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時,洪水氾濫,大禹以疏導之法治水,解救天下蒼生。帝舜禪位與禹,後傳位與子啓,夏朝遂立。
大禹遣大臣施黯以九州所貢之金鑄巨鼎九隻,以九州之名命之,是爲九鼎。分五陽四陰,一一爲冀州鼎、青州鼎、雍州鼎、梁州鼎、揚州鼎、袞州鼎、豫州鼎、徐州鼎、荊州鼎。
那九鼎因體積龐大,歷時兩年方纔鑄成。鼎成之日,天現異像,太白星晝間顯形,一連九日方纔滅沒。
後經四百餘年,夏亡商興,九鼎就遷與商都毫邑。又歷五百餘年,周武王伐紂滅商,九鼎就遷於周朝的鎬京。後來成王在洛陽地方營造新都,又先將九鼎安置在郟鄏地方,其名謂之定鼎。直到戰國之末,周朝爲秦始皇的父親昭襄王所攻,取了九鼎,遷之於秦。
秦始皇嬴政滅六國之後,爲恐天下百姓反叛,收天下之兵器,鑄爲金人十二,各重二十四萬斤,列於大殿之前。
那新魔主姬風雲要用九鼎與十二金人布顛覆乾坤大陣,趙高雖不解其意,卻只有照辦。
※※※
這兩日,咸陽秦宮中人山人海,熙來攘往,一片忙碌景象。那巍峨的大秦皇宮,竟變成了一片工地。
原來丞相趙高提議,說是爲恐金人生鏽,免遭日曬雨淋,要將金人從大殿外挪至置放九鼎的鼎室。
這提議雖然荒謬不可思議,但秦二世胡亥自從尉僚李由行刺趙高之後,被軟禁宮中形同傀儡,在趙高面前只有點頭聽從的份,遂下旨辦理。
本來這事只須派內務府操辦便可。那丞相趙高卻對此事非常上心,竟要親自督辦。不僅如此,還從驪山陵調來一萬苦力,充當伕役。
金人的身下,墊起了巨大的圓木。一大羣民役喊着整齊的號子,有節奏地拉着巨索,牽拽着倒臥的金人,向鼎室步步推進。
從大殿到鼎室要穿過幾十道宮門。這金人體積龐大無法通過,趙高便令人砸開宮牆。於是好端端的一堵堵宮牆,被砸開一道道缺口。
那鼎室的中央,聳立了九隻三足巨鼎。鼎身上刻滿九州的山川地貌,與大禹治水時所遇的各種各樣奇禽怪獸神仙妖魅。
鼎的周圍,不規則地用白漆畫了十二個圓圈。那十二個金人,便一一拉到圓圈所在之處。
趙高曾問姬風,畫這十二個圓圈何意?姬風答道:“這是爲師按周天星相,佈置的蒼穹星漢圖。”
其實姬風也不知這浩瀚無垠的廣袤蒼穹中,諸星是如何佈置的。他只是在天魔的感召下,不知不覺腦海中印出了這幅圖。
這圖對應的正是今日天文學所說“黃道十二宮”。
那黃道十二宮本是西方古巴比倫王朝漢謨拉比國王時代研創的學說,那時中國還是商朝,距離秦時先了一千一百年。在東方的秦時中國,人們熟悉的是二十八星宿。
趙高學識淵博,對於星相學說也有涉獵。看姬風佈置的這個星漢圖,與自己所學不同,頗爲費解,便出言問詢:“師傅,怎徒兒所知的星漢圖,與師傅所說不同?”
