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人聲漸弱,桌上的小酒罈子已經見底。
楊彩芽將圖紙摺好收進袖袋裡,瞥了眼面色如常的曹卓,略一猶豫還是提議道,“你要是不急着回衙門,再續一盞茶再走?”
擱在一旁的茶水已冷。
曹卓笑着頷首,拎着茶壺起身道,“你稍等我一會兒。”
徑自出了小房間,大步走向前頭廚房。
須臾迴轉佇立在門外,衝楊彩芽招手,“拿上茶杯,跟我來。”
喝茶醒酒還要換個地方?
楊彩芽秀眉微挑,依言拿着茶杯快步跟上。
二門靠小房間的樹下襬着一套家用木桌椅,曹卓端坐桌旁,接過茶杯倒茶,笑道,“這裡陰涼些,你吹吹風散散酒氣再去牙行找李二叔
。”
徐大娘招待的新酒度數低,根本不上頭,只有脣齒間殘留的清淡酒香揮之不散。
楊彩芽聞言捂嘴哈了一口氣,微微泛着酒暈的俏臉漾開淺笑,“這酒味不散也罷,聞着比尋常的薰香還淡雅沁人。”
“哦?”曹卓偏頭嗅了嗅頸間,不置可否的勾脣一笑,將茶杯送到楊彩芽嘴邊,“喝口茶醒醒酒總是好的,張嘴。”
楊彩芽並未落座,只隨意站在曹卓身側,嬌小身軀只比坐得身姿筆挺的曹卓高出兩個頭。
聞言還未反應過來,脣邊已碰上微涼杯沿,楊彩芽下意識嗯了一聲,張口就着曹卓手中茶杯灌下茶水。
半口茶還未下肚,身側一暗,曹卓已經傾身貼近,在楊彩芽頸側深吸一口氣,低沉嗓音貼着耳邊緩緩響起,“嗯,確實比尋常薰香好聞。”
楊彩芽只覺得半邊身子的毫毛都立了起來,迅速側身退開,擡手捂着脖頸臉色漲紅,忙回頭去看——才發現這處以前曹卓常獨坐吃酒的位置,正處於視覺死角,前面店頭看不到這裡,這裡也只看得到廚房的一面白牆。
楊彩芽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羞惱,轉頭瞪着曹卓無語凝咽:以前在男女之事上,曹卓全憑本能行事她就有些招架不住。如今簡直是有恃無恐,逮着機會就逗弄她。她突然好後悔,當初不該開導曹卓在她面前不必拘束,如今何止是不拘束,簡直是調/情小能手!
無語望完蒼天,楊彩芽繼續無語望向地面:節操碎滿地,撿還是不撿?
耳邊響起曹卓低低的笑聲,楊彩芽擡眼看去,就見他面上得逞眼中討好,眼巴巴笑看着自己,一時有脾氣也發不出,默默放棄撿節操,拿着茶壺茶杯嘟囔道,“別鬧了,喝幾杯熱茶你快回衙門去,別耽誤正事。”
“嗯,都聽媳婦兒的。”曹卓乖覺的連喝三杯茶,放下杯子嘆道,“家裡的事都說完了,接下來你鎮上家裡兩頭跑,哪裡還有時間來找我?想要再和你好好說說話,也得等我回家以後。媳婦兒,我這不是捨不得你嗎?你別怪我總愛……粘着你。”
是總愛動手動腳吧?
楊彩芽湊近曹卓跟前實實在在丟了個白眼,抿脣壓抑着忍不住上翹的嘴角,心頭悸動的同時念頭微轉,眨眨眼低聲問曹卓,“阿卓,你現在對我這麼好,要是將來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你還會不會對我好?”
她意有所指,曹卓卻想不出所以然,搖搖頭溫聲道,“就算媳婦兒不小心做了什麼錯事,我也只有幫着解決擔責任的份兒,怎麼會因此就對你不好?嗯?”
楊彩芽大眼忽閃,追問道,“真的?你保證?”
“真的。我保證。”曹卓點點頭,心念一轉又有些莫名警惕起來,反問道,“媳婦兒,你有事瞞着我?生意上的事?”
腦子轉得真快
。
楊彩芽心口一跳,垂眸掩去眼中閃動的狡黠光芒,再擡眼時已是滿眼無辜,“沒事,我就是多嘴問一句。誒,之前我娘聽權嬸嬸說了長明燈的事,我家也在村口土廟點了一盞。以後初一十五,我們能一道去上香。”
曹卓被成功轉移注意力,聽楊彩芽又說起還木屐的事,搖搖頭笑道,“我送傘給你們的時候順手買的,不用還。還有擺攤用的大傘,我今天讓王超去定了一把,晚上就會送去下河街。”
楊彩芽又意外又感動,揪着曹卓的袖口輕輕晃了晃,“阿卓,你真好,謝謝你。”
“是不是又替你省了一筆花費?”曹卓笑着揶揄道,看了眼天色起身收拾好茶具,分手揉了揉楊彩芽頭頂,“走吧,我送你去南坊街口就回縣衙。待會兒和李二叔談事情的時候,自己多留個心眼,要是有事就來縣衙找我。”
楊彩芽點點頭,踮腳擡手示意曹卓彎下身來,也學着他的樣子輕輕拍了拍曹卓的頭頂,答道,“你也好好上衙,等你和大郎初十回家,我們好好熱鬧一番。”
他還傻的時候,彩芽偶爾也會像這樣,哄孩子似的摸自己腦袋。
就跟哄大郎似的。
曹卓想起舊時畫面胸口鼓脹,直起身來笑容明亮,緩緩點頭,藉着寬袖遮掩牽着楊彩芽往外走,直到快到店頭才鬆開交握的手。
南北坊真是最熱鬧的時候,兩坊之間的夾道人來人往。
曹卓避開人流,背手站在街邊,目送楊彩芽走進青山牙行,又蹙足片刻,才擡腳離開,自回縣衙處理公務。
青山牙行內也有不少來談生意的客人,楊彩芽張目四望,見上回搭過話的牙儈正好得空,正獨自坐在一角埋頭翻看手中冊子,便上前打了聲招呼,問道,“李二叔在不在店內?”
