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酒損精神破喪家,語言無狀鬧喧譁。
疏親慢友多由你,背義忘恩盡是他。
切須戒酒飲流霞,若能依此實無差。
失卻萬事皆因此,今後逢賓只待茶。
話說當時這俞忽來因自家肚中酒蟲作怪,擅離職守跑出禮拜寺外,要尋聲去買酒吃,走了沒幾步,就看見前方路口涼亭上,有個大漢坐在一張鵝頸懶凳上,手裡拿着把蒲扇,身前放着一副擔桶,上面蓋着桶蓋,邊上坐着一個婢女掀開桶蓋,在用椰瓢舀酒,幾副紅油桌椅板凳擺在當前。那大漢口裡唱着賣酒小調,這桶裡酒味又香的撲鼻,早把俞忽來肚中酒蟲給勾了過來,兩步飛奔入座,也不急問價錢,便先吃了一碗下肚,叫道:“好酒。”那婢女又斟來碗酒,俞忽來端起碗,一飲而盡,那大漢道:“客官可要再吃一碗?”俞忽來道:“無需多問,只顧來賣,多日不得過這般醇香好酒了!”那大漢道:“客官聖誇,我這不過是自家釀的米酒。”那婢女又篩來一碗酒擺在桌上,俞忽來卻想到一事,沒急着去接碗,那大漢道:“怎的客官,莫不是我家這酒不好吃?”俞忽來道:“不是,店家,怎的我在這禮拜寺裡做了快將近三年的文房,卻都沒見過你這家賣酒的。”那大漢笑道:“客官這話卻好笑,這正一村恁大塊,我家又沒個固定地的,當然是難見。”那婢女也笑道:“客官何須多想,來我家就只管喝酒怡情就是了。”俞忽來剛纔那兩碗酒本就只算潤喉,又被這般說,自是放下心來大口喝酒,那婢女只管篩,若是擔桶空了,那大漢便去挑着扁擔把空桶挑走,再去遠處挑來新的擔桶續上。俞忽來吃的口滑,根本停不住,只是還要吃,那婢女又在一旁頻頻勸酒,一連吃了兩三個時辰,方纔完事。
這俞忽來喝的酩酊大醉,直打酒嗝,兩腿邁步略顯踉蹌,賣酒那大漢見狀便上前一步攙着俞忽來,問道:“客官酒喝多了,我且扶你去前面茶坊裡喝碗熱茶罷。”俞忽來道:“多謝店家兄弟好心,卻還沒給你銀子的說。”那大漢搖頭笑道:“客官這話說的,且到茶坊裡再說不遲。”那大漢像架起小孩子一般,一下把俞忽來扛在肩上,兩步直接架到一處茶樓裡,叫店家開來一碗茶,茶樓里人來人往,一口熱茶喝下,俞忽來漸漸起了酒性。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俞忽來從懷中取出一錠大銀,放置桌上,怪笑道:“怎樣兄弟,這大銀夠茶錢否。”那大漢吐出舌頭,瞪大眼睛,道:“這多錢財都夠小人一家老小几年吃口了,客官是何處能得這般橫財?”俞忽來酒意昂揚,哈哈大笑,道:“我且和你這兄弟說,還就是因爲有一樁了不得的買賣,發了筆橫財!”那大漢連忙道:“是何買賣?”說着兩手捶桌,招來四邊不少看客,這些人都是認得俞忽來,便也好奇湊耳過來細聽。俞忽來見周邊人漸增多,反倒是越發得意起來。那大漢道:“客官你便說吧!“周圍人都道:“快快說罷!”
