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賜婚 燃文
宮裡儀仗已進了榮安侯府,謝晉和趙氏都按爵位品級裝扮起來,香案也已經擺上,那內相正立在香案前,滿面含笑的等着謝琳琅前來。
衛長謹不知何事,一臉疑惑的看向謝琳琅,謝琳琅也不知情,便對她搖了搖頭。兩人連忙趕到,隨着謝晉等人跪下。等那內相宣了旨,謝琳琅已經把聖旨捧在手裡時,還有些愣神。
她在心底又悄悄唸了一遍:榮安侯府嫡女謝琳琅賜婚於六皇子蕭慕。
在場衆人聽了皆是心思各異,但面上卻都露出一樣的歡喜神情來,謝晉再三的跟那內相道了謝,又拿銀票打賞。等送走了內相,謝晉才單獨召了謝琳琅去書房。
趙氏望着供奉在香案上的賜婚聖旨,心想同是侯府嫡女,自己的女兒許給了平安侯府庶子,前頭留下的卻做了王妃!一思至此,真是恨不能將那聖旨拿火燒個乾淨!
謝晉雖無甚能力,於朝堂之上亦無影響,但朝堂形勢至少還是看得懂的。即便他先前不懂,經此番賜婚,他也能明白了。
歷代皇帝在上位之前皆倚重舅家或是妻族,但榮登大寶之後,卻都是最忌外戚。榮安侯府勢力不顯,但襄國公卻是天子重臣,將謝琳琅賜婚於慕王,一無妻族勢大之隱患,二能借謝琳琅舅家之力。這的確是一樁面上不顯卻十分實惠的賜婚,看來聖上是有重用慕王之心。
謝晉不由得心頭一鬆,面上便含了笑意,頭一遭萬分慶幸趙氏在平安侯府一事中攪了渾水。
榮安侯侯爵之位傳承已有五代,近兩代都無甚功勞能力,又不得聖上器重,謝晉也知道自己頂多算個守成。之前還擔心再傳下去,能不能平級襲爵,現在看來,只要聖上重視起慕王,那麼即便不希望慕王的妻族勢大,總也不能使其妻族太過位低。謝晉對這樁賜婚尤爲欣喜,正想着對女兒勉誡一番,卻見謝琳琅面上殊無喜色。
謝琳琅坐在下首第一張椅子上,靜靜垂首,想起此前錢嬤嬤的那番欲言又止,舅舅常進御書房隨聖上理事,想必早已有此猜想。謝琳琅看謝晉神色,便知他是極滿意的,卻還是忍不住道:“爹爹,慕王並非女兒良配,爹爹難道忘了謝嫺小姑是如何過世的麼?”
謝晉不妨她突然提起謝嫺來,有些不自在的道:“這與慕王又何干?”
謝琳琅擡頭鄭重的道:“謝嫺小姑去世是因王府裡周側妃之故,又怎會與慕王無關?”
謝晉頓時言辭閃爍起來,但是謝嫺之事他無法對女兒宣之於口,只得含渾道:“此事另有隱情,你不可妄猜。”又正色道:“皇上聖旨已下,無人可以更改。你斷不能再出怨懟之言,若讓皇上知曉,你便是一個怨望的罪名跑不了!”
