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腳一沾地,望着那一蓬銀針釘到坑中,韓淮楚暗呼一聲,背脊冷汗直冒。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只看那銀針裹挾的勁道與速度,已非金剛智之流能夠發出,連韓淮楚自負的飛刀絕技也要自愧不如。若非剛纔韓淮楚施展出絕世輕功避開這致命的一擊,剛纔已經一命嗚呼。
這矮婦人無疑就是那婆羅門的掌教,只憑她發出的飛針,韓淮楚斷定她身手絕對在自己之上。
正面是那老婦人。而韓淮楚耳朵聽到的是,在自己背後有人快速移動,正要形成夾擊之勢。而在那山洞的入口,也發出了極細微的呼吸之聲,顯然有人暗伏在內,只等自己進入立馬狙殺。
婆羅門師徒夾攻之下,今日已不是善了之局。那金剛智的身手韓淮楚曾經見過是極爲難纏,想那“九師弟”也不是易於之輩,外加一個深不可測的掌教師尊。若要被敵人形成包圍,想要脫身那就比登天還難。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韓淮楚想也不想,足尖一點,將身斜斜飛出,向那遠方狂奔起來。
“哪裡逃!”那老婦怒喝一聲,拔足便追。就聽風聲颼颼,那老婦身軀騰空,一雙天足渾不沾地,好似在雪地上飛掠。轉瞬之間,就將那距離拉近了數丈。
“陸地飛騰!”韓淮楚感覺到那老婦的迫近,心中大駭。
輕功之道,練至極頂就像憑虛御風一般腳不沾地,謂之陸地飛騰。韓淮楚的師傅鬼谷懸策生前將先天真炁練到第九重,曾在韓淮楚眼前展示過這陸地飛騰的玄妙輕功。想不到這天竺來的妖道也能做到,真可謂武學之道殊途同歸。
而接着那老婦追來的婆羅門兩弟子也是如離弦之箭,對韓淮楚緊追不捨。
“去死!”韓淮楚怒吼一聲,回手一揚,一枚子彈從槍膛中呼嘯而出,直射那老婦人印堂。
韓淮楚在特種部隊就是軍中的佼佼者,槍法之準絕對不容懷疑。子彈出膛的速度達到了亞音速,可是這一槍卻走了空,並沒有產生“爆頭”的效果。
只見那老婦望見韓淮楚揚手,早有提防,急速奔行之中腳尖在雪地上一劃,曳出一道長長的印痕,一個猝然轉身,居然將這一槍避過。
“砰”的一聲,子彈射到一株樹上,震得那樹上瓊絮飛落,焦炭之中現出一個彈坑來。
老婦人能避開韓淮楚這一槍韓淮楚是驚詫莫名,而見識了這一槍的威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圈的老婦人是同樣震驚,緊隨着追來的婆羅門兩弟子也是嚇得面色如土。
躲得過一槍,未見得躲得過第二槍。在場之人都看得出來,老婦人剛纔實是僥倖。
有了這把槍,婆羅門雖然人多勢衆,那老婦人雖然武功通玄,卻依然奈何不得韓淮楚。
這時韓淮楚已經看清,來的除了那老朋友金剛智外,還有一個白白淨淨不長鬍須的人妖,想必就是那位九師弟了。
只見那老婦人神色凜然走到被子彈射中的那顆樹前,伸出手掌在彈坑上一捫,一枚銀色的彈頭啓在她手掌之中。
“果然是你,我那二徒弟果然就死在你這陰損的暗器之下!”老婦人看着那彈頭,對韓淮楚怒喊一聲。
“這位大俠,不知我二師姐如何冒犯了閣下,竟遭爾毒手加害?”那金剛智施施然走過來詢問。
韓淮楚聞言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悲憤。
“一個純真無邪的女子,有她深愛的情郎與她訂下終生之約。卻被奸人所害,不僅武功全失,而且記憶全無,成爲你婆羅門教的聖女被送到漢宮,成爲皇上的妃子。你說她的情郎得知之後,要不要爲她報仇?”韓淮楚大吼一聲,質問道。
“你便是她的情郎?”金剛智聽韓淮楚這麼一說,大爲愕然。
“這真是造孽不淺也!原只想她雲英未嫁之身,能嫁與天子成爲皇妃繼而成爲一國母后對她亦是美滿結局,哪知還有這層故事。徒兒,你在中土傳道多日。那聖女不是西楚霸王項羽的妹子麼?何曾聽說她有個情郎?”老婦人面現愧疚之色,對金剛智問道。
金剛智垂下頭思索道:“徒兒只聽說聖女曾經許過一段親事,許親之人便是那漢大將軍韓信。而韓信卻負心薄倖叛楚投漢,這親事便再無人提起。除此之外,卻未聽說聖女有個情郎。”
說到這裡,金剛智猛一睜眼,目光灼灼看着韓淮楚:“莫非你便是韓大將軍?”
