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錢嬤嬤
謝琳琅強抑着心裡的怒氣,努力做到面部平靜,卻實在強笑不出來,便也不假裝,淡淡道:“多謝夫人掛念,女兒剛剛有些不適,讓夫人憂心,倒是女兒的不是了。”
趙氏親熱的拉過她的手,笑道:“你素來就是個身嬌的,和你弟弟一個樣兒!倒說什麼憂心呢?就是我偏疼你和你弟弟也是應當的!你既然覺着不適,我一會兒就去和三堂叔還有堂兄堂嫂請辭,總歸飯也吃完了,也盡了一家子團圓的意思。況且你身子要緊,就請辭也不失禮。”
“夫人真是折煞女兒了!”謝琳琅臉色依然十分蒼白,卻笑了笑,“我們是來給三叔祖祝壽的,一家子的長輩都在這裡,倒因着女兒略感不適就先走了?女兒雖不如夫人知規懂禮,但女戒女訓還是讀過的,又豈能因着女兒撇下長輩獨走的道理?夫人說可是不是?”
“哼!”跟在趙氏身邊的謝芳琅冷哼一聲,“不知好歹!”
趙氏權當沒聽到,又笑道:“琳姐兒想得周全,我既事事都依着琳姐兒,自然沒有此事倒不依着琳姐兒的道理!不過,”趙氏話頭兒一轉,仍是笑吟吟的,“琳姐兒剛剛是去哪兒了?我倒聽兩個丫頭嚼舌頭,說琳姐兒將一個丫鬟關在伯府西院的廂房裡,不知是什麼事呢?”
謝琳琅聽她問出來了,神情倒不似剛纔那般緊繃,既然她在自己面前如此發問,那隻能說明她沒撈到什麼證據。於是也回了一個笑容,道:“夫人果然耳目聰明,這麼起子小事也能引得夫人注意。原是那個丫鬟端核桃酪時倒燙了瑤妹妹的手,還濺了瑤妹妹一裙子。女兒看那個丫鬟慌慌張張的樣子,怕她再燙了其他家的小姐們。燙着咱們自己家的姑娘倒還好說,若是燙着了別家的姑娘,說出去豈能不說三叔祖府上失禮的?所以女兒纔回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也譴了兩個嬤嬤看着她。至於關在哪裡,又是怎麼處置的,女兒倒是不知。女兒覺得還是不要干撓世子夫人的處置纔是。”
趙氏聽得都有些上火了!她對這個繼女在言語上從未討過什麼好兒去,不管是什麼事,總能讓她避重就輕的圓過去。又一想到賈儒,則更是氣憤,也不知道他使的這是什麼招數,竟就敢瞞着自己私自行事了!自己在花牆外聽到那段話,還嚇了一跳,賈儒若是成了,繼女這一個私會外男的名聲傳出去,以後自己的女兒還想找什麼好親事!賈儒真是越來越膽大了!不僅要算計侯府嫡女,竟還將自己的女兒也拖累進去!
幸好此事沒成,若是成了,他也不想想,老爺和襄國公府能不能放過他!就是安慶郡主一人的怒火他都承受不住,到時候只怕整個賈家都要被他賠進去!
此時見謝琳琅回答得滴水不漏,趙氏便笑了笑,又轉身和別家夫人閒話了幾句。散了席後,就已經6續的有人告辭了,倒是平安侯夫人段氏一直拉着趙氏閒聊,趙氏初時還沒注意,聊到後來,她發現段氏說話間總是在打聽謝琳琅,直到段氏說:“我家的大小子今年已經十六了,我早就在爲他慮着親事了,只一直沒遇到合適的。”
趙氏這才明白過來,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掃向了謝琳琅,過了年她就十四歲了,作爲侯府嫡女,長相出色,又是安慶郡主教養長大,如此好女百家求也不稀奇。趙氏心裡不禁泛了酸,榮安侯雖也是侯爵,但比起平安侯來卻差得遠了,平安侯配享平安縣食祿,關起門來就是個小王國。且段氏說的大小子又是平安侯的嫡長子,謝琳琅若是嫁過去了,就是宗婦,將來的平安侯夫人。趙氏又把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女兒,謝芳琅過了年才十一歲,若是先定了親,等兩年出嫁,十三歲,雖說也小些,卻也是可以了……
段氏哪裡能想到趙氏在盤算什麼,她爲了兒子的親事,可是沒少探聽,今天定忠伯做壽,其實她大可不必來的,但聽說定忠伯的孫子也到了說親事的年紀,想來定忠伯府會特意多邀一些年紀適當的姑娘,她便想着也來看一看。她觀察了這小半天兒,原本就有些囑意謝琳琅,這一相看之後更是覺得不錯,想來兩家門弟也都相當,倒是樁齊全的好親事。心裡也高興,就跟趙氏略透了口風,卻見趙氏有些猶疑,她也沒做他想,只覺得可能是自己提的有些突然,便也沒急着說下去,又聊了幾句就告辭了。
榮安侯府和東府西府三房是最後告辭的,世子夫人施氏還拉着謝琳琅和謝瑤琅賠了通不是。
等回了侯府,謝琳琅躺在牀上,歇了半天才緩過來些。碧桃和青杏在定忠伯府時並沒有想得明白,回來後聽謝琳琅解釋了,才後怕起來。
碧桃憂心忡忡的道:“這一次他們雖沒有得手,但保不齊就還有下一次,哪有一輩子防人的,只怕咱們也防不起。誰知道他下一次又是什麼手段呢?”
