位出來,只不知還有哪位貴客未至。

香風飄到,趙雅與各人招呼後,向剛把頭轉回來的項少龍道:“董先生的馬真快,比人家早到那麼多。”

項少龍瀟灑一笑,算是答覆。就在此時,有人來了。在兩名侍女扶持下,一位刻意打扮過,華服雲髻的美麗少女婀娜多姿地走進來。趙穆等均面露驚訝神色,顯然不知她是何方神聖。

謎底由郭縱親手揭曉,大商賈呵呵笑道:“秀兒!快來見過各位貴賓。”又向衆人道:“這是郭某幼女郭秀兒!”

趙穆訝異地道:“原來是郭公的掌上明珠,爲何一直藏起來,到今天才讓我們得見風采。”

項少龍心念一動,想到郭縱是有意把幼女嫁與李園,那將來若趙國有事,可避往與秦隔離的楚國,繼續做他的生意。像郭縱這類冶鐵和鑄造兵器業的大亨,沒有國家不歡迎,但多了李園這種當權大臣的照應,當然更是水到渠成。

現今天下之勢,除三晉外,遠離強秦的樂土首選楚國。齊國鄰接三晉,有脣亡齒寒之險,燕國被田單所敗後,一蹶不振。惟有僻處南方的楚國仍是國力雄厚,短期內尚有偏安之力。一天三晉仍在,楚人都不用操心秦人會冒險多闢一條戰線。烏家成功移居秦國,郭縱這精明的生意人自然要爲自己打算。

此時郭秀兒盈盈移至衆人身前,斂容施禮。年不過十六的少女苗條可人,長着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兒,那對美眸像會說話般誘人,明淨如秋水,更添嬌媚。嘴角掛着一絲羞澀的甜笑,容光瀲豔,差點可和烏廷芳相媲美。包括李園在內,衆人無不動容。

郭縱見狀,大爲得意,招手道:“秀兒快來拜見李先生。”

郭秀兒兩眼看到李園,立時亮起來,螓首卻含羞垂下,把嬌軀移過去。衆人登時泛起被冷落的感覺,趙雅的神色亦不自然起來。趙穆瞥李園一眼,閃過濃烈的殺機,旋即斂沒,卻瞞不過項少龍的觀察。

趙雅現在感到芳心更傾向反覆無常的董匡,往他靠近點道:“先生有空可否來舍下看看蓄養的馬兒,讓趙雅能請教養馬的心得。”

趙穆還以爲她終於肯聽話去接近“王卓”,笑道:“難得夫人邀約,讓本侯代他答應。”

項少龍怎也不能當衆丟趙穆的面子,無奈點頭。趙雅見他答應得這麼勉強,白他一眼,沒有說出日子時間。鐘聲響起,入席的時刻到了。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項少龍的座位設在趙雅之旁,趙雅那邊接着是韓闖、郭秀兒、李園、郭縱,項少龍右方則是趙霸、樂乘和趙穆,趙致的座位給取消。現在誰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坐在郭氏父女間的李園,此人能說善道,不一會逗得郭秀兒不斷掩嘴輕笑,非常融洽。看樣子只要李園肯點頭,郭秀兒就是他的人。

韓闖顯然對郭秀兒這出衆的美少女很有興趣,可是爲了他韓國的外交政策,當然不敢與李園爭短長,專心與趙雅喁喁細語,趙雅故意不理會他此馬癡,親熱地與韓闖說話,不住發出銀鈴般的悅耳笑聲,爲宴會增添不少熱鬧與春色。

郭縱爲了給李園和愛女製造機會,與各人應酬幾句後,別過臉來和左邊的趙穆、樂乘閒聊,話題不離邯鄲達官貴人間的閒話。趙霸與郭縱私交甚篤,加入*造談話的小圈子,項少龍雖裝作興趣盎然地聆聽,但明顯地被郭縱冷落。項少龍心知肚明郭縱轉舵得這麼快,是受到李園的影響,從而推知這實業大亨對趙國的形勢較前悲觀,萌生離意。他的心態自然瞞不過趙王和郭開,所以後者提醒他要小心郭縱。烏家一去,趙國立時顯露出日暮途窮的弱態。趙雅又有什麼打算呢?侍女上來爲各人斟酒。

李園舍下郭秀兒,朝項少龍看過來道:“董兄這次不惜萬水千山,遠道來此,只不知是爲了什麼原因?”