“正是韓某。井陘一別,大師別來無恙否?”韓淮楚對金剛智頷首道。
“那韓信不是在長安做那淮陰侯麼?你若是韓信,怎會是這般模樣?”金剛智疑惑地問道。
韓淮楚輕輕揭下戴在臉上的面具,解釋道:“那長安城中的淮陰侯只是韓某一個替身而已。如今韓某隻是一個浪跡江湖的飄萍之客。”
“遙想井陘一戰,韓大將軍叱吒疆場,二十萬趙軍灰飛煙滅,是何等風采!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韓大將軍皆能拋下,提得起放得下,真是灑脫也!”金剛智讚道。
老婦人看着韓淮楚聳然動容道:“韓大將軍之名貧道早就如雷貫耳。這真是天大的誤會,竟把韓大將軍的戀人當成了未許配人家的女子。如今大錯已經鑄成,聖女已成你漢家天子的愛妃,而且誕下一位皇子。我那徒兒的一命,也被你拿去,也該抵消貧道犯下的罪孽。韓大將軍,不如將聖女送回漢宮繼續做她的皇妃,你我化解這仇怨,何如?”
※※※
見老婦人說得誠懇,況那索瑪婆已死,她一條性命也該抵消婆羅門所造之罪孽。江湖之仇易結不易解,再要尋仇就是與整個婆羅門爲敵。韓淮楚也就將那仇恨拋開,問道:“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乃天竺伏龍寺主祭,道號蓮花教主。這位乃小徒跋陀羅。”老婦人指了一下那“九師弟”道。
“爲今之計,也只得如此。”韓淮楚嘆道:“只是韓某一時衝動劫走追兒,雖對她敬而有加,但追兒清白名聲已經受損,只恐那劉邦見疑,追兒回不得漢宮也。”
蓮花主教“哦”了一聲,不以爲然道:“韓大將軍多慮了。聖女若回不得漢宮,今後她那皇子如何做得成天子?貧道以爲,只要解釋清楚,漢家天子必會讓聖女回宮。”
“道長何以斷定追兒之子會成爲未來天子?”聽那蓮花主教說得這般肯定,韓淮楚疑惑問道。
蓮花主教哈哈一笑,說道:“殊不知我婆羅門占卜之術,不在你東土之下。這點都不能斷定,貧道何以能成一教之主,又如何會費盡心思挑選出這個聖女來。”
“原來這妖道以占卜之術選中了追兒。而那范增爲追兒斷命也曾說過,追兒將誕下天子。偏巧追兒所生的兒子取名爲劉恆。莫非那劉恆真的能成爲未來的漢文帝麼?”韓淮楚呆呆地想到。
只聽那蓮花主教說道:“只可惜這山上有匈奴兵把守,聖女絲毫不會武功混不出去,只有繼續待在此間等待機會。跋陀羅,不如你去長安城打聽一下,看那漢家天子對聖女被劫有何反應。”
※※※
那人妖跋陀羅本是漢宮侍候辛妃的黃門宦者,被取了個漢名爲高景,人稱爲高公公。此番奉他師傅之命,回長安打探消息。
而韓淮楚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依舊回到那山洞陪伴在項追身邊。那蓮花主教與金剛智師徒二人,就潛伏在這句注山等着跋陀羅探回消息。
有那蓮花主教師徒,韓淮楚那糧食問題就不用自己操心,自有那師徒二人去山下購買,買來放在洞口只須韓淮楚伸手來拿便是。
糧食自個長腳飛到洞口,這等奇事那項追也不追問。韓淮楚與她是心照不宣。
這一日,聽到山洞外傳來吵雜之聲,似有匈奴兵搜索而來。
那臧擒龍奉冒頓之命每日搜索“敖登公主”的下落,似這般搜山也是常有的事。這山洞入口十分隱秘,韓淮楚每次進出山洞不留半點腳印,每一次搜索匈奴兵都無功而返。對於這次的搜索,韓淮楚也不放在心上。
忽聽那洞外有人在大聲呼叫,聲音十分雄渾。
“追丫頭,你在哪裡?追丫頭,你在哪裡?你二伯在此,爲何不出來見我?”
