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賈儒也跟着去,碧桃和青杏互望一眼,又看向謝琳琅,謝琳琅也不知道賈儒是在打什麼主意,總歸是沒什麼好事。看來這一趟,她要格外小心着了。
謝瑤琅並不認得賈儒,便笑問:“琳姐姐可是認得那個人?”
謝琳琅正色道:“一個並不相干的外人,又豈是閨閣小姐能打聽的?如今瑤妹妹也大了,要越發貞靜纔是!”
謝瑤琅這才訕訕的不再說話,不過有心想要再看一眼那個人,無奈車簾子被碧桃掖得密實,絲毫看不見外面情形,也只得作罷。
定忠伯府雖與榮安侯府是近親同宗,但相隔卻遠,三房一衆馬車浩浩蕩蕩直繞了半個京城。
快到定忠伯府時,謝晉先譴了人前去通傳,等衆人到時,世子和世子已經迎了出來,將男客與堂客分別請進府去。
世子夫人出自英國公施氏,是世代的簪纓大族,雖然如今長房勢落,卻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因定忠伯府家風極好,曾立下三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故而施氏嫁與定忠伯世子謝遠,雖是下嫁,卻也是門不錯的親事。
施氏三十多歲的年紀,保養極好,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多歲的樣子,穿了一身淺金色繡蝠錦褙子,梳着高髻,端端正正的戴了一支嵌紅寶石累金鳳釵,極是高雅端貴。
她一路笑着,先將女眷們帶去上房偏廳坐着說話兒,等正廳謝晉等男客給定忠伯磕頭祝壽後,才引着女眷們磕頭。
等磕完頭,施氏就留趙氏三人在上房說話兒,打發人姑娘們去園子裡玩兒,謝芳琅噘着嘴,不肯去,趙氏只好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兒。
謝琳琅自進府之後就一直小心翼翼,她雖不確定賈儒是否衝她而來,但小心些總歸沒有壞處。她也不知道賈儒和趙氏會如何出手,不過,對付閨閣小姐,想來也無非就是那些個慣用的下作招數。
前陣子剛聽說兩件。
吏部侍郎劉的庶,已經十六歲了,嫡母也給她定了親事,小定都下了,卻在劉大人母親壽辰上出了事,還惹得劉大人勃然大怒,要把那位小姐關了家廟。雖然此事被捂得嚴實,劉家人又是絕口不提,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捕風捉影,一傳兩傳的,就都知道了。聽說是那位小姐在園子裡跟其她小姐閒聊時,身邊的丫鬟上茶時不小心打翻了茶碗,灑了她一裙子,這位小姐自然就去廂房換裙子去了,只是過了兩盞茶的時間還沒換好,她嫡母就打發個婆子去瞧,幸好是個婆子去的,那也差點兒沒嚇出個好歹來。原來是那位小姐在廂房裡竟和一個外男私定了終身了。劉大人也是怕事情掩不住,那家原訂好的親事自然得退了,要把這位小姐關家廟,這位小姐就尋死覓活,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談的,最後這位小姐倒是如願以償的嫁給那個外男了。
還有一件鬧得更大,竟是涉及到了宗室女。原是孝和公主和駙馬明大人所出的嫡長女,明小姐有那樣一個娘,又是公主的個孩子,自是嬌寵的慣了,竟了一副霸王性子,也不知是怎地就得罪了她的一個庶出堂妹。她那庶堂妹才十三歲,心思卻是惡毒。有一回明小姐去上香,她坐的馬車竟突然驚了馬,被一個外男救了下來,當衆將明小姐抱了個滿懷。那個外男也是庶堂妹找來的,原是她姨娘的侄子,能是什麼高貴身份?又是個潑賴似的人物,竟做夢要求娶明小姐。那位庶堂妹又不是極高明的手段,自然被孝和公主查了出來,孝和公主氣極,當時就打到了勤定伯府上。因駙馬是勤定伯的嫡親弟弟,不能襲爵,所以就尚了主。那個庶堂妹就是勤定伯的庶女。此事最後鬧到了聖上跟前,聖上也是大怒,連關家廟這一步都省了,直接就賜了一杯毒酒給那位庶堂妹。更是因此事奪了勤定伯的爵,轉讓駙馬襲了。勤定伯府整個大房的榮耀就因着一個小小的庶女而煙消雲散。聖上爲了安撫明小姐,親自下旨賜婚給關內侯嫡長子。
此事也算是圓滿收場。
不過誰都知道,明小姐當衆被外男抱在懷裡,最後還能嫁得這麼好,完全是因爲她有個好娘。若是換了別人,也就只有尋死,或者剃了頭做姑子這兩條路了。
另外還有在花園子裡不小心掉湖裡的,在假山裡和外男不小心撞見的,這種能毀了閨閣小姐名聲的事,直是多了去了。這些個世家大族,誰家沒有個假山水榭呢!