謝琳琅自然知道賜婚斷不能改,便也不再多話。回了舒錦園,碧桃綠蕉等人倒是高興得很,謝琳琅沒什麼心情,換上了一身淡粉色中衣,卸下發簪花鈿等,只鬆鬆散挽了個髻兒,伏在小炕几上,跟小廚房要一些甜甜糯糯的吃食。單管小廚房的丫鬟名叫翠果,得了吩咐,便做了碟棗泥餡的山藥糕,四層四色糖蒸糕,一盅杏仁酪,還有幾個芝麻餡的小湯圓。果然都是甜糯之物。
鄭媽媽見了,便絮叨道:“姑娘大晚上的,吃了這些,哪裡克化得了?少不得要肚子疼了。”
謝琳琅道:“我就是想吃些甜的,媽媽就縱我這一回罷。”
鄭媽媽嘆了口氣,她自小便是如此,每回心裡難受都要吃甜食,知道她此時心緒不愉,不由得心疼起來,道:“姑娘想吃就吃些個罷。只是單吃這些甜膩之物,難免積火氣燥,不如再讓翠果燉盅酸筍雞皮湯,再蒸碟豆腐皮包子,也好將那甜膩壓一壓。”
謝琳琅點點頭,道:“聽媽媽的。”
鄭媽媽便去吩咐翠果將這兩樣兒做好端上來。
謝琳琅正拿起一塊點心吃,就見碧桃從外間端來一注子甜酒,放在注碗裡溫着,謝琳琅便笑道:“媽媽你看,她倒勾着我飲酒來了!”
碧桃笑道:“明明是姑娘自個兒想喝的,倒來拉拽奴婢了!這是玫瑰釀的甜酒,又不上頭,很是滋-潤。”
青杏在一旁笑嘻嘻的道:“這甜酒是極好喝的!”
“姑娘你可不知道,青杏這小蹄子本事大了呢!”碧桃掩嘴笑道:“前兒她不當值,竟拉着綠蕉兩人,一晚上就將姑娘賞的那壺甜酒喝了個淨乾兒!如今她不僅長了歲數,酒量竟也長了!”
謝琳琅也含笑對青杏道:“倒叫你饞得!下回我去找舅母討一甕來,都賞了你吃!”突然又道:“前兒是青杏的生辰吧?我竟忘了,你怎麼也不找我來討東西?竟就你們私下裡偷偷過了!我便今兒給你補上罷,你說你想要什麼?”
青杏倒不好意思起來,綠蕉便打趣道:“瞧她吭吭吃吃的樣子,她如今年歲見長,想來是想要個如意郎君了!”
青杏頓時紅了臉,追着綠蕉要打。
鄭媽媽見謝琳琅終於有了笑模樣兒,便趁機將那些甜食拿遠些,給她多添了兩碗酸筍雞皮湯。
吉日是定在十月初六,倒還有小半年時間準備。
皇子大婚,一應服制禮儀,包括鳳冠霞帔,皆由內務府主理。本朝規矩,一頭一腳,也就是蓋頭和鞋襪是要交由王妃親自繡成,不過這些都是有定製的,不能任由謝琳琅自己選花樣子,第二天內務府便來人將規制式樣交與她。即日起她便貓在舒錦園裡,也算是閉門繡嫁妝了。
下大定的定禮也是內務府準備的,與其他皇子大婚時的定禮沒甚區別,皇上額外又添了些金銀物件,又督促造辦處打製了些頭面首飾,都放在了定禮裡。趙氏就是再眼紅也沒膽子扣下內務府置辦的東西,自然是都要放進謝琳琅的嫁妝裡,原樣陪到王府去的。
謝琳琅生母衛氏出嫁時的嫁妝都是安慶郡主一手打點的,如今那些嫁妝都握在趙氏手裡,趙氏倒是滿心塞肺的想剋扣些,無奈給謝琳琅置辦嫁妝時,安慶郡主竟親自登門坐陣,但凡哪裡有一絲兒錯漏,都逃不過安慶郡主的眼睛。榮安侯府公中出了兩萬兩,謝晉又添了四個莊子,四個鋪子。安慶郡主也執意添了她小一半的私房,這下謝琳琅的嫁妝一下子就多了,但前面有太子妃和兩位王妃比着,她自然不能越過了去,只得將嫁妝箱子打得大了兩圈兒。一共是一百二十八擡,在吉日前一天,吹吹打打的送去了慕王府,端的是個十里紅妝!