那聲音焦慮得很,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急。
項追的二伯就是那大俠滕翼,韓淮楚在京索之戰前曾見過,知道他便是項追的親生父親。
那滕翼竟然出現在這裡,想必是在家中不見項追歸來,尋到匈奴王庭,聽那匈奴大單于說起在句注山看見項追被一男子劫持,故而找來。
“這人在叫誰啊?”那聲音傳到項追耳中,項追臉現迷惘,困惑地問韓淮楚。
“這害人不淺的迷心術,追兒竟連她親生父親都已忘記!”韓淮楚心中咒罵一句。
ωwш ⊙T Tκan ⊙C〇
這場搜索維持了片刻,腳步聲與叫聲遠去,似是去了別處。
※※※
匈奴兵每日都在山上四處搜索,那滕翼的呼喊每日響徹山谷。就這麼又過了半個月,那跋陀羅終於探回消息,讓那蓮花教主大爲失望。
劉邦對辛妃被劫一事深以爲恥,竟讓纂史者將一切關於辛妃的記載刪除。
劉邦身邊美姬無數,不在乎一個女人。那個名爲辛追的妃子,是徹底被他老兄遺棄了。
而那個名爲劉恆的皇子是劉邦的骨血,總不能與那母親一起刪除。便送給另一位妃子——薄妃撫養,詐稱是薄妃所生。
可憐那劉恆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不會記事,長大之後哪裡知道他生母是誰?
這一切將婆羅門的全盤計劃擊得粉碎。
薄妃不是婆羅門的聖女,如何肯聽命於他們?就算那劉恆長大後做了天子,沒有他母親的影響,如何肯讓神權置於自己皇權之上,獨尊那連在天竺都失去市場的婆羅門?
蓮花主教這一次是賠大了,不僅賠了二徒弟索瑪婆的性命,還賠了跋陀羅的JJ。竹籃打水一場空,卻害得項追成了他們的犧牲品。
沒有希望就放棄。好在爪哇島一帶傳來消息,那裡的土屬十分信仰婆羅門的神祗溼婆神與梵天。蓮花主教師徒就將精力從東土移開,轉而要去南海諸島傳經佈道。
而這些消息,蓮花主教師徒只告訴了韓淮楚,卻瞞着項追,恐她知道失去丈夫與孩子情緒波動。
“天南地北,不知何時再能相見。聖女做不成皇妃。韓大將軍既然對她鍾情,不如娶了她讓她日後有個依靠也。”蓮花主教上路之前,很輕鬆地對韓淮楚說道。
韓淮楚聞言大暈。
劉邦已將項追遺棄,婆羅門師徒也準備將項追遺棄。
在項追的眼裡,韓淮楚只是劫走她的淫賊,她還等着回那漢宮與她丈夫兒子團聚。韓淮楚若是真地娶她,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淫賊。
紙包不住火。這些消息能瞞項追一時,卻瞞不得她一世。等到她知道失去了丈夫的兒子,被那婆羅門無情地拋棄之後,將會是如何一副哭天搶地的景象?
而害得項追如此之慘的迷心術,那施術的蓮花主教還未替她解開。
“請道長解開追兒的迷心術再走。”韓淮楚央求道。
那迷心術是婆羅門獨門妖術,韓淮楚自個是解不開,也想不出這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解。
“韓大將軍要解開那迷心術作甚?聖女若知回不了漢宮已是十分痛苦,一旦知道她的身份是另一個人,遭受的痛苦猶勝於此,將會痛不欲生,又何必替她解開。”蓮花主教勸道。
“就算痛不欲生,總好過渾渾噩噩將自己當成另一人這麼過着。韓某是追兒最心愛的人,可陪着她一起度過痛苦。”韓淮楚執着地說道。
“實不相瞞,迷心術一經施爲,是無人能解也。就連貧道的師傅自己也解不開。”金剛智說道。
“既是道長所施,連道長也解不開這迷心術,這又是何道理?”韓淮楚惑問。
“迷心術受與之人,與施法者心懸一線。若要解開,除非施法者先受與者而死,無從解起。”那金剛智的回答讓韓淮楚心爲之一沉。
無從解起,除非蓮花主教先死。那蓮花主教豈肯爲解追兒所受的迷心術而自個死去?
武功練到蓮花主教這等境界,活個百把來歲也是稀鬆平常。就不知那蓮花主教與追兒誰的壽命活得更長。若是追兒到死還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就這麼渾渾噩噩度過一生,簡直是太悲哀了。
迷心術是不解之術,韓淮楚又有何法可想?只有眼睜睜看着蓮花主教師徒三人離去。
※※※
蓮花主教這麼一走,前幾天項追還沉得住氣,過了幾日就坐臥不安起來,一日裡有無數次走到那洞口向外眺望。
韓淮楚知道那是因爲她無法與婆羅門教徒取得聯繫,故而焦躁,也不說破。
這一日糧食又告馨。沒有那蓮花主教師徒,韓淮楚只得親自出馬下山購買。
等他回到山洞,卻發現那洞口被一串腳印踩得亂七八糟,而洞內空無一人。
不僅項追見不着,連同那韓淮楚從匈奴千戶長帳篷裡竊來的羊毛被褥也不翼而飛。
“糟糕,這山洞終於被匈奴人發現,追兒已被匈奴兵接走!”韓淮楚意念剛起,就聽一聲暴喝:“無恥淫賊,你是如何讓將我追丫頭害成這般?”
韓淮楚回頭一望,就見在山洞入口那大俠滕翼手中擎着一把刀,眼珠睜得溜圓,向自己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