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奇瞪着鐵勒,”我們現在都快要走投無路了,你還故作神秘幹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然我沒好,你難道就好得了?”
鐵勒點了點頭,道:”有人讓我策反你.”
“策反我?”耶律奇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將最後幾個字重複了一遍之後才猛然反應過來,又驚又怒地看着鐵勒:”你說什麼?”
“成德李澤讓我策反你.”鐵勒直直地看着耶律奇.
耶律奇喘着粗氣,看着鐵勒半晌才帶着有些訝異的語氣問道:”鐵勒,你跟着我也有年頭了,你什麼時候與成德人勾結到一起了?倒是瞞得我好苦.”
鐵勒搖頭:”算不上與他們勾結.頭人,我原本是大唐監門衛的人.”
“監門衛?那不是替大唐皇帝守門的軍隊嗎?”耶律奇眨巴着眼睛問道.
鐵勒一笑:”可以這麼說,但我們守得,不僅僅是長安皇城的宮門,還有大唐無形的門,說白了,我們就是一羣探子.”
耶律奇呵呵笑着,手卻慢慢地摸上了腰間的刀柄.
“鐵勒,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居然如此欺騙於我?”
“頭人,我也一直把你當兄弟.”鐵勒苦笑一聲道:”我其實與監門衛斷絕來往也有年頭了,因爲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便也死了心跟着你混日子,日子雖然過得苦,但倒也自在.哪一天在戰場上被人殺了,也沒有什麼怨言,我也沒有想到,監門衛還能找到我,而且找到我的,居然是李澤的人.”
“李澤是我們的敵人.”耶律奇鬆開了握刀的手,”鐵勒,既然你告訴了我,那以後我們還是好兄弟,你如果要走,我不攔你.”
“我老婆孩子都在你那兒,我往哪裡走?”鐵勒搖頭道:”就算是要走,也是我們一起走.”
耶律奇有些好奇地看着鐵勒:”那李澤讓你來策反我,他覺得我是這麼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嗎?他開出了什麼條件覺得可以讓我動搖呢?”
鐵勒呵呵一笑,看着耶律奇道:”成德李澤其實讓我帶給你的只有一句話.”
“一句話就想說服我?”耶律奇大笑:”他莫非以爲自己是神仙麼?說來聽聽是什麼驚天動地的話?”
鐵勒定定地看着耶律奇道:”李澤說,何必跟着張仲武當狗,跟他,好好地做人.”
耶律奇的臉瞬間便漲紅了,然後又變得慘白,接着又變紅,紅得發紫,發黑.嗆的一聲,他抽出了腰間的彎刀,鐵勒卻仍然在他面前站得筆挺.
刀子舉了起來,耶律奇卻突然轉身,揮刀在帳內亂劈着,一邊劈一邊大聲怒罵着,門外的衛兵聞訊搶進帳內,耶律奇卻挺刀轉身,厲聲怒喝道:”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衛兵們面面相覷,鐵勒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衛兵們退了出去.
啪的一聲,耶律奇將刀重重地擲在地上,仰首朝天,滿面風霜的臉上,竟是佈滿淚痕.
“他說得不錯,在張仲武的眼中,我就是一條狗,扔幾根肉骨頭,就跳得特別歡的那種賤狗.”他淚流滿面,喃喃地道.
鐵勒也是難過地垂下了頭,男兒落淚之時,纔是真正讓人傷心.
“可是換了李澤又有什麼兩樣?還不是當狗,一樣是當狗,唐人,什麼時候把我們當人了.”耶律奇惡狠狠地道.
“我也是唐人!”鐵勒一攤手道.
耶律奇怪笑起來:”鐵勒,你他孃的算什麼純種的唐人,別忘了你的祖宗是什麼人,你的祖宗進了大唐,娶了大唐的女人,生下你這個雜種,你便以爲自己是唐人了嗎?在他們眼中,你還不是跟我一樣,是狗.”
鐵勒堅定地搖頭:”頭人,我是唐人.”
耶律奇怪笑起來:”好,好,你是唐人,那你說說,那個李澤要我跟着他去做人,他準備怎麼讓我怎麼做人?都是當狗,那我爲什麼不選擇一個強大的主人,當主人大碗吃肉的時候,我還能在旁邊候着,等着撿幾個肉骨頭吃.與張仲武比起他,他李澤算什麼?”
“頭人,李澤已經拿下了橫海四州,而且,他還將接手成德四州.或者就在明年,這個李澤,便將擁有成德,橫海兩個節鎮,八州之地.”鐵勒道:”與張仲武比起來,他或者還是要弱一點,但卻也弱不了太多了,但更重要的是,他還有高駢的支持,還有朝廷的支持.”
耶律奇一怔,”這麼說來,這個李澤,倒還真是有點意思了.”
