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看時候還早,張瑄就帶了武陵去府學宮十字街找那清墨山人合庚帖,十字街有兩家算命鋪子,只隔數十步,正不知哪家是清墨山人的,卻見其中一家門前有個老農模樣的人大聲道:“清墨先生真是神算哪,老漢昨日走失了一頭耕牛,一家人哭哭啼啼,以爲牛被盜了,聽人說十字街的清墨山人推四柱、卜烏卦,應驗無比,老漢將信將疑,就來問問牛的下落,到底是被哪方的賊人偷去的?清多山人手佔一卦,就說老漢的牛沒有被盜,只是陷在離家東南方的一條山溝裡,老漢回去一找,果然找回了牛,所以今日特意來謝清墨先生,也爲他宣講宣講一斜對面那家算命鋪子走出一人,譏諷道:“你不是今日才特意來的,你是天天來,沒完沒了說偷牛,有意思嗎,編個新鮮的呀。”兩邊店鋪的人都是大笑,那老漢漲紅了臉道:“關你何事,各說各的,莫要同行相輕。”
武陵道:“少爺,這老漢是清墨山人請來招攬生意的吧,天天說偷牛一咱們換一家?”
張瑄笑道:“我就認準這個清墨山人了。”從那老漢身邊走過,
進鋪子去了。
那老漢大喜,神氣地瞪了斜對面那個算命先生一眼,那個算命先生見自己這般點破,張瑄主僕還往那鋪子進,氣得袖子一甩,回自己鋪子坐着生悶氣。
清墨山人這鋪子很小一個算命先生能開鋪子也不容易了,一般的也就是在街頭巷尾擺張瑄子,清墨山人這鋪子還懸有一副平仄不合、
對仗不工的對聯:,小筮聖人所立,祿命前生註定。,…
那清墨山人四十來歲,戴着竹冠,白麪微須,袖着手坐在一張瑄木桌後,見張瑄主僕進來,心裡暗喜道:“衣食至矣。
”也不說話,只把眼睛上下打量要等張瑄開口。
張瑄在桌前那張瑄凳坐了,問:“清墨先生?”
清墨山人矜持地一點頭:“正是鄙人,這位公子來此何事?”張瑄道:“來合庚帖。”清墨山人頓時放鬆下來,合庚帖這個太簡單了,無須察顏觀色,不用暗中揣測,便伸左手到桌上,說道:“山人學的是子平五星術,吉凶禍福,應驗如神合庚帖更是山人絕技,請公子報男女雙方生辰八字。”張瑄將自己與商澹然的生辰說了,清墨山人訝然道:“女大一呀。”張瑄道:“正是因爲女大一,纔要找清墨先生來算,若是一般術士,肯定是說這女大一是不妥的,那只是庸人俗見,清墨先生定然另有高見。”
這話清墨山人愛聽,當下左手拇指在其餘四指關節輪點如飛,很快排出四柱、大運、小運、流年和命宮提筆寫在一張瑄紙上,張瑄是“戍戌年己未月壬申日庚子時”商澹然是“丁百年癸卯月庚辰日丁亥時”一清墨山人熟視紅紙上的八字良久,擡眼看着張瑄道:“何知其人貴,官星有理會:何知其人吉,喜神爲輔弼,這男方八字想必就是公子的命造了月逢印綬喜官星,運入官鄉福必清,好命,好命。”讚歎不已。
張瑄微笑道:“多謝美言,在下今日是來合庚帖、看婚姻的請山人直言吧。”
清墨山人又看了幾眼紅紙上寫着的流年、命宮,說道:“制伏喜逢煞旺運,三方得地發何難,這女命也極富貴,只是幼年或有刑剋一”說這話時,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張瑄語速極緩。
算命先婁都這樣,說話說半句,等你自己兜底。
張瑄心道:“澹然小姐三歲喪父、五歲喪母,縱然生在富貴之家幼失怙恃也實在悲苦,但我難道不能讓她以後的日子幸福美滿嗎。”
說道:“請山人說說這二人的八字能不能成夫妻吧。”
清墨山人心道:“別的來算命的就喜歡問來問去這少年倒是口風極嚴。”說道:“合庚帖也正是要看雙方祿命,五行中和,不偏不倚,總能豐衣足食,壽命綿長,若夫妻雙方八字配合得好,則好上加好,更上一層樓,好比男方祿命本只有秀才的功名,娶個旺夫的娘子,那就能中到舉人,這叫相輔相生,哈哈。”張瑄也笑,覺得這個清墨山人說話有點意思,便道:“那就請山人爲這戍戌男命細細推一推。”清墨山人抖擻精神,說了一大通,把這一戍戌命造說得封侯拜相、
金玉滿堂、妻妾成羣、壽享遐年,命好得不得了張瑄心道:“三十年後的鼎革大劫難,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這些算命術士哪裡能算出來呢。”任這清墨山人口若懸同地說,他只含笑傾聽“言不發。
清墨山人足足說了兩刻時,見這少年神情恬淡、無動於衷,根本沒有因爲自己把他的命說得這麼好而喜形於色,心知遇上了個不喜奉承的,便道:“我已細細推算過,這女郎命造雖比這男子大一歲,但二人八字並無明顯相剋相害之處,但山人有一言,逢寅、卯年,不宜婚娶,其餘一概無妨。”
張瑄心道:“今年是壬子年,寅、卯年就是後年和大後年,嗯,一切順利的話,後年我要參加道試、大後年是鄉試,然後便是會試,這之前的確沒空娶妻,清墨山人真爲我算得好,優生優育。”笑道:“清墨先生果然算得妙,那就請寫在這紅紙上吧。”
清墨山人提筆寫上,用帖子封好了,說道:“公子好命,這算命銀錢也相應要多一些,要與這樣的好命匹配是不是?”