整個待嫁期間,謝琳琅除了給趙氏請安,其餘時間皆待在舒錦園裡,不邁房門一步,這五個月來倒也平靜順利。
只是十月初一時,卻出了事兒。
那日,趙氏帶着謝芳琅和謝全琅去京郊的普覺寺上香,謝安琅也跟着去了,回來時,他騎馬跟在轎子外面,快到府門口時,竟就直直的從馬上摔了下去。
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謝晉請了宮中的太醫,來來回回診了多次,都沒查出原因來。雖能喂進去一些流質食物和湯藥,卻始終沒有醒來的意思。
倒有個太醫懷疑是飲食上出了問題,其實也就是隱晦的認爲謝安琅是中了毒。只是這毒藥並不尋常,想來藥性不強,又屬溫補一類,若是他之前吃過其它補藥,藥性混於其中,便很難察覺。
趙氏憂心忡忡的坐在謝安琅牀邊,幾次捏着帕子抹眼淚,“都是我的不是了,好端端的非要去上什麼香!”說到這裡馬上拿手輕拍了兩下嘴巴,呸了自己一口,道:“佛祖大慈大悲,不要計較弟子失言!弟子上香確是誠心實意!只是我不該縱了安哥兒騎馬,讓他和我一起坐了馬車不就沒事了?”
謝琳琅這幾日一直沒睡,哭得眼睛都腫了一圈兒,嗓子又有些啞,謝安琅一直不醒,她急躁起來,頗有些想不管不顧的去抓住趙氏的衣領子,問她是不是她做的手腳!但謝琳琅也知道,趙氏當然不會承認,只得沉住氣道:“安哥兒是騎馬還是坐了馬車,又有什麼要緊?即便是坐了馬車該昏迷時也是一樣,我們該查的是安哥兒昏迷的原因。安哥兒是陪夫人去的廟裡,夫人好好想一想,在廟裡可有什麼異常?”
趙氏拿帕子按着眼角,道:“這孩子我最是心疼,比我自己生的兩個還要強些。出了門子我自然是時時都將眼睛放在他的身上,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異常來?安哥兒畢竟是從馬上摔下來的,我早就說他身子骨弱,習騎射這些並不適宜。”說着就拿眼睛瞟謝琳琅。
謝琳琅實在不耐煩再和她繞圈子,“安哥兒學騎馬又有什麼錯處了?安哥兒從馬上摔下來,又不是因着騎馬,而是昏迷之故。剛纔太醫也說是飲食上的問題,現在就該先去普覺寺,調查清楚安哥兒去了廟裡都見了哪些人,又與什麼人說過話,最重要的是飲過什麼茶,吃過什麼東西?夫人不去管這些,倒和我在這裡歪纏!另外咱們府中的廚房也該徹查,沒的進了髒東西我們都還不知道呢!”謝琳琅是氣得狠了,說話也就不再留情面。
趙氏暗暗咬了咬牙,道:“這些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還是請老爺來商量罷。”
謝晉正在前廳聽幾個太醫長篇大論的翻書袋,卻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也拿不出主意來。劉太醫剛纔就說了可能是飲食上的問題,此時再一出口,大家就都不說話了。能在太醫院裡混到他們這個歲數,還沒獲罪沒掉腦袋,又有幾個不是人精呢,況且這公侯貴胄府裡的腌臢事還少麼!謝安琅脈裡不顯,又無確實依據,誰敢就說是中毒所致呢?
謝晉聽了半晌也沒個頭緒,心裡急躁的很。他此時只關心謝安琅能否醒過來,聽謝琳琅對他提起要派人手去普覺寺調查時,也只是隨口應了,並未放在心上。
謝琳琅對這個父親簡直失望透頂,他不是不愛她和弟弟,但他總是拎不清,此時不去普覺寺查個清楚,等時日長了,還能查到什麼?謝琳琅實在無法,只得寫信將此事託付於表哥衛長玉。
一直到十月初六,謝琳琅出嫁,謝安琅都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