青杏嘰嘰咕咕半天,“夫人和那個賈儒真是惡毒!”
朝暉堂裡趙氏倒聽不見有人正在罵她,她滿臉怒容,劈手就摔了一個杯子,對賈儒喝道:“糊塗!你真是膽子越發大了!出門兒前我就說過,這一次我們要設計的是謝安琅,你倒好,將我交待你的話全當耳邊風!倒算計起了謝琳琅,你也不想想,就是成了,她就能嫁給你了不成?”
賈儒笑道:“表姑母消消氣。這次是侄兒大意了,原本是萬無一失的,誰想竟被她識破了呢!二姑娘倒是聰明的很。”
趙氏依然沒什麼好氣,“倒不如說你笨罷了!謝安琅的事情怎麼辦?”
“自然是按表姑母說的辦。”賈儒慢條斯里的道:“這次雖沒尋着機會,總不會次次都尋不着機會。表姑母放心,此事侄兒一定會替表姑母辦好。倒是二姑娘……”
趙氏冷笑一聲,“你還是死了心罷!今天平安侯夫人已經透了口風,有意於二姑娘呢!這樣好的親事,侯爺沒個不同意的!”
賈儒低着頭,眼底微微閃過一絲陰冷,重擡起頭才笑道:“表姑母不讓侯爺知道不就成了,等平安侯府上來提親,表姑母找個理由辭了,難不成他們家還能再厚着臉皮去找侯爺?想來他們家公子也是個搶手貨,又不是非二姑娘不可了。”
趙氏並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又不知道謝芳琅此事能不能成,沒的壞了女兒的名聲,便道:“此事也得慢慢來說,反正平安侯夫人也只是透口風,只等接下來有什麼動靜罷。”
二月二的時候,平安侯府邀榮安侯府一起去踏青,其實也是兩家相看的意思。趙氏又豈能不懂,便叫謝芳琅鄭重的打扮了,只是謝芳琅實在還小,骨架尚未長成,雖然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倒也撐得起來,但她硬是要戴最大的那支鑲紅藍寶石的鳳釵,看上去便有些不倫不類。
趙氏又打發人去和謝琳琅說了,只是說帶她去踏青,卻沒提平安侯府這一節。謝琳琅便讓人送了謝芳琅一支鈿花,說是讓她戴着玩兒,又推說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
趙氏聽了便微微一笑,帶着謝芳琅出門了。
天剛擦黑的時候,一個嬤嬤轉出東角門,往舒錦園來,至院門前,便見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坐在漆紅齊膝高的門檻上玩兒,那嬤嬤便笑問:“鄭媽媽呢?”
兩個小丫頭不認得這個嬤嬤,其中一個便道:“請嬤嬤稍候。”便一溜煙兒跑了,過了一會兒,回來道:“沒找見鄭媽媽,碧桃姐姐知道了,說請嬤嬤進來。”
那嬤嬤便進了院子,碧桃已經挑了簾子迎出來,笑道:“錢嬤嬤來了,我們姑娘正等着呢!釵兒那小蹄子跑得倒快,還沒等我迎出來呢,她倒叫嬤嬤先自己進來了。”
錢嬤嬤笑道:“哪裡用得着那些虛禮?我倒叫姑娘久等了。”
碧桃笑着道:“嬤嬤請進罷。”
錢嬤嬤便進到裡間來,只見謝琳琅穿着家常的蜜合色短襖,和一條淺蔥綠裙子,解了烏鴉鴉的頭髮,簡單的束在腦後,正坐在炕上,伏着雕花小几描花樣子。見錢嬤嬤來了,忙笑道:“錢嬤嬤來了,嬤嬤快請坐,給嬤嬤看茶。”
錢嬤嬤便笑容滿面的坐下了。
錢嬤嬤是安慶郡主身邊服伺多年的七品女官,是安慶郡主最信任的心腹。每回安慶郡主有什麼要緊事要告知謝琳琅,卻又不便親自過來時,便會譴了錢嬤嬤前來。
天色已經暗了,且兩個時辰前襄國公府又是急着送了帖子來,謝琳琅便猜着是有要緊事了。便將丫鬟們都打發出去,對錢嬤嬤道:“可是外祖母有什麼要緊話兒要說與我聽?”
錢嬤嬤已經五十多歲了,此時肅起容顏來,倒頗有威嚴,她鄭重的點點頭,道:“是有兩樁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