那牙儈一見是楊彩芽,忙起身笑道,“楊姑娘是來找富貴哥說翻修鋪面的事?富貴哥跟我交待過了,您來了就先請進雅間稍等。富貴哥今天趕巧有生意要跑,估摸着也快回來了。您隨我來。”
楊彩芽笑着謝過,跟着牙儈進雅間坐下,兩人邊聊邊等,茶水續過一輪,李富貴就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李富貴塞了包零嘴給牙儈,笑道,“今天談成買賣的東家送的,你拿回家給孩子吃着玩兒。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去木工店幫我把家裡那兩個小子叫過來。”
那牙儈也不跟李富貴客氣,接過東西笑着應下,轉身出了雅間,自去喊人。
聽李富貴今天又做成一筆田地生意,楊彩芽笑着道了聲恭喜,便掏出圖紙遞了過去,開門見山道,“這幾張是我想要的店面雛形,勞煩李二叔待會兒替我和匠人好好說道說道,具體的價錢和工期還得李二叔幫我把把關。另外這幾張傢俱的圖樣,等廣餘大哥和廣年大哥過來,我自己和他們說
。”
李富貴的小兒子李廣餘今年十八,已是木工店的小工頭,李長貴的小兒子李光年比李廣餘小一歲,剛出師兩年,給李廣餘打下手。
“你就把那兩小子當哥哥看就行,別和他們客氣。”李富貴接過圖紙,隨意翻了一眼就是一愣,拿着圖紙又仔細翻看一遍,擡頭看着楊彩芽,神色愣怔,“彩芽姑娘,你這畫得可夠細緻的啊!哪裡還需要我把關?我看就是那些做老了的匠人看了,也得讚一聲!”
當時聽楊彩芽說要自己畫圖紙,他只當是簡單勾勒下格局,畫個大概的模樣,沒想到拿到手的竟是這麼一份不輸專業人士的東西,鋪面佈局新穎不說,就是那幾樣看似簡單的傢俱,也透着市面上難見的巧思。
李富貴又驚又嘆,拉着楊彩芽細細問起來。
楊彩芽也不藏私,總要把格局劃分的用意說清楚,李富貴纔好和裝修隊詳談,她也好做壁上觀,只等着開工以後偶爾跑來看兩眼,監看下工程進度就行,也不用耽誤擺攤那頭的生意。
李富貴邊聽邊點頭,聽到後來哪裡還把楊彩芽當外行人看,將自己預估的價格和楊彩芽兩廂仔細商量過,心中底氣更足了幾分。
翻修的細節剛說定,李廣餘和李廣年聯袂而來。
由李富貴引見,兩廂見過禮落座,李富貴就把傢俱圖紙拿給李廣餘,原本打疊好的交待直接變成了命令,“彩芽姑娘畫的可是夠細緻明瞭了,你們兩個只能做好,不能做差。否則我第一個不答應!”
說着直接起身,丟下抱着圖紙愣神的李廣餘兩兄弟,請楊彩芽一道出了雅間。
楊彩芽忍俊不禁:李富貴對自家人還真夠簡單粗暴的。廢話都不多說一句。
李富貴瞥了眼楊彩芽的神色,邊領人往外走邊低聲道,“讓他們兩兄弟自己琢磨去。我那小子這幾年做熟了有些心高氣傲,彩芽姑娘這新奇玩意兒畫的好,正好挫挫他們的銳氣,也好叫他們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你只管等成品出來,不滿意讓他們改!”
楊彩芽忍笑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道,“零嘴鋪要的架子櫃子還是要去實地看看,量好尺寸纔是。”
“等他們琢磨清楚樣式,我們回頭再帶他們過去。”李富貴點點頭,挑眉道,“你放心,這點事那兩小子要是反應不過來,不曉得主動去鋪子找我們,我回頭保準狠削他們一頓!”
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嘖嘖嘆道,“彩芽姑娘,家裡養小子就得像我這樣,嚴父出孝子!”那和手藝好不好,做生意機靈不機靈有什麼直接關係麼?楊彩芽聽得汗顏,見李富貴說得興起,轉口就自爆李廣餘兩兄弟小時候的糗事,哪裡還忍得住笑,邊跟着李富貴往北坊走,邊就笑得肩頭直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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