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嘴角含笑間,卻忽聽得自己腦後傳來一聲嬌笑道:“怎麼!只昨晚上喊了那麼一會子,就把你累的瘦成這樣?今夜卻又鬼鬼祟祟的一個人跑到這後花院來做些什麼壞事?”
張入雲此時功行已是大造,十數丈方圓裡便是一草一木的聲響也是盡收耳底,周圍數丈內因其一身特質的靈感,便是針尖毛髮拂動也是瞞不過他。此刻那聲音只在自己耳後上方不過三四丈處響起,如何令得他不驚,一時忙轉身回頭,卻又將他嚇了一跳。
但見身後樹梢上正有一女子正輕若無物的仰臥於枝頭,身上一襲長綾只從四五丈高下的桂樹冠上直拖至地下,其白勝雪,卻又見一副蕭煞清寒氣緊繞其上,猶似活物一般只在白綾上翻滾。那眼前女子雖美,卻是眼角隱蘊張厲,月下看來更是嚇人,即是張入雲膽大一時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張入雲初看那女子生的絕美,又是氣質潔雅,除有些寒煞氣外,顏貌之秀麗隱有勝出葉秋兒,沈綺霞諸女子之上,且此刻她一襲白衣如披霜戴雪,月下看來佳人好似熠熠生輝,如個透明人一樣。尤其女子雖是長衣加身,但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卻又露於服外,只在樹梢間勾搭,任月光拋散,輕風揉搓,更顯得肌理晶瑩,膚似玉屑,微微勾動之下只撩撥的月兒也見羞澀。身駐樹梢,隨風輕舞,更似桂中仙子,哪有一些人間鬼氣。張入雲縱是年來道力精進,見得如此夜下美人,也是不由的心上浮動。
幾眼看了下來,才發現原來竟是小雅醉臥樹上,想是心意闌姍,正在樹冠上小憩。小雅此刻見張入雲難得半日間還在打量自己,不由盈盈作笑,譏諷他道:“怎麼?平日裡於人前你不敢露出這般色狼模樣,到了夜裡卻終是露出猥瑣的本性了嗎?”
張入雲確是爲她美色所惑,當下聞言也不羞惱,只輕笑道:“我又不是和尚,美色當前怎會視而不見。再說你確是生的美,一時纔多看了兩眼,你若是生氣不高興的話,我先向你告罪了!”說完便是一揖到地。
小雅難得見張入雲竟會說出這般言語,倒有些不知怎生應對,只得又嬌聲笑道:“哦!這話說的倒是有些真心的模樣,如此說來,你也是有七情六慾的了!難得見你也服一次低。唉!可惜豔娘不在,不然的話,倒是可以氣氣她!”
小雅這句話一出口,張入雲才發覺,雖是她姐妹二人生性不合,但平日必在小雅身邊的豔娘竟不在院中。不由心上大是緊張,只恐她外出生事,忙問道:“咦!豔娘怎會不在?她人呢?哪裡去了?”
樹上佳人聞聲掩脣笑道:“我看你這兩日當真是練功夫練的傻了,自兩日前你半夜裡一番窮叫喚,把她惹惱了!當夜早就回扇子裡枯守,再不肯外出了?
張入雲不解,忙問道:“哦,有這般事,這是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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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因爲見你這幾日本事大了,她不樂意,所以回扇子裡生悶氣去了!”小雅答道。再又聽她慎惱道:“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你這人又小氣,又心胸狹窄,就這麼一點本事平日裡一絲也不在人前施展。如今你忽地一抖落,我姐妹二人知敵不過你,都怕了你了!豔娘是氣不過,所以纔不見你!”
張入雲不料還有這般緣幫,當下又笑道:“正如你所言,只這麼一點本事,我雖臉皮老厚,但也明白人貴在自知的道理,是以越發不敢在人前賣弄了,你姐妹二人只怕是錯怪我了!”
小雅顯是對張入雲作此回答甚不滿意,只冷笑道:“由你說去!誰耐煩和你無事鬥口,只是難得你今天會說話了!怎樣?有沒有膽量上來?”說話間小雅秀眉輕挑,嘴角滿是嘲諷逗弄之意。
張入雲一見,搖頭輕笑,兩袖拂動,身影已是沖天而起,如盤雲也似直落在小雅身旁。果是樹上視野開曠,眼界爲之一寬。一時下但覺清風徐徐,身旁佳人白衣勝雪,如此情景好似生平也曾經歷過,只是時日長久的恍若隔世,斗然間張入雲沉吟不已,只閉着口垂望蒼天星月。
小雅見他臉上神色如浮雲變幻,知他心頭翻滾,卻假意道:“哎喲喲!只一上了樹,近了我身,反倒不知所措,不敢說話了不成?”
張入雲聞聲輕笑,當下低了頭與她目光相視,凝望她許久,如此反把小雅看了個心驚肉跳,倒不是張入雲目光輕挑,而是對方目光深湛,好似能看透自己心底秘密一般。心慌之下忙啐聲道:“你這人怎這般不知臉面,當真到了夜靜無人處時便變了性,成了色中惡鬼不成?”