姬風以不容質疑的口吻答道:“按我所說佈置,沒錯。”
姬風乃是衆魔之主,將成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魔帝。他說是,趙高也不敢反駁。
趙高又問:“爲何要選這十二個金人?”姬風道:“這十二個金人本是收繳天下兵器鑄成,所含的殺氣,何止萬丈?足以能顛覆乾坤。”
一萬民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歷經三日,終於將十二金人一一拉到位。姬風終於可以放手佈置他那顛覆乾坤大陣了。
※※※
此刻正是月圓之夜,月光皎潔,照得秦宮那飛檐斗拱一片清晰。
姬風亂髮披灑,領了魔門三老與弟子趙高,靜靜坐在鼎室,等候着子時的到來。
鼎室早已屏退外人,只有形同癡呆的索魄四使,如泥偶般立在盤膝而坐的姬風身後。
姬風雙目微睜,手搭魔訣,正在一邊運功,一邊觀望着置於鼎室一隅的一口銅壺沙漏。
等到銅壺中的黃沙漏盡,便到了子時。他那顛覆乾坤大陣佈下,這普天世界便會變了模樣。
那時天崩地陷,洪水決堤,血雨如盆,流星如火,深藏在幽冥暗處的妖魅惡獸一起現身大地,世間萬物皆受荼毒。
這方圓千里的秦國萬千生民,將失去神智,奉他爲主。姬風將登上帝位,他那姬周的江山,將在一朝內復興。
而對於遠在千里之外的山東各路諸侯反賊,姬風並不放在眼裡。那些妖魅惡獸,將隨時隨地受他這魔帝召喚,如風捲殘雲般將各路諸侯一一擊潰。那時普天之下,還不是臣服在他姬風腳下?
姬風望着那沙漏,暗笑一聲,“天道?老天,你的天道便是讓秦興周亡。今夜姬風便要顛覆你這天道,讓我姬周復興。那時世間秩序大亂,天道的基石不復存在,天道便不存,衆仙將漸失法力,統統爲我主人混沌天魔奴役。”
※※※
黃沙漏盡,已到子時時分。
姬風立起身,雙目中煞光忽現,舉起雙掌,在胸前虛空一託。
只見那沉重的處於最近的冀州鼎,彷彿被大力托起,升到空中五尺。
這鼎之重古書有載:從鑄鼎的荊山到安邑,足足用了幾十萬人夫,費了三四月光陰方纔遷到。而姬風憑藉天魔功法,竟虛空托起!
魔門三老與趙高哪裡見過這等光景?又驚又駭,均拱伏於地,觳觫不已。
又見姬風雙手如車輪狀在胸前一旋,那冀州鼎忽然翻了個身,三足朝上。姬風攤掌向下一按,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冀州鼎重重墜地。那地下的方磚怎經得起這麼一砸,立刻寸裂粉碎。
姬風狂嘯一聲,高聲念禱:“金人滴血,九鼎翻身,天道傾覆,唯我獨尊!”又運起魔功,舉掌托起青州鼎,翻了個身。
姬風再接再礪,繼續翻轉其餘七鼎。但是那鼎實在太過沉重,姬風雖有魔功,卻練之時日尚淺。待他托起雍州鼎、梁州鼎後,已損耗了大量真元。一張美玉般的面孔,變得慘白如紙,無半分血色,渾身汗浸如雨,襯着他一頭披散的長髮,顯得格外恐怖。
姬風又鼓足餘勇,托起了揚州鼎。這一次,他只能託高四尺。姬風咬了咬牙,勉力用雙掌在空中作了個旋轉的動作。那揚州鼎卻在空中只翻了大約30度,一個晃盪,又正立過來。
趙高勸道:“師傅,你是不是太累了?不如休息一陣,恢復一下元氣再舉。”
姬風搖了搖頭:“時不我待!過了子時,再想佈陣就要等下月月圓了。恐怕那時爲師再無機會。”
這一次來到咸陽,姬風是趁了師傅赤松子閉關,偷偷駕鶴溜出。但他出來太久,赤松子閉關結束的日子快到,姬風若今夜不能成功布陣,勢必還得趕回芒碭山,在赤松子面前繼續僞裝。到時有赤松子在,他便再無機會回到咸陽。
趙高提醒道:“這樣下去,師傅會氣血耗盡,大傷身體的。”
姬風狂吼一聲:“爲了我姬周的江山社稷,就是拼了爲師性命,也在所不惜!”一發狠,用盡全身功力,將那在空中的揚州鼎翻轉過來。
這一次他消耗真元殆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似乎精疲力竭。
餘下還有四鼎,對於姬風來說,要想把它們全翻過來,太過艱難。
若想佈陣成功,姬風單憑自己已力有不逮。忽然腦中電光石火,頓悟出一法。
天魔道法中有一門至邪的功法謂爲“攝元大法”,只須對方修煉的也是魔門功夫,即可吸取對方一身魔功真元化爲己用。只是這種功法太過霸道,一經施展,對方便會真元盡喪,性命不保。
眼前的幾人均是魔門中人,讓他們作出犧牲,布成顛覆乾坤大陣,也沒什麼惋惜的。
要想托起餘下沉重的四個巨鼎,吸攝的對象魔功不能太弱。索魄四使功力不夠,他們的精血要用諸於激發十二金人蘊藏的天下兵器的殺氣,不能考慮。趙高武功太弱,攝他功力徒然無益。
只有魔門中碩果僅存的三人,魔功修煉多年,功力深湛,姬風才瞧得上眼。
若冒然出手,吸攝對方的魔功,勢必遭來魔門三老的反擊。只有猝然一擊,同時制住三人,方可任意施爲。於是姬風便想到了他那天魔印。只是要想同時封印這三位魔門老宿,姬風在功力消耗過劇之下,談何容易?