衆人聽他語氣充滿挑惹的意味,停止說話,看項少龍如何反應。郭秀兒首次擡起臉,打量這比李園更魁梧威武、外表粗豪的大漢。

項少龍好整以暇地瞇起眼睛看他,以不徐不疾的沙啞聲音淡淡地道:“李兄愛的是美人,董某愛的是駿馬。美人到哪裡去,李兄追到哪裡去,董某則是看哪裡的水草肥茂,就往哪兒跑。只要李兄想想自己,當明白董某人的心意。”答話粗野得恰到好處。

郭秀兒還以爲項少龍口中的美人兒是指自己,羞得垂下臉。其它人想不到這老粗的辭鋒可以變得如此凌厲,心生訝異,亦替李園感到尷尬。只有趙穆心中稱快,他不能開罪李園,項少龍代他出手最恰當。

李園面色微變,眼中掠過殺機,冷冷地道:“董兄是否暗示我楚國的水草比不上這裡?”話甫出口立知自己失去方寸,同桌的除韓闖外全是趙人,這句話怎可說出來。果然樂乘、趙霸和早視自己爲趙人的趙穆皺起眉頭。

項少龍見幾句話迫得李園左支右絀,心中大樂,像看不到李園的怒意般若無其事地道:“李兄想得太遠了,鄙人只是打個比喻,其實各處的水草各有優點和缺點,南方氣候溫和,養馬容易,不過養出來的馬看是好看,總嫌不夠粗壯,捱不得風寒雨雪;北方養馬困難,可是養出來的馬刻苦耐勞,發生馬瘟的機會少多了。所以匈奴人的戰馬最是著名,正因是苦寒之地,盛產良馬。”

衆人無不動容,想不到項少龍如此有見地,兼且指桑罵槐的暗諷位於南方的楚國耽於逸樂,不謀進取,反之北方諸國,包括強秦在內,雖是連年征戰,卻培養出不少人才,聲勢蓋過曾一度強大的楚人,事實亦是如此。

楚國自給小小一個越國攻入郢都後,國威大挫,兼之策略頻出錯誤,國勢每況愈下。六國的第一次合縱攻秦,以楚懷王爲主,實質參戰的只有韓、趙兩國。韓、趙兩國給秦大敗於韓境內的修*負,齊又倒戈攻趙魏,自亂陣腳。秦因此乘機滅掉巴、蜀,使國境增加一倍以上,與楚的巫郡、黔中相接,從此開始楚人的噩夢,使他們嚐到苦果。

一直以來,秦人最怕的是齊楚的結合,於是秦人以割地誘得楚懷王與齊絕交,得利後旋即食言,大敗楚軍于丹陽,斬首八萬,並攻佔楚的漢中,接着再取沼陵,使郢都西北屏藩盡失。楚懷王的愚蠢行事並不止於此,正當他答應與齊的另一次合縱,再次受到秦人的誘惑,又一次忽然變卦,還和秦國互結婚姻。齊、魏、韓大怒下連兵討楚背約,懷王吃驚下使太子質於秦,請得秦兵來援,三國被迫無奈退兵,空助長秦人氣焰。稍後秦人藉口攻楚,軟硬兼施,更騙得這蠢王入秦,給拘押起來,終因逃走不成,病死秦境。到兒子楚頃襄王登位,欲報仇雪恥,可是給秦人虛言一嚇,立即屁滾尿流,不但求和,還向秦國迎親,與父親懷王同樣爲歷史多添一筆胡塗賬。

所以項少龍這一番話,正暗示楚人的自毀長城,乃人的問題,非戰之罪也。最厲害處是諷喻李園中看不中用,經不起風浪。趙雅和郭秀兒憑女性敏銳的直覺,打量兩人,都感到李園似如南方好看的馬,而董匡則是北方經得起風霜的良驥,李園在她們心中的地位不由降低少許。郭縱驚訝地瞧着項少龍,重新思索到楚國避秦是不是適當的做法。項少龍從無可辯駁的大處人手,論證楚人優柔寡斷和不夠堅毅耐苦的致命弱點,針針見血。李園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啞口無言。人家表面上只是評馬,他能說什麼呢?難道對號入座嗎?

郭縱哈哈一笑,打圓場道:“董先生句句話不離的把馬掛在口邊,不愧馬癡,來!我們喝一杯。”

衆人紛紛舉杯,只有李園鐵青着臉,沒有附和,使人感到此人心胸狹窄,有欠風度。

趙穆喝罷,再舉起女侍斟滿的美酒,舉杯向李園、韓闖兩人道:“爲韓、楚、趙三國的合縱,我們痛飲一杯!”

