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剩正德與段飛之時,正德對段飛說道:“多虧愛卿三言兩語給朕出了個好主意,否則這些傢伙定會吵個不休。”
段飛笑道:“微臣旁觀者清,所以看得明白,其實世間紛爭多半逃不出一個利字,六部擔心司禮監獨大,司禮監也不肯放權,自然就說不到一塊,其實所有權力都是皇上賜給他們的,大家都不過是在替皇上分憂罷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有什麼好爭呢?”
正德嘆道:“若人人都能像愛卿這麼想就好了,這些傢伙就知道爭權奪利,若非愛卿從江南繳了那麼多銀子上來,朕都拿不出銀子給皇太后賀壽,堂堂大明已經落到這等地步,這些傢伙還不肯替朕想想該如何讓大明強盛起來,真是讓朕失望。”
段飛笑道:“他們不是不想,只不過擔心這擔心那,擔心自己努力辦事卻被別人賺了便宜而已,皇上只要想辦法將一碗水端平,大家都得到了該得的好處,他們辦起事來就會用心許多,譬如今日,將司稅權一分爲二,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倘若還有人來向皇上哭訴,那可就有點不知進退了。”
段飛則話就絕了張銳和郭震事後找正德哭訴以致再生枝節的可能,正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段飛又道:“皇上,今日怎麼突然想起要開海禁了?微臣不是說過,這事得慢慢來的麼?”
正德搖頭道:“都怪郭震不停在朕耳邊說開禁的好處,朕今日見那蘇端媽末可憐,朕連個小小的屬國都幫不了,於是一時激動就將這件事提了出來,幸好愛卿給朕出了個主意,否則再好的事都叫郭震這個笨蛋給壞了。”
段飛微笑道:“郭公公也是急切地想爲國立功嘛,不過這事急不來的,就算大家達成統一共識,要開海禁也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開的,大船建造和海軍組建更不是一日之功,照臣估計,沒有個三五年咱們大明的海軍還難成規模,要想替滿刺加復國,少說也是七八年後的事了。”
正德瞠目道:“還要這麼久?朕恨不得現在就親率水師把佛郎機艦隊打得潰不成軍哩。”
段飛搖頭道:“皇上,這事急不得,佛郎機艦隊不遠千里而來,沿途打敗統治了上百個文明古國,其中包括與大明相當的大國,他們的海軍船堅炮利,我們的水師就算有了大船大炮也不能立刻開赴滿刺加與其決戰,應先拿海盜、倭寇來實戰演練,等東海靖平之後,再徐謀滿刺加不遲,皇上正當壯年,想當初太祖三十歲的時候都還在隱忍蓄勢,皇上又何必着急呢?”
正德點點頭,說道:“段愛卿說得有理,朕是有些急了,也罷,朕聽愛卿的話,不急就是,對了,那個歌姬青青之名朕在江南的時候也聽人說過,她的歌舞也有傳入宮中的,劉愛妃還學着跳舞給朕看,委實不錯,你見過她兩次,她真有傳說中這麼好嗎?”
段飛記起正德好色的傳聞,心中一動,說道:“皇上,她也沒什麼出奇之處,美貌不及皇后與劉娘娘,才藝也就一般,只不過她特立獨行,被那些無聊文人擡舉了而已。”
正德笑道:“真的嗎?怎麼朕從別人嘴裡聽到的不太一樣?他們都說青青貌如天仙,才藝驚人,她難得來一次京城,愛卿想辦法安排一下,朕要親自去看看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段飛無奈只好答應,正德伸了個懶腰,說道:“今日愛卿也累壞了吧?與我一同出宮,你回府,朕回豹房,明日早朝你參加麼?”
段飛道:“皇上,沒什麼事微臣還是別去的好,免得石大人王大人見了微臣就生氣,今天是大年初一,微臣覺得皇上還是留在宮中陪伴皇后娘娘比較好,皇上……”
正德嘆了口氣,說道:“今早劉妃也是這麼勸朕,也罷,朕就留在宮中,愛卿你回家歇息去吧。”
段飛回了家,這個晚上管簫寒沒有出現,一連三天管簫寒都沒有出現,小環的表現很正常,李玉英則開始學着做女助手兼段飛的新丫鬟,郭威一直陪着她。
段飛有空就寫寫畫畫,或是去錦衣衛北鎮撫司軍械所,跟那些大家眼裡的‘怪人’們研究這研究那,年初四清晨,正德放了臣子們的假,卻將段飛、張銳、郭震以及內閣、六部重臣都叫到了豹房,人到齊之後他張口就問:“關於開海禁之事,諸位愛卿商議好了沒有?”
楊一清當即答道:“皇上,臣等與諸位公公的分歧甚大,只怕沒那麼容易達成一致,還請皇上寬限些時日。”
正德早已從張銳和郭威嘴裡知道具體細節,他不耐煩地說道:“照你看還要多久才能商議好啊?”