數九寒冬的,水邊謝琳琅自是要離得遠遠的,另外,她也時時注意着自己不要落了單。她都不禁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因着現在天氣尚冷,伯府就將小姐們安置在了梅園的九曲廊閣之中,整條廊閣都裝上了琉璃窗,窗下每隔十步遠就攏着一個火盆子,極是暖和。外面種着數十株的紅梅樹,如今紅梅皆已盛放,遠遠望去,如霞似蔚。有些小姐們不耐煩在廊閣裡待着,便穿了大毛衣服到外面賞梅。一衆花朵樣兒年紀的姑娘們,在那梅樹下,或着銀鼠襖子,或着大紅猩猩氈披風,又或是大紅羽紗羽緞,歡笑打鬧,倒比那紅梅更豔麗些。
謝雨琅今兒穿的是一件桃刻絲八團襖,銀紅色裙子,頭上戴了一個貂鼠照君套,她長得更肖謝淵一些,長相極是明麗。她是個利落的性子,見園子裡熱鬧,早就忍不得了,頓時就嫌謝琳琅走得慢了,拉了謝琳琅就快步過去,謝雅琅也笑着跟上,謝瑤琅在後面忙道:“雨姐姐琳姐姐等着我些兒!”
謝雨琅因着她那個張揚得上天入地的庶弟弟,便是以偏概全了,對庶出的都是半隻眼睛也瞧不上,聽了謝瑤琅喊她,撇撇嘴,卻還是放慢了腳步。謝雅琅就道:“妹妹快着些!”
倒底還是正月裡,在園子裡逛了一圈兒,就覺得冷,謝琳琅見她們幾個還玩得熱鬧,便轉身進了園子裡的一個八角亭等着她們。亭子裡各個角上都放了一個火盆,是上好的銀碳,燒得通紅,卻一絲煙兒也沒有。將亭子的窗戶都關上,裡面倒是比廊閣裡還暖上幾分。亭子雖不甚大,佈置卻也是精緻齊備,當中放了一張檀木桌,配了四把檀木鏤雕花椅,另外還多加了四個矮墩兒,上面都鋪了大毛的墊子。
謝琳琅剛坐好,從外頭又進來兩個姑娘,看上去要比她大些,像是十六七歲的樣子。穿着一樣的大毛衣裳,首飾也只是寶石顏色不同。長相倒不是十分相似,臉上卻是帶了一模一樣的倨傲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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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都是來拜壽的,謝琳琅覺得還是應該以禮相待,只是還不等謝琳琅開口,偏高一些的那個姑娘就掃了她一眼,道:“麻煩你讓出兩個椅子來。”
謝琳琅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身邊還空着的三個椅子,道:“那就請兩位姐姐過來坐罷。”
偏矮一些的那個姑娘立時就怒道:“我姐姐是讓你站起來坐那矮墩兒上去,沒聽見嗎?莫非是聾子不成?”
謝琳琅倒是大開眼界了,像這麼無理的小姐還真是頭一回見。在這個不是宗室女就是世家女的圈子裡,誰不是面上和和氣氣的,就是結了仇的,也不過是暗中使絆子罷了,像她們這樣頭一回見面就明目張膽欺負人的,就是公主只怕也沒幾個會如此。
那個姑娘又道:“還不讓!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姑媽可是這府裡的世子夫人,我大伯祖父可是英國公!憑你這樣山野裡不知哪坑哪洞爬出來的,也配在我們面前坐椅子?賜個座都是擡舉你了!還不快給我起來!”
原來是英國公府的小姐,怪道呢,氣焰這麼囂張。
謝琳琅笑道:“原來是施家的兩位小姐,原本這座也不是不能讓,只是如今倒是不能了,若是我讓了,豈不是對英國公不敬麼?”
施大小姐皺眉道:“混說什麼呢?不讓纔是對我大伯祖父不敬呢!”
謝琳琅道:“聽聞英國公是個極明事曉理之人,想來英國公的後人也定是如此。且不說現在這兒還有座兒,既是沒有,我若是被兩位小姐逼着讓了座,讓外人知道了,豈能不說兩位小姐不知禮呢?若是說兩位小姐不知禮,那豈不就是說英國公不知禮了?我若是助着兩位小姐犯錯,倒累了英國公之威名,豈不就是對英國公不敬了麼?是以,今兒這個座纔不能讓的。兩位小姐若是要坐,橫豎這兒還有三把椅子。”
施大小姐一噎,“你!”
