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兩張牆面的滿滿書籍,內容涉及極廣。
諸子百家,詩詞歌賦,域志史書,最多的是涉及行軍佈陣的兵書。
楊彩芽神色怔忪,不由伸出手來,順着整齊排列的書冊輕緩劃過,指腹摩挲過一排排書名,讓她越看越是疑惑。
手下動作一頓,忍不住抽出一本拿在手中翻看。
手中半舊史書應是常拿出來翻看,紙張發毛底邊微卷,楊彩芽埋頭翻動,發黃的紙張在她指下嘩啦啦輕響。
看清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楊彩芽愕然。
上頭幾乎每頁都有毛筆批註。
字體從稚嫩到成熟,內容從簡單的一兩句註解到長篇大論的評論,可見寫字之人不止一次的重看此書——更甚者應該是從小看到大,否則怎麼會有字體和見解的變化。
更讓她愕然的是,上頭所寫不是曹卓的字跡。
楊彩芽愣愣擡頭,視線重新落到眼前的書架上,心中隱隱浮起一個猜測。
懷中突然傳出一聲古怪的輕響,耳邊就傳來大郎的低呼,“玉娘!快鬆開!”
楊彩芽循聲看去,就見懷中玉娘肥肥短短的小脖子搭在胸前揹帶上,啊嗚一口要上她手中書冊,小嘴砸吧含糊着咿咿呀呀,似乎在品嚐什麼人間美味。
書本放久了發黃有味,不知道生了多少細菌,楊彩芽見狀就要抽出書本,又怕扯壞書一時竟進退兩難,和玉娘僵持在那裡。
書頁上轉眼就染上玉孃的口水,許巧兒嫌惡的輕哼一聲,轉過身只當沒看見。
大郎忙上前,和楊彩芽一人一句,哄着玉娘鬆口。
玉娘烏溜溜的大眼睛映着二人焦急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有趣好玩,啊嗚啊嗚咬着更加起勁,眉眼彎彎歡快無比。
楊彩芽啼笑皆非,後悔不該一時好奇亂拿書來看。
門外腳步踏踏,腳步聲在大開的書房門外止住,大郎偏頭一看,臉色大亮,“師父!”
拔腿就衝進曹卓懷裡,囔囔兩句師父就愁眉苦臉的指向楊彩芽懷中的玉娘,曹卓揉揉大郎的腦袋,目光掠過站在書案旁的許巧兒微微一凝,轉而落在楊彩芽和玉娘身上就帶上一絲淺淺笑意,牽着大郎進了書房。
楊彩芽汗顏,就聽見曹卓語氣帶笑,“這是怎麼回事?”
“表哥,你回來了
。”許巧兒上前擠到楊彩芽身邊,細長眼目光流轉,似在替楊彩芽解圍,“我跟着彩芽妹妹和大郎幫表哥看書房佈置,彩芽妹妹也不知怎麼的就拿了表哥的書翻看,我一錯眼,玉娘就吃起書來,這孩子餓傻了不成?表哥,你別怪彩芽妹妹,也別怪玉娘貪吃!小孩子不懂事!”
大郎小臉一沉,方纔在上房只覺得這位姐姐呱噪的很,此刻聽她怪腔怪調的一通說,哪裡還會像之前那樣客氣有禮,張口就硬邦邦的反駁,“我妹妹只是年幼貪玩罷了!彩芽姐看我師父的書,從來都不需要特意和我師父請示!”
許巧兒聽着刺耳,卻不把大郎放在眼裡,隻眼巴巴看着曹卓。
楊彩芽撫額,懶得和許巧兒打嘴仗,只抱歉看了曹卓一眼,低頭繼續哄玉娘。
曹卓似乎沒聽見許巧兒說話,微微彎身,跟着楊彩芽低聲哄玉娘,“玉娘乖,把書鬆開,別噎着了。”
說着示意楊彩芽鬆手,長臂一伸接過被玉娘死死咬住的書,正要使巧勁扯出書冊,玉娘忽然小腦袋一轉,鬆開嘴就往曹卓胸前鑽,嘴角掛着的晶亮口水蹭了曹卓滿懷,小腦袋一拱一拱的咯咯脆笑。
小嬰孩天性單純,全憑着本能喜好和人親近。
曹卓眼中一片柔色,單手扶穩玉娘按回楊彩芽懷裡,擡眼瞥了眼書架空位,快速將書冊放回原位。
玉孃的心思哪裡還在書上,以爲曹卓在跟她玩,掙扎着又往曹卓懷裡鑽,忽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頭看着曹卓,等着他像剛纔那樣再把她按回去。
楊彩芽大鬆口氣,見玉娘比大郎還粘曹卓不由笑起來,又怕她這樣扭來扭去磕碰到,乾脆解了揹帶把玉娘塞到曹卓懷中,衝書架怒了努嘴,意有所指道,“阿卓,你這一年多倒收了不少書?”
“我哪裡有能耐短短一年就收了這麼多書,來這裡新買的幾本上次都送去食肆借你看了。”曹卓抱慣了大郎,自然而然的接過玉娘,動作嫺熟而輕柔。
玉娘離開楊彩芽的懷抱有短暫的茫然,隨即又自顧自笑起來,小腦袋往曹卓懷裡拱一下,就咿咿呀呀的擡頭去看曹卓。
這是要跟自己玩?
