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若墟的結界, 成鈺或許並不熟悉,但絳靈好歹也與王琰瑜打過交道,何況那王三胖師承於陳清酒, 因此瞅着周遭沒人, 絳靈便帶着成鈺進了大若墟。
一路上破了數十個封靈界, 絳靈的魂魄越發透明, 未至後山, 他便回到了成鈺身體內,虛弱道:“後山谷中便封印着錦麟,它附近生長着一種火紅色的奇花, 取名錦麟花,你記得, 找到它……”
聽着他聲音漸漸細不可聞, 成鈺眉頭皺起, 支支吾吾道:“哦,那你, 好好休息吧……”
“唔。”
絳靈不再說話,似乎又陷入了昏迷,此時此刻,成鈺還沒有心思來理清兩人之間清奇的關係,提着匕首悄然入了山谷。
山谷西北有一處數尺高的洞穴, 越往裡面走便越覺得炎熱, 後來山壁都變得赤紅。
最深處, 以玄鐵鎖着錦麟, 這活久廢的蠢貨察覺人來, 擡了擡眼,瞟了瞟成鈺, 又開始貪睡。
成鈺見它脾性還算是溫和,手指按在它身上,找了個稍微好下刀的地方,抽出一瓶子血。
做完了這一切,成鈺還好心地給它癒合了傷口,而後在洞中尋找錦麟花。
只可惜這地方一眼望盡,什麼也沒有。
成鈺站在錦麟面前,踩了踩它的肥腳,“喂,你知道錦麟花在哪裡嗎?”
這廝一如既往地打起了鼻鼾。
“喂?”成鈺捏着拳頭,額角青筋暴動,“我很着急的,大若墟不好走,一會兒來人了就出不去了,你快些告訴我,錦麟花在哪裡?”
錦麟這次睜開了眼,銅鈴大的眼睛俯視着成鈺,須臾後,站起了身子,往石壁下挪了一腳,又癱在一起,而它原本躺的地方,露出了一朵如烈火般的花,紅的攝人心魄。
成鈺看着那錦麟花,一陣心安,他目色柔和,對那蠢獸道了句‘多謝’後便上前,只是當成鈺碰到那錦麟花時,谷底突然震盪。
成鈺連忙將那錦麟花拔下,收入袖中,他看向那蠢獸,而後者則一臉見慣不怪地打了個哈欠。
成鈺眼角一跳,道:“所以說這錦麟花是最後一層結界?”
錦麟這次端坐好,巨大的爪子合在前面,點了點頭。
“……”
成鈺合掌,乾淨利索地撕下一節黑衣,蒙在臉上,道:“告辭。”
錦麟目送他離開,又縮回了原地。
守山陣一經破壞,各大山峰紛紛得到消息,成鈺動作再快也快不過上百號人前來。
出了山谷,迎面便是景沐月。
少年立在雲霧繚繞間,揹負仙劍,這樣看來,是免不了和其交手了。
其實以成鈺如今的修爲,比起景沐月來說,綽綽有餘,但未免再遇上更加麻煩的人,他出手便是凌厲無比。
兩人於空中交手,成鈺不打算多糾纏,周身勁力翻騰,藉機甩出一疊靈符,全力砸出。
一道熾熱的真氣突然襲面而來,他擡手遮擋,竟是半個手臂都在發麻,成鈺擡眼望去,看見來人,頓覺不好。
夭壽了,這大若墟師祖竟然紆尊降貴地跑來抓他!
“師父。”看到王三胖親自前來,像是料定了成鈺逃脫不掉,景沐月俯身一拜,負劍站在一旁。
王三胖眉宇間森嚴,喝道:“何方劣徒,膽敢闖我大若墟境地!”
成鈺不敢與他正面對峙,當下收了一身真氣,俯身敬拜道:“在下前來只爲求一物,去醫救重要之人,若有冒犯,還請王……仙師恕罪。”
“偷偷摸摸,豈是求物,我看分明是個賊子!”
正在此時,衆峰主亦前來此地,一老者撫須而立,冷嗤道:“能不動聲色地破我大若墟三十一道封靈界,潛入後山禁地,如此之人,莫不是魔族奸佞?”
眼看今日便要被困在此地,成鈺後撤一步,當下不打算多言,偷偷捏了個隱訣。
而遠處的王三胖突然一眯眼,翻手提出靈劍,化身而來。
王三胖乃是以劍入道,成鈺再怎麼也抵不過這一劍之力,劍身未至,劍氣便已然砸來,叫人肌膚火辣辣的疼痛。
眼看這一劍就要到了面前,成鈺抱着必死無疑的心,閉上了眼睛,調動全身靈力於一處。
而在電光火石間,周圍卻有一道溫如春風的靈氣落下,成鈺頓時覺得呼吸輕快,他睜開眼,只見面前落下一道白影。
來人遮着及腰幕籬,右手食指並中指接住了王三胖的長劍,凌厲的劍氣將幕籬從中破開,露出一雙無情的眼睛。
“哥哥!”成鈺反應過來,扯下面上的衣布,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先前還威風凜凜的王三胖王祖師一下目瞪口呆,半晌才斂了一身真氣,被逼反噬,後退半步,用僅三人能聽到的聲音,乾巴巴且委屈地問着,“是,師祖嗎?”