李園不知想到什麼事,神色回覆平時的從容灑脫,含笑舉杯,拉緊的氣氛稍放鬆少許。

韓闖道:“聽說齊王對這次邯鄲之會非常重視,相國田單已親身趕來,這兩天就要到達。”

趙穆、樂乘兩人早知此事,其它人卻是初次聽聞,無不動容。田單可說是齊國現今無名有實的統治者,聲名之盛,比之魏國的信陵君毫不遜色。

楚懷王死後八年,楚國國勢疲弱,而齊國則如日方中,隱與秦國分庭抗禮。就在此時,齊竟中了秦人之計,接受秦昭襄王的建議——秦王稱西帝,齊人稱東帝,擺明秦齊平分天下之局。

雖在稱帝兩日後齊愍王終被大臣勸服取消帝號,卻沒打消他的野心,南征北討,先滅宋,又併吞一些小國,侵佔許多土地,但國力卻於徵戰中大幅損耗,惹得秦、楚、三晉聯同燕國出師有名,大舉伐齊。燕將樂毅更攻入臨淄,五年間佔據齊國七十餘城,只剩下莒和即墨。

田單就是在這艱苦的環境裡冒起來的著名人物。他是齊王室的支裔,初時做臨淄市官底下的小吏,燕軍破城前,他教族人鋸去車軸的末端,奪路逃亡時不致因車軸撞壞而成功逃去,只此一着,使他嶄露頭角,顯出他臨危不亂,足智多謀的資質。俟燕人圍攻即墨,衆人推他爲主將,剛好燕昭王逝世,新即位的燕王中了田單的反間計,以一個無能將軍取代樂毅,此人一去,田單摧枯拉朽般把燕人掃出齊境,最有名是以火牛陣大破燕軍的一役。田單雖因此威名遠播,齊國則從此沉*溘痼難起,直延至此時。

項少龍還想聽下去,身旁的趙雅親自由女侍處取過酒壺,爲項少龍几上的空杯添上美酒,秋波盈盈地含笑輕輕聲道:“董先生!趙雅或有得罪之處,就借一杯酒作賠禮吧!”

韓闖正口沫橫飛,沒有在意,只有李園眼中奇光一閃,動起腦筋來。

項少龍心中暗怒,此女真是朝秦暮楚,剛剛還與韓闖如膠似漆,現在被他的言辭打動,又來討好自己,不過亦不致沒風度得教她當衆難堪,不冷不熱地舉起酒杯道:“夫人多心,何來得罪之有!鄙人回敬夫人一杯!”

趙雅兩眼凝視着項少龍舉杯喝了。韓闖終於注意到兩人暗通款曲,臉上掠過不快之色,假若是在韓國,以他的權勢,定要教項少龍好看,現在卻只能鬱在心裡。

李園哈哈一笑道:“夫人!今天在下尚未與你對酒。”舉起酒杯,遙遙敬祝。

趙雅雖說對他好感略減,仍是頗有情意,昨晚此人對她態度冷淡,現在竟主動來撩撥她,不禁受寵若驚,意亂情迷地舉杯。項少龍明知李園是借趙雅來打擊他,仍是心頭火發,既恨李園又氣趙雅的不知自愛,表面當然不露出絲毫痕跡。

李園並不肯就此罷休,繼續挑逗趙雅道:“夫人酒量真好,不若找一晚讓在下陪夫人喝酒,看看誰先醉倒。”

這麼一說,同席的九個人裡,倒有四個人的表情不自然起來。臉色最難看的是郭縱和郭秀兒,大感他公然兜搭這以**名聞天下的美女,太不顧他們的顏面。韓闖卻將他對項少龍的嫉妒,轉移到此剛出現的情敵的身上。趙穆的臉色很不自然,狠狠瞪着趙雅,要她出言婉拒。

趙雅想不到對方如此大膽,公然在席上約她共渡春宵,拒絕嘛?實在有點不捨得,接受嗎?旁邊這似比李園更有魅力的男子更會看不起自己,妙目一轉道:“李先生如此有興致,趙雅找天在敝府設宴,到時先生莫要推說沒空呢!”美目環視衆人,笑語盈盈道:“各位須來作見證,看看我們誰先醉倒。”

李園微感愕然,想不到趙雅竟不受他勾引,不由首次定神打量她。他的心神自給紀嫣然佔據後,很少留意別的女性,這刻細看下,發覺趙雅有若一朵盛放的鮮花,說不盡的嬌媚風情,楚楚動人,那種成熟的美態,確是別具一格。而且表面看來,她雖是騷媚入骨,豔光流轉,但暗含一種綽約雅逸的神韻,教人不敢輕視,不由怦然心動起來,有點明白韓闖爲何那般迷戀她。

李園灑然一笑道:“若定好日子,請通知在下。”

趙霸插嘴起鬨,各人轉到別的話題去。

趙雅湊往項少龍處,低聲道:“滿意嗎?”