他此時連施展天魔印的氣力也沒有了。
姬風惡念一起,忽坐倒在地,雙目低垂,一面加緊運功調息恢復真元,一面用心領悟那“攝元大法”的功法。
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只見姬風雙目一睜,站了起來。原來這當口,他體內魔功已恢復了三成。
姬風目無表情,伸手一招,道聲:“行無定,居無所,柳無雙,你們過來。”
魔門三老面面相覷,不知這少年魔主所欲何爲。卻又不敢不聽,依言戰兢兢走到姬風面前。
姬風眼中煞光暴現,出指如風,擊瑟般在三人額頭連點四下。三人眉心立現四個黑印,旋即癡呆如同泥塑木雕,僵立當場。
場中剩下的最後一個清醒者趙高,驚叫一聲師傅,便不敢再發出半句。他不明白姬風爲何突然發難,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姬風會不會對自己下手。
姬風桀桀一陣怪笑,將魔門三老手牽手搭到一起,伸出左掌“啵”的一聲,按在行無定頭頂。
只見他精神暴漲,臉色又恢復至豐朗如玉,舉右手在胸前一託。
魔門三老,忽如泄氣的皮球,身體凹陷,迅速乾癟下去。而那袞州鼎,又被姬風托起翻了個身。
趙高終於明白,姬風原來是吸攝三老的功力來翻轉巨鼎,心中機伶伶打了個冷戰。
姬風狂笑不歇,又相繼舉起豫州鼎、荊州鼎,把兩隻巨鼎翻轉過來。
而那魔門三老,一生修煉的魔功已被鯨吸個乾乾靜靜,涓滴不存。三人如三攤肉泥,倒在地下,就此一命嗚呼。
這三人未死在劍神蓋聶手中,卻喪命於姬風掌底!
場中還剩最後一隻巨鼎——徐州鼎。若把它翻轉過來,用索魄四使的精血激發金人的殺氣,姬風的顛覆乾坤大陣便要布成。
三老已死,姬風再無外力可借。他欲鼓足最後的餘力,奮力托起那鼎。
只見他張口一吐,一蓬血箭吐出,噴到雙掌,伸手在虛空那麼一託。
原來姬風已咬破舌尖,用上魔界中常有的精血化功大法來催發自己的魔功。
那徐州鼎冉冉上升,已升高到五尺。姬風暗暗竊喜,正欲旋轉雙掌,將那最後一個國之寶器翻轉過來。
陡聽頭上“嘩啦啦”一陣巨響,塵屑紛飛,屋頂裂開一個大洞,同時跳下四位老者。
※※※
只見四老鬚髮似雪,道貌巖巖,看年紀也不知多少歲了。皆腰板挺直,狀貌似松枝鹿態,清矍如寒竹孤柏。
四位老者分據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凌空一託。那升空五尺的徐州鼎竟被四老託到了屋頂!
姬風又急又怒,厲聲喝問:“爾等究竟是何人,竟壞我大事?”
四老哈哈大笑:“吾等乃商山四皓,奉太上法旨,來阻你布這惡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