陳清酒靠在成鈺懷中,一雙手緊握着他的臂彎,有氣無力地擡眼,漠然看着王三胖。
察覺到懷中人的氣息越發寒冷,成鈺當即彎腰將他抱起,消失在了天際。
王三胖在原地呆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在大若墟一衆子弟詫異的目光下,慌慌張張地追了過去。
成鈺踹開門,前腳剛將陳清酒安置在榻,王三胖後腳就跟了過來,成鈺當下就沒給他好眼色,黑着臉道:“滾!”
可憐王三胖一代宗師,也不敢在這兩人面前放肆,當下冒着一身冷汗,小心翼翼道:“是,是絳靈君吧?哪個,我那一劍不過五成功力,且受教於師祖,傷不得他的……”
成鈺頷首看了眼陳清酒發白的脣色,沒好氣道:“我不是絳靈,別亂叫!”
“兒茶……”
陳清酒坐起了身子,成鈺扶着他,覺得他一身虛汗都要溼透了衣襟,輕聲道:“哥哥,你先休息會兒吧……”
“你出去……”
陳清酒看着成鈺,叫那人反駁不能,便只好給他墊好了被褥,一臉冷淡地走了出去。
門合上後,陳清酒靠在被褥裡,悶聲咳嗽半晌。
王三胖幾步上前跪在地上,以頭磕地,“師祖恕罪,是弟子下手不知輕重,害了師祖,實在該罰。”
陳清酒擺了擺手,喘聲道:“與你無關,是我未曾告知……”
王三胖擡頭看他一身清苦,長髮散亂,抹了一把眼淚,抽噎道:“數百年不曾得見師祖,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師祖的聲音是怎麼了?還有絳靈君,師祖是何時找到他的?”
“這些事不重要……”
王三胖跪在他榻前,右手抓着陳清理衣襬,忍不住打斷他,言語神色之間多了些不甘心,他道:“師祖遭的罪不重要,還有什麼重要?師祖明明醒來,卻又不肯回來大若墟,景銳離去的早,師祖是打算連我和沐月也不認了嗎?”
陳清酒一時被噎住,無奈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嘆道:“琰瑜,你也不小了,整日哭哭啼啼,叫門徒看了,豈不笑話……”
“誰敢笑話!”王三胖翻了個白眼,又握住陳清酒的手,聲情並茂道:“師祖,隨我回大若墟吧,不要留在這窮山惡水之地了,您這樣實在讓弟子放心不下。”
“琰瑜……”陳清理斂眉,收回了手,淡然道:“我哪裡也不去。”
“師祖何苦,絳靈君已然歸來,您又爲何作賤自個?”王三胖幽幽看着他,險些又要哭了出來。
陳清理抿脣不語,他手指一翻,語氣安定,“你應該感覺到了,我渾身靈力,失了七八,若再冒然入世,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何況兒茶他……也並非完全醒來,不安全……”
王三胖埋着頭,許久不說話,在陳清酒的注視下,才乖巧而又委屈道:“那師祖需要弟子做什麼?”
“封印四獸。”
王三胖聞言,猛然擡頭,驚吒道:“那日是師祖?”
“四獸之災,因我而起,不可忽視,如今尚有稷修天邪在爲禍人間……”陳清酒攤開右手,一紙畫卷浮於掌心之上,先前留在大若墟的卦師令早已被他收了回來,“卦師令一物,合四獸而封,先前我帶走它,只因你尚未參透其鎮守之法,如今將燭戾交由你守,便不得有誤……”
王三胖頷首接下,陳清酒又悶咳幾聲。
王三胖欲言又止,遲疑道:“那,師祖還打算見沐月嗎?”
“你我之間,暫且不要聯繫了……”
王三胖抿脣,看他神思疲倦,便拜別了。
出了門,並未看到成鈺,王三胖心想,那傢伙估計現在看自己很不順眼了,苦苦一笑,回了大若墟。
王三胖猜的不錯,成鈺一見他,就想打人,所以早早避開了碰面,等人走後,纔回了竹舍。
陳清酒便軟趴趴地靠坐在被褥間,陷入了沉睡,成鈺將他的碎髮別至而後,拭去他鬢角的虛汗。
即使是在睡夢中,那人依舊止不住地咳嗽。
成鈺將衣袖中的錦麟血與錦麟花取出,突然怔懵,斂了神思,問道:“有了錦麟血,如何解血契?”
‘將血給阿酒喂下,然後你躺在牀上入夢……’
識海之中,絳靈虛弱地聲音傳來。
成鈺跪在榻上,爲竹舍佈下一層結界。
他含了一口錦麟血,渡入陳清酒口中,末了又在他脣角落下纏綿一吻,而後合衣躺下,與陳清酒十指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