項少龍大感快意,知道這蕩女終於向他的另一個身份再次投降,尚未有機會說話,郭秀兒站起來,神情木然道:“對不起!秀兒有點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李園臉上泛起不悅之色,沒有作聲。衆人心知肚明郭秀兒在發她千金小姐的脾氣。

郭縱無奈道:“送小姐回房!”

當下有侍女來把這可人兒送出廳外,氣氛再度尷尬起來,沒有郭秀兒,晚宴頓形失色,幸好還有趙雅在撐場面。

趙霸多喝兩杯,談興忽起,扯着項少龍說起劍術的心得道:“現在學劍的人,大多急功近利,徒具架勢,卻沒有穩定的身法馬步去配合,對腰力的練習更不看重,有臂力卻欠腕力,茫不知腰、臂、腕和步法四方面相輔相乘,才能發揮劍法的精華,可知氣力的運用乃首要的條件。”

李園心高氣傲,顯然不把趙國的劍術泰斗放在眼裡,淡淡地道:“我看空有力氣仍沒有用,否則囂魏牟就不會給項少龍宰掉。”

“項少龍”這名字現在已成城內人人避提的禁忌,除韓闖外,人人爲之愕然。項少龍則因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而心中一驚,他飛快瞥趙雅一眼,見她神情一黯,發起怔來。

韓闖傲然道:“只可惜他溜到秦國去,否則定要試試他的劍法厲害至何種程度。”

趙穆咬牙切齒道:“異日攻入咸陽,不是有機會嗎?”

趙霸給李園搶白,心中不忿,又說不過李園,沉聲道:“李先生以劍法稱雄楚國,不知可否找天到敝館一行?好讓趙某大開眼界。”

李園雙目光芒閃現,點頭道:“在下每到一地,均愛找當地最著名的劍手切磋比試,趙館主有此提議,李園實是正中下懷。”

這次連樂乘對此子的盛氣凌人都看不過眼,笑向趙霸道:“李先生如此豪氣干雲,館主請定下日子時間,好讓我們欣賞到李先生的絕世劍術。”

趙霸顯是心中怒極,道:“趙某頗有點迫不及待,不若就明天吧!看李先生哪個時間最適合。”

李園得意洋洋道:“明天可不行,皆因在下約了嫣然小姐共遊邯鄲,不如改在後天午後時分如何?”

衆人爲之愕然,露出既羨慕又嫉妒的神色。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涼了半截。爲何嫣然竟肯接受此子的約會?定要向她問個一清二楚。趙雅則神色木然,給紀嫣然奪去風光,當然不好受。宴會的氣氛至此被破壞無遺,趙霸首先借詞離去,接着輪到趙雅。

韓闖站起來道:“讓本侯陪夫人回府。”

趙雅煩惱得蹙起黛眉,搖頭道:“平山侯的好意心領,趙雅的腦袋有些昏沉,想獨自一人靜靜。”

平山侯韓闖閃過不悅之色,冷冷地道:“夫人愛怎樣便怎樣吧!”

趙穆立起身來道:“一起走吧!我卻是談興正隆,誰願陪我同車。”向項少龍飛個眼色。

項少龍忙點頭道:“橫堅我是一個人來,由鄙人陪侯爺吧!”

趙雅奇怪地看項少龍一眼,對兩人的關係生出疑惑。衆人紛紛告辭,分頭離開。

車內趙穆道:“想不到先生詞鋒如此凌厲,一向能言善辨的李園亦招架不來。只不知你有沒有把握戰勝他手中之劍,據悉此人確有真材實學。”

項少龍皺眉道:“有沒有把握還是其次的問題,不過武場切磋,用的既是鈍口的木劍,又非生死相搏——”

趙穆截斷他道:“我只是想挫他的氣焰,並非要當衆殺他。這小子實在太可恨,若給我把他拿着,定要操他個生不如死。”

項少龍的皮膚立時起了一個個的疙瘩,打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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