俞忽來見衆人盛情難卻,便如個說書的一般,擡手便摔了個茶碗來做開場,啐口濃痰,大笑道:“你們可還記得多年前那場青州饑荒之事?”衆人道:“當然。”俞忽來便開始侃侃而談,先把那青州大飢朝廷實則早把賑災錢糧播發下來的事給一一說了,在場聽者皆大驚,那大漢道:“若如此說來,這賑災糧其實早已發下了?”俞忽來道:“當然發下了。”中有一二村民已經大概猜到了幾分,就問道:“若是這般說,那爲何這賑災糧半分都沒有發放,還要靠哈蘭生他們掏錢自發?”俞忽來笑道:“你真當他哈家兄弟倆會是菩薩?實話告你,這禮拜寺發放的錢糧實則全是那朝廷所發下的,不干他哈家兄弟半毛錢關係!”那大漢繼續讓俞忽來說,俞忽來越發得意,便又將如何去倒賣賑災糧,囤積居奇,爆發橫財,還有哈蘭生、哈芸生、冕以信、沙志仁、蓋天錫、畢應元這衆多官吏又是如何分贓的,聽者都是大驚,全在交頭私語,俞忽來說得很是得意,絲毫未想到口無遮攔是要釀生大禍,那大漢哈哈冷笑,一面應和着俞忽來,一面又說道:“照這般說,那當初這哈蘭生說這梁山劫了俺們賑災糧一事,也是子虛烏有之說了?”俞忽來道:“當然是沒有的事,青州鬧大飢時水泊梁山那羣賊寇纔剛剛興起來,何談去劫賑災糧一說?不過是我們需找個替罪羔羊罷了。”那大漢道:“即是如此說,想必客官也定是因爲這事,撈着不少好處了。”俞忽來笑道:“不敢不敢,他們哈家兄弟倆直接是吃去了一半,怎比得過,那哈蘭生不是還靠這個抗梁山的功勞封官賞爵,好不威風。萬春我卻是隻敢吃了其中一成,以作造假賬目,封口之說,想來到是有些不公啊!”說罷俞忽來捧腹哈哈大笑,醜態盡顯。
看那大漢又跟着笑了兩聲,忽地突然大喝一聲:“卑鄙小人!”衆人就見那大漢猛地從後腰處抽出一把虎頭鐗,一鐗掃去。俞忽來剛又笑得一下,那虎頭鐗已打到臉上,只聽啪嗒一聲,俞忽來早被從嘴往上數的削去半邊腦袋,身子直接倒在那桌上,周遭看事的都吃了一驚,卻無人躁動。只見那大漢收住虎頭鐗,朗朗對衆人道:“大家如今已知,公明哥哥梁山泊上的旗號是‘忠義’二字,便是去餓死,也不會去做中行說、張賓那種人物。“原來這正一村雖有三莊,卻只有哈蘭生的歸化莊、哈芸生的里仁莊爲哈家祖上親隨人口,正一莊人口都爲後來遷徙繁衍,並非全是回部,且與西二村又互爲相鄰,百姓小民多有諸多生意往來,也都多有交集,未有過多恩怨。歷年災荒之時,袁老太公也曾幾番接濟過正一莊的災民,所以正一莊裡大多數人也都敬愛他袁家。之所以先前抗擊梁山泊那時正一莊人人都去聽令於哈蘭生,其原因有二,一是因饑荒無糧,難免會聽信了哈蘭生那瞎掰鬼話。二是因這禮拜寺陰謀瞞天過海,若非因今日揭秘,恐怕真相是要千年石沉海底。衆人聽了這大漢一席話,都是沉默不語。只見那大漢在自家臉上摸了兩下,擦去臉上裝扮,露出其本來面目,原是那銅骨將袁慰庭。那婢女此刻也跟着走了進來,正是他渾家穆絲蘭。原來這好漢清公子孔仲除了擅長詩文藥理,還有一項出人絕活——易容,便是將此人的臉靠化妝換作另一張人臉。袁慰庭道:”衆位正一莊的父老鄉親,我是西二村袁老太公之子袁慰庭,現已入夥了梁山泊,這哈蘭生當年造謠說是公明哥哥劫了賑災糧,衆位父老鄉親纔會聽信他哈蘭生的鬼話去害公明哥哥,現在真相大白,我深知各位父老鄉親皆是明理之人,現在慰庭在此問諸位,此番之事,可否願助我梁山一臂之力?“衆人都知了前因後果、事情真相,自覺的心底有愧於舊日過錯,現在得以贖罪之機,如何不應袁慰庭之請?皆叫道:“願隨水泊梁山替天行道!”