張入雲笑道:“美人娛目,此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平日你不時瘋顛,難道你今夜反倒怕被人看不成?呵呵,只是……。”話說到一半,張入雲又換了臉色道,端色柔聲道:“只是你與豔娘不同,這一年來,你精神氣色改變不少,這玉泉山上你住的倒很是自在!照這般下去,再過幾年淘制,你一身陰煞氣許得洗脫。到時或可轉劫重生,再歷人生!”
小雅被張入雲說出自己這一年來變化,心下很是不好意思,再又聽到張入雲許她轉世,先得眼中一亮,但隨之卻又黯淡無光。過了半晌方駐了色冷聲道:“所以才說你這人心胸狹窄,雖是萬事不由心的樣子,卻又事事心底有數。唉!我看以你這般心境的修行,縱是下了苦力,成道之日恐還是遠的很呢!”
張入雲被她一語說動,心底一觸,不由澀聲道:“誰說不是呢!你這般話,當年也有人和我說過,只是我卻也有不得不修行的理由,這般下去只得勉爲其難,總要試一試再說!”
小雅聞他語音雖然堅澀但口氣卻又堅持,知張入雲心意堅定,只回道:“由你,你只管窮自瞎折騰吧!只別連累我就成!”說完玉臂輕舒,懶洋洋地倒臥在樹枝上遙望漫天星辰,再不理張入雲。而張入雲也爲心事所感,嘆息之下只目注四野幽深處一味的默默不語。
二人駐立在樹冠上,只爲微風拂動,星光拋漏,卻是好生受用,雖只相處一刻,卻好似多年老友一般,一時兩人都覺不可思議,但又知道這確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也許只因爲二人皆是滿腹心事的緣故吧!
“小雅!”
“什麼事?”
“要是你不願意轉劫爲人的話,待你以後精魂凝聚,二雲觀與百花谷兩處由你挑選,只管安心居住就是!”
“…………,謝謝!”
第二日,張入雲便與兄長與衆弟子們辭行,因是五位弟子皆未離觀,便是阿蠻也在其列,張入雲見連她也來了,心中倒有些安慰。當下卻又避了人與浮雲子道:“阿蠻日後修行還望兄長加意照拂,只是她近來功行進步甚快,兄長日後有暇只請教授其識書知禮好了。至於每日裡增添其負累卻不用再相加了!這孩子到底年幼,又是長身體之際,如此負累,反礙其骨骼增長,且這般只用些粗蠢的法子苦煉也與上乘心法不類。我又不在旁指點,如此反倒易走冤枉路。至於她腿腳,待我日後行走,但能能將萬年斷續取到手纔好!”
浮雲子知張入云爲了三娘子一句話,便已着意上心,想着他這般多的俗務,卻還要爲這孩子奔忙,不由解慰他道:“你也不用將那醜狐狸的一句話放在心上,這萬年斷續幾是上代仙祖們的神藥,當今世上能留存的已是極少極少,且此丹藥都是起死回生仙道一流的寶物,人家縱是有,也定不會輕舍,你也別太爲難自己了!”
張入雲聞言輕笑道:“小弟只盡人事罷了!確如兄長所說這一趟,事由只怕甚多,但能盡心處且盡心吧!”
浮雲子見兄弟絲毫不嫌煩難,只得輕嘆一聲道:“唉!我看你就是天生的勞碌命,只望你這二年多奔波些,待日後卻能落個清靜吧!”說話間,已從懷中取出一筒卷軸鎮重交與張入雲道:“此時我與玉柔連日來趕製的《內景元宗》精要,其上多有註釋我師徒二人這一年多來各自領悟,我知你與這些法術上多有些不靈便,但內裡吐綱吞息的功夫卻不要耽擱下。”
張入雲接在手裡,但見那軸卷只見不過七八寸長短,極易攜帶,抽動開來,其上滿紙娟秀的蠅頭小字。知這是兄長師徒二人一番苦心,不由深揖一禮,便是道人身旁的女弟子,也是盈盈作禮。祝玉柔見師叔與自己答禮,心上驚慌,趕忙伏地回禮,衆女弟子見大師姐施禮,趕忙也跟着伏身,唯阿蠻不知人間禮數,徒然立在一旁,瞪着眼,只以怪異的目光看着衆人。
當下裡衆弟子一直遠送張入雲至玉泉山下,浮雲子與祝玉柔位尊,一時上又相送了一二里,臨行前,老道人終是沒忍住,只在張入雲耳邊秘語道:“兄弟一路上諸事小心,便是你這身上所藏的桃花二女,也許小心提防,不瞞兄弟,連日來我細心觀察,我看那小雅還好,只是豔娘這幾日卻是有些變化,你一路上可要多有些計較才成。”
張入雲知自己這位兄長年來功力精深,又是與自己修行不同,見底不容小視,當下諾諾受教,再又深揖一禮,轉身即走。他此一時功力大造,幾可比當日天鷂子一般的陸地神行本領。師徒二人但見眼前灰影流動,轉瞬間已是隻剩下一點星光逍失於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