“豈止是有點意思?鐵勒道:”頭人還不知道的是,費軍師策劃的顛覆盧龍的計劃徹底失敗了,他本人,還有兩千盧龍軍,在鎮州落入了圈套,盡數被俘,在章武,瀛州刺史石毅,被李澤麾下大將柳成林與深州兵馬團團圍困,突圍無望,現在,李澤親率兩千騎兵,正準備奔襲瀛州城.”
“這都是他們的人跟你說的?”耶律奇懷疑地道.
“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必要撒謊,因爲很快,我們也會收到這些情報.”鐵勒道.
耶律奇沉默了半晌,彎腰拾起了彎刀,插回了腰間的刀鞘.
“李澤想要策反我,準備給我什麼?不會就僅僅是一句讓我跟着他做人吧?”
“頭人知道德州嗎?”鐵勒問道.
耶律奇點頭道:”當然知道,不是被那個李澤心狠手辣地給毀成了一片白地嗎?”
“就是那片白地,李澤答應在德州,給頭人劃一縣之地,讓我們自由放牧,教我們定居墾田,在哪裡徹底地安頓下來,一切律例,比照他治下其它子民.”鐵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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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奇張大了嘴,半晌才訥訥地道:”給我一縣之地?”
“頭人,我們整個部族,加起來也不過兩三萬人.一縣之地,已經足夠我們生存了,我們可以放牧,可以種植,李澤還願意給我們與他其它子民一樣的待遇,我們爲什麼不答應?我們又沒有當狗的嗜好.”鐵勒狠狠地道.
耶律奇閉上了眼睛,好半晌,重新睜開,嘆了一口氣道:”鐵勒,如果你說得都是真的,說實話,我真是心動了.可是我還是做不到啊,你別忘了,我們的部族裡的老弱婦孺,都在張仲武的手裡啊,這裡頭,也包括你的老婆孩子.我們要是投降了李澤,他們,會被張仲武殺光的.那個人的兇狠,你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跟來人說過這個問題,他們答應替我們救回我們的族人!”鐵勒道.
耶律奇哧笑道:”空口白牙,誰信?我們真歸順了他,替他做了事,再也沒有回頭路的時候,他不幹,我們能怎麼樣,再反叛他?”
“頭人,別忘了,費仲在他們手中.還有兩千盧龍軍,接下來很有可能,石毅也會落在他們手中,他們答應,會拿這些人去換你們的族人.”鐵勒道.
“我不信!”耶律奇斷然搖頭:”費仲是什麼人?石毅是什麼人?他們的身份何等貴重,李澤拿住了他們,等於斬斷了張仲武的手腳,怎麼可能拿他們去換我們那些沒有用處的族人?雖然這些族人於我們是千金不換的寶物,但對於他們來說,是真沒有用處的啊!”
“我也猶豫不絕,但頭人何不親自去見見那李澤?當面聽聽他怎麼說再來判斷他說得是真是假呢?我相信以頭人的智慧和經歷,分辯此人是不是真心,還是可以的!”
“與李澤會面?”耶律奇一驚.
“他已經快要到瀛州了.”鐵勒道.”頭人,不管你怎麼想,這一次,我是準備回去了.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正如那李澤所說的那樣,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否則在張仲武的麾下,我們遲早是被張仲武給玩死的.一旦我們的青壯在戰場之上全都戰死,那我們的族人,接下來會是什麼下場?李澤是什麼心性我們還不清楚,但張仲武我們卻是知道的,哪怕我們的族人全部死光,他也絕不會皺皺眉頭的.”
耶律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神色變幻數次,才猛地一跺腳:”好,那我就去見見他,鐵勒,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你自然以安排我們見面是不是?”
“是!”鐵勒坦然道.
兩天之後,深州,一間四面漏風,早就沒有人居住的破茅屋裡,耶律奇終於見着了李澤.鐵勒沒有跟他說過李澤的年齡,他對於李澤也完全不清楚,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他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道這就是鐵勒嘴裡的,那個即將控制兩個節鎮八個州的大人物嗎?
“你,是李澤?”
“如假包換.”李澤笑着拱手道:”很高興頭人願意來見我,看起來我們之間已經有五成的可能達成協議了.”
耶律奇狐疑地看着李澤以及李澤身後那個看起來像個白面書生的傢伙,這傢伙他可是認識的,成德狼騎的悍將,閔柔.
“頭人不必擔憂,如果我想要對你不利的話,壓根兒就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據我所知,現在你們就快要過不下去了.”李澤笑着向閔柔一伸手,閔柔從懷裡解下一個皮囊遞了過去.
“頭人喝慣了馬奶酒,不妨嚐嚐我們武邑的美酒,祛祛寒氣!”
耶律奇不接.
李澤大笑着拔出皮囊的塞子,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將皮囊扔給了耶律奇.
看着閔柔有些鄙夷的眼光,耶律奇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因爲閔柔的眼光裡,明顯地在說着一句話.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