施二小姐冷笑一聲,“倒是個伶牙俐齒的,我纔不和你廢話。”說着就轉頭向外面道:“張嬤嬤呢?”
待一個四十多歲的嬤嬤進來,施二小姐揚了下巴道:“張嬤嬤可是長公主賜下的七品女官,你既然牙尖嘴利,那就勞累張嬤嬤賞你十個嘴巴子,也好讓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謝琳琅雖是侯府小姐,但是無品無級,此時對上這麼個有品級的嬤嬤,真是有理也說不清。
好在那個嬤嬤還是個明理的,躊躇了一下道:“無根無由,只怕打了,這位姑娘家裡也不會依的。且若是傳出去了,豈不累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名聲?”
施二小姐頓時就沉了臉,喝道:“長公主是讓你來伺候我的,又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我讓你做什麼你做就是了!”
那嬤嬤垂首而立,恭敬道:“二姑娘教訓的是,是奴婢僭越了。只是剛纔奴婢聽暖夏說王爺已經來了,王爺雖說與定忠伯有親,但今兒是初二,恐怕宮中還有事務勞煩王爺,想必王爺不會久留。”
施大小姐頓時一臉喜色,道:“你怎麼不早說!”也不管施二小姐,轉身就出去了。
施二小姐見她姐姐出去了,一甩袖子也連忙跟了出去。
謝琳琅對張嬤嬤略一福身,道:“多謝嬤嬤解圍。”
張嬤嬤還了一禮,也不答話,便轉身走了。
青杏憤憤道:“這都什麼人哪!”
碧桃道:“姑娘,要不還是去看看東府大姑娘和西府兩位姑娘玩夠沒有?咱們還是迴廊閣裡妥當些。”
謝琳琅也擔心會惹出什麼事來,便點點頭,去園子裡找了謝雨琅三人,一齊回了廊閣。
離正式開席還有一會兒時間,伯府的丫鬟已經先端了核桃酪上來,每位小姐都有一盅。端到謝琳琅面前時,謝琳琅使了個眼色,碧桃就笑着上前要接過來,那個丫鬟擡起一張圓圓的笑臉,聲音清脆道:“怎敢勞煩姐姐,這是奴婢的職責,若是煩累了姐姐,管事媽媽一定會罵奴婢的。”
碧桃見她不肯將核桃酪交給自己,越發覺得她可疑,攔在那裡也不肯相讓。
謝瑤琅在一旁看到了,就大聲笑道:“姐姐何必難爲一個丫鬟,想來她也是怕捱罵罷了。”說着就站起身上前兩步,對那圓臉丫鬟和善的笑着道:“不如你就交給我罷,回去和你們管事媽媽說,就說是我非要接過來的,想必你們媽媽……啊!”話還沒說完呢,就突然驚叫一聲。
這一聲甚是響亮,廊閣裡衆人的目光都投向這裡。
謝瑤琅剛纔說得熱鬧,也沒注意,並沒有接托盤,直接就伸手拿那盅子,不妨被燙了手,手一鬆,那盅核桃酪就摔碎在了地上,濺了她一裙子,手也燙紅了。她看了看裙子又甩甩手,“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那圓臉丫鬟嚇得臉都白了,登時就跪下磕頭。
謝雅琅見這麼多人看着,謝瑤琅還是哭個沒完,就斥她的丫鬟,“怎麼還不扶着二姑娘去換裙子?倒看起你們姑娘的熱鬧來了!”
謝瑤琅的丫鬟捱了罵,趕忙就扶着謝瑤琅由伯府的丫鬟引着換裙子去了。
謝琳琅看了看那個圓臉丫鬟,想來這盅核桃酪本是要倒在自己裙子上的罷,便回頭道:“青杏,你跟着瑤妹妹去看看,等瑤妹妹換裙子的時候,你就在門口守着,警醒一些,可別讓外人衝撞了。”
青杏答應一聲,就快步跟着去了。
那個圓臉丫鬟沒得吩咐,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謝琳琅便笑着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可是定忠伯府的丫鬟?又在哪處當差?”
圓臉丫鬟聽她如此問話,情知是她疑心了自己,頓時嚇得手腳發軟,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賤名不敢污了姑娘耳朵。”
碧桃喝道:“主子問你話,你竟敢推脫着不答,這是哪家的規矩!一會兒我們姑娘就去回了世子夫人,倒要好好問問!”
圓臉丫鬟戰戰兢兢,只是磕頭,不管碧桃如何嚇唬她,她都不答。
謝琳琅就道:“罷了,碧桃你去找世子夫人,就說我有事要跟她借兩個嬤嬤,要壯實的來。將這個丫鬟先看起來再說。”
圓臉丫鬟頓時臉色慘白,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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