張瑄笑問:“那麼該收多少銀錢?”
清墨山人道:“要一錢八分銀子。“心裡有點忐忑,該不會要得太多了吧,平時也就七、八分銀子張瑄二話不說,圖個喜慶,何必爭這一錢、二錢銀子,讓武陵給清墨山人二錢銀子,清墨山人大喜,送張瑄主僕出門時又道:“公子命造,納妾早於娶妻。”似乎擔心張瑄成親太晚會耐不住,少年人血氣旺嘛,故而善意提醒。
張瑄笑道:“大明律不是規定不許四十歲前納妾嗎?”
清墨山人笑道:“那都是什麼老黃曆了,看看現在的世道,家奴之子都能冒籍科舉、商要人家可以兩地娶妻,大明律哪裡管得過來,而且四十歲無子嗣方許納妾是指沒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張瑄子很快就能補生員、中舉人的,哪會有什麼限制一”
張瑄問:“山人認得我?”
清墨山人“呃”的一聲,說漏嘴了,算命的是最愛打聽事的,張瑄家離這府學宮不遠,前幾日又在學署鬧出那麼大的事,他怎麼會不認識,裝作不認識是爲了方便算命清墨山人笑道:“山人是此時纔算出公子姓張瑄乃是鼎鼎大名的東張瑄子,哈哈,久仰,久仰。”
這個算命先生還頗有諧趣,不算惡俗。
張瑄袖了那合好的庚帖,別過清墨山人,回家報知母親,張瑄呂氏甚喜,次日一早便命石雙持了這合好的庚帖給會稽商氏送去,商周德派了一個管事過來商議納采日期,就定在本月初六,納徵則定於下月十二,經過了納采、納徵,這婚姻就算確定下來了。
初六日一早,張瑄帶着石雙、翠姑夫婦,還有小奚奴武陵,另僱了四個挑夫,挑着小聘之禮前往會稽商家行納采之禮,初一日下的那場雪到現在也未化盡,道路兩旁還能看到雪堆在那裡,沿途民衆得知這是大名鼎鼎的東張瑄子去向商氏女郎下聘,無不誇羨,紛紛議論猜測聘禮多寡一嘉靖以前,民風簡樸,納采只用八色果品、茶一盒、酒一罈和白鵝一對,上戶人家禮銀三兩、中戶二兩、下戶不過一兩,而嘉靖以後,奢侈之風漸盛,聘禮日漸豐厚,婚姻只講金錢,尤以江南爲甚,納采只是小聘,上戶人家就要禮銀十八兩,其餘酒牲果品加倍,張瑄家當然要以上戶算,而納徵大聘,簪花、戒指、金珠、寶石,則需要銀錢一百六十兩,小戶人家真是想都不敢想翠姑道:“少爺,會稽商氏乃是富豪,以後少奶奶嫁過來,嫁妝肯定極豐厚,定比咱們下的聘禮要多。”
張瑄失笑:“翠姑倒是好算盤子,就算到嫁妝、聘禮盈虧去了。”
正辰時,張瑄一行到了商氏大門前,商周德等一豐商氏族人將張瑄迎入,行禮、敬茶,忙了好一陣子,午飯後纔算空閒下來,張瑄一直沒看到景蘭、景徽姐妹,更不用說商澹然了,便委婉地對商周德道:“商二兄,左右無事,我還想去白馬山竹亭上看看雪景,不知可否?”
商周德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山上雪冷風寒,就不要去了,明年暑月,我請你來這邊讀書。”
張瑄心道:“這是那曰在白馬山竹亭我對澹然小姐說過的話,澹然小姐就對商二兄說起了嗎。”
卻聽商周德又道:“紹興習俗,小聘時男女雙方不能見面,但隔簾說說話應是無妨,你隨我來。
哇,趕在十二點前了,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