袁慰庭大喜,當即讓這些百姓回去傳告自家街坊鄰里,不過半刻時辰,正一莊裡人盡皆知事情真相,袁慰庭、穆絲蘭夫妻二人再去正一莊莊口引着一彪梁山大軍直接繞過正一崗,直接挺進正一莊裡。看官,這正一莊本是冕以信、沙志仁二人每日監管,可眼下冕以信戰死,沙志仁負傷,現還在里仁莊裡療傷,正一莊事宜一時間根本抽不出人來打理,哈蘭生勇武雖是上佳,可論地方治理只是一塌糊塗,現在李宗湯、哈芸生、楊騰蛟、沙志仁五人都是傷的不輕,忙不過來,只得讓正一莊先自行治理。袁慰庭領人將正一莊與另外兩莊的交界處路口都設下防部,眼下還在督促防備。只見身後穆絲蘭走來說道:“夫君,僧繼忠兄長邀你去議事。”袁慰庭道:“娘子,你卻還是先幫我去叫那幾位兄長來。”穆絲蘭應了,去了不多時,不一會兒就見僧繼忠、王皤、薛廣基三位好漢走來。僧繼忠道:“這正一莊是正一村前莊,得了必定能能大大增長我軍勝算,這是慰庭兄弟大功。”袁慰庭道:“讓諸位哥哥先來就是爲此事,這裡既然是被俺們所奪下,那哈蘭生必定要帶兵來奪,我們與其被動挨打,不妨主動出擊。”王皤道:”慰庭兄弟這話說的對極,我便去做先鋒!“
話未說完,幾人就見遠方有一彪兵馬趕來,地上火炮齊響,幾位好漢當即按袁慰庭所說的那般,披甲掛刀,滾鞍上馬。四人直接帶領三千人馬主動出擊,出莊而去,臨出發前,僧繼忠又叫雷羽、楊玟二位頭領趕後負責此期間內掌管正一莊事宜,於是自桃花林起,經正一崗至正一莊內包括原西二村的領地現在全部脫離正一村壓迫統治,不在話下。
當下這四個英雄立在陣上,就見趕來的這一彪人馬都由其餘兩莊飛涌而出,哈蘭生、金成英、沙志仁三人一齊列于軍前,原來李宗湯、哈芸生、楊騰蛟三人還是傷勢太重,暫時無法上陣,仍然全都留在歸化莊中休養,本是暫時安好無事,結果巡邏鄉勇突然來報說水泊梁山已佔領了正一莊,哈蘭生大怒道:“這賊寇欺人太甚!”當即帶領金成英、沙志仁二人領着歸化莊的三千兵馬,並上里仁莊的一千兵馬還有一千多官兵去攻回正一莊。哈蘭生大叫道:“你們這夥殺不盡的草寇,先傷了我兄弟,後誤了我西二村一村狗民,現在居然還敢來主動佔我正一莊,還不速速留下頭來!”那邊王皤怒火中燒,直接兩手舞鋼刀,飛馬先出,罵道:“我卻要看看你這廝狗頭夠不夠硬!”哈蘭生大怒,穩抓獨腳銅人,直取王皤,王皤舞刀敵住。沙志仁、金成英亦拍馬上來夾攻王皤,袁慰庭也手舞虎頭鐗,出馬來迎,架住沙志仁。兩邊陣上戰鼓齊鳴,喊聲大振,只把五人殺得酣暢淋漓。僧繼忠、薛廣基也一齊拍馬而出,去戰那三人。幾十回合過去,只見一道刀光落下,王皤一刀猛地把沙志仁的馬頭砍落。沙志仁掀下地來,幸虧後軍一發趕上,給救了回去。哈蘭生失心瘋般暴怒,銅人往前只顧亂打,誰想老天不長眼,卻一下在了王皤右手刀刃上,王皤架不住那般大力,右手的鋼刀慣的扔了,恰好沙志仁早已飛跑回陣,換了馬在此出來直找王皤,王皤便用單刀去招架沙志仁。袁慰庭也拍馬去抵住哈蘭生鏖戰。
兩軍正交戰間,忽然天色大變,霎時間風雷大起,驟雨傾盆的下,還伴隨着無數冰雹子一齊砸下來,兩邊都不能在戰,只得各自鳴金收了兵馬。哈蘭生雖是捨不得這前莊地界,可現在天時地利皆無,只得咬牙忍着肉痛退了回去,然剛好要撤下之際,沙志仁卻從自家身後取出一副弓箭道:“我且賭着射他們一箭,若能好運射死他一個賊首也好!”哈蘭生連忙道:“速速射去!”沙志仁雙眼在這大雨中也難以辨識人,只是朝準對陣大致方向,拉滿弓箭,蓄力一發,直衝過去,卻不想這一發卻鬼使神差地直衝僧繼忠後腦!薛廣基猛地警覺,大叫一聲道:“兄長小心!”僧繼忠回身一看,那支箭卻好到達僧繼忠面門一尺之距,薛廣基連忙擡起手臂,射出袖箭,全指望這支箭能正好射掉沙志仁那支箭,救得僧繼忠一命,一箭射去,這一下卻是有分教:破得三村,困獸就擒。力拔千鈞,團練覆兵。畢竟這僧繼忠的性命要如何分曉,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