楊一清答道:“這就要看諸位公公了,皇上明鑑,諸位公公一口咬定不肯撤銷各地鎮守太監,這事可不好辦。”
各地鎮守太監是宦官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內廷豈肯輕易放過?鎮守太監在各地統管軍政要務,比一省最高長官還要威風,六部尚書都是在地方當過官的,自然知道鎮守太監的厲害,藉此機會想將之剷除,消除這一大禍患,他們歷數各地鎮守太監貪污受賄、走私販私、亂政害民的危害,包括正德六年,劉六劉七與楊虎在河北聚衆造反,也是因爲當地鎮守太監盤剝太甚引起的,還有今年剛被段飛幹掉的蘇州鎮守太監王堂,也被列舉了出來。
鎮守太監其實就是皇帝不信任官員的產物,鎮守太監的作用完全可以由各地官員替代,私下裡張銳可以跟正德講鎮守太監的好處,不過那些理由卻擺不到檯面上,楊一清等中古論今將鎮守太監貶得一無是處,張銳卻沒有什麼有力的反駁。
正德心中還是不怎麼捨得撤銷各地鎮守太監的,出過除了祖制這一個理由外,他也沒什麼藉口,目光不由再次向段飛頻頻望去,見段飛躲在最後面假裝沒看到,正德哼了一聲,提聲道:“段愛卿,你一直不吭聲,莫不是睡着了?”
段飛打了個呵欠,迷糊着問道:“皇上,是您在叫臣麼?”
正德氣道:“你還真睡着了啊,大家吵得不可開交,你還有心思站着睡覺!”
段飛又打了個呵欠,說道:“回皇上的話,這些事兒微臣都管不着,就算有些想法也不敢插嘴,聽得有些困了,不經意就睡着了。”
正德說道:“你有話就說,什麼敢不敢的,難道朕叫你說你也不說?有什麼好點子儘管說吧,不管你說了什麼,朕都赦你無罪。”
段飛精神一振,說道:“皇上,微臣覺得這事並不難辦,大家各讓一步事情不就結了?各地鎮守太監是要撤的,不過人可以不用撤,另組個司稅局,由六部出人與各地鎮守太監合力組成,專職收稅不就結了?”
此話一出,不僅張銳和郭震強烈反對,六部大佬們也對段飛的提議提出了質疑。
面對大家的責難,段飛向正德攤手道:“皇上,這就是微臣不敢開口的原因了,微臣只是覺得一旦開海通商,稅收多了,多養幾個衙門也不難,事實上如今的人口比唐朝多了數倍,設置專門衙門細分職能是有必要的,當然,微臣只是隨口說說,大家不要在意哈。”
楊一清毫不客氣地把段飛的話駁回,正德對段飛也很失望,本以爲他會給出給好主意呢,大家很快就忘記了段飛的存在,卻不知段飛暗暗抹了把汗,繼續站着‘睡覺’去了。
有時候裝傻充愣是必須的,現在大明已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繼續墨守成規不做任何改變的話大明將會走上下坡路,但是段飛卻絕不會做改革的先鋒,那可是要冒巨大風險的,商鞅爲秦國奠定了霸業基礎,卻被車裂於市,王安石也想變法,結果連自己學生都反對他,後世梁啓超、譚嗣同想改革,結果以血諫軒轅之後還是沒什麼改變,段飛只想默默做自己該做的事,潛移默化地給大明帶來影響,等蓄積夠足夠的力量,再順勢而行,把別人推到前邊去乘風破浪,他躲在後頭享受成果就行,這個時候他自然是能躲就躲。
結果爭了一天也沒爭出什麼結果,正德很失望地把大家都趕走了,就留下了段飛一個,段飛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您把微臣單獨留下來,別人一定又會胡思亂想了。”
正德哼了一聲,說道:“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朕又管不着,你今天的表現真差,難道你真的沒有辦法麼?”
段飛苦笑道:“皇上,微臣確實沒有辦法,不過……倘若皇上真的有決心,這事就不難辦,鎮守太監權力過大缺乏監督與管制,民憤極大,長久下去他們就算不被暴民所殺,也會因爲貪污被皇上砍了腦袋,皇上真想幫他們就給他們個閒差養着得了。”
正德嘆了口氣,說道:“朕也想讓他們養老啊,可是除了他們,朕的身邊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這該如何是好啊。”
段飛保持了沉默,話說到這份上,正德想怎麼做他管不着,在歷史上嘉靖和崇禎兩個皇帝都曾經裁撤鎮守太監,但是都沒能堅持多久,可見這事不是那麼好辦的,自己已經表示意見,還是不要逼皇上太急的好。
正德想了半天都沒能做出決定,他嘆了口氣,突然說道:“愛卿明日沒有什麼事吧,陪朕去一文坊玩玩吧,朕已經很久沒去了。”
段飛遲疑了一下,答道:“好,微臣明日一早便來豹房接皇上吧。”
正德笑道:“朕明日巳時初自己過去,就不用你來回跑了,到時候一文坊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