曹卓劍眉微挑反應過來,玉娘一擡頭就輕輕把她按回去,玉娘茸茸的小腦袋緊接着頂開曹卓的大手又擡起來,坐等再次被按,樂此不疲。
噗,這一大一小的是在玩真人版打地鼠麼?
楊彩芽看得好笑,曹卓一邊和玉娘玩,一邊繼續答話,語氣亦是意有所指,“這些書大半都是後來從北邊送來的,分了幾次才送齊全,到今天我纔有空全部整理擺放出來。”
果然如此。
這樣書上的字跡和註解也就解釋的通了,不是曹卓的,而是……曹意曦的。
不過這書的數量也太龐大,太……珍貴了些
!
楊彩芽目光微閃,曹卓見狀嘴角微勾,鳳眸中有亮光一閃而過,聲音緩慢而溫和,“有空我再和你細說。”
楊彩芽微微頷首,一旁大郎邊拿手去戳妹妹,邊拽着曹卓衣襬晃,“師父!是京城送來的嗎?好多書名我都看不懂!以後我回家能不能過來拿書看?”
“嗯,你有喜歡的就拿去看。”曹卓笑道,聽大郎說起搖椅的事,便指着書案旁靠牆的一塊空地,和楊彩芽大郎商量擺放的位置。
包括窩在曹卓懷中的玉娘,四人一副熟稔親暱的模樣,言行中有種深深紮根的難言默契和溫情。
落單的許巧兒只覺得刺眼無比,偏偏她又聽得半懂不懂,插不上話。
一邊心中暗恨自己沒讀過書,否則也能跟表哥借書看,一邊咬着嘴脣,垂落的手搭上另一隻手臂。
緊緊捏着袖袋的位置,指尖因用力過度,微微發白。
大概是因爲過節,加之收了小權氏送的節禮,柳氏極其“大度”的沒有多在飯桌上爲難小權氏。
午飯吃罷,柳氏和白叔留在曹家吃茶消食,楊彩芽不想許巧兒跟來,就把玉娘交給曹卓帶着,自帶着大郎回楊家收拾南房。
傢俱明天才到,不過是把舊桌椅堆到一邊,再把家裡數量少得可憐的書和做針線的東西挪進來,兩人搬了兩趟又擦拭灑掃一番,不過用了大半個時辰。
等到李長貴帶着家小來喊,衆人便簡單收拾一番,關門落鎖,各自坐車往鎮上去。
李長貴一家直接先去李富貴家,等吃過晚飯再來楊記食肆。
這邊楊彩芽衆人直接去北坊,路過零嘴鋪時,虎子幾個已經在店裡幫忙,一行人招呼寒暄過,見店頭正忙,木櫃裡的小禮包已經在虎子幾個賣力的吆喝聲中去了大半,楊彩芽立即眉花眼笑。
偏頭看一眼被頻頻行注目禮的曹卓,楊彩芽美目微轉,衝曹卓擠眉弄眼,留下大郎陪着他師父,和權氏等人往食肆而去。
曹卓又鬱悶又無奈:小機靈鬼!居然拿他這個縣尉當零嘴鋪招牌用!
零嘴鋪擠着要買東西的大姑娘人數激增,許巧兒一步三回頭看得直跺腳,卻只能老老實實的跟着在小權氏身邊,黑着張臉進了食肆後院。
食肆正是“下午茶”的熱鬧高峰時段,因着新菜噱頭,就連只叫了壺茶坐着閒聊的人,也少不得道聽途說議論的熱鬧。
楊彩芽笑彎了眼,店裡忙前忙後的除了吳氏翠花,吳大壯和林煙煙帶着幾個寨中熟面孔也在其中,衆人又是一番引見寒暄,楊彩芽留在店頭幫忙,其他人由柳氏招待着去了後院
。
到得晚飯時分,吳大壯讓寨中手下隨意用了店中麪湯,留着顧店,纔跟着吳氏和翠花,和林煙煙一起去了後院。
晚上的拜月乞巧都是女眷的事,白叔幾個男眷也不瞎湊熱鬧,幫着佈置好東西,把飯桌擺到了穿堂,自顧先開了席吃菜喝酒。
女眷這頭有翠花這個活潑嘴甜的,又有林煙煙這個直爽快嘴的在,一頓晚飯吃得亦是笑語喧闐。
等到酒席過半,月掛枝頭,一行人便撤下碗筷,取了備好的銅鏡放到月下,各自拿了金針綵線對着月光“投針驗巧”。
林煙煙本就不善女紅,又叫又笑的折騰半天,纔在翠花的幫助下穿好針。
惹得衆人一陣打趣大笑。
許巧兒暗自撇嘴,只覺得這個山裡的土丫頭呱噪的很,楊彩芽看着林煙煙發間多出的那支桃花木簪,卻是微微的笑。
穿針過後就是拜月,吳氏領頭往擺好的香爐裡插上三支香,一衆女眷便跟着對月祈願,在心中默默許願祝禱。
心願說出來就不靈驗,拜過月後衆人也不互問,說說笑笑撤下香爐擺設,便沏茶上酒擺上巧果花瓜,重新落座閒話吃喝。
等翠花進屋拿了備下的節禮出來,分送給各人,小權氏和許巧兒就說不出話,也笑不出來了。
團扇是尋常的團扇,材質比不上福記出的精緻成品,但那上頭的圖畫是楊彩芽親筆畫的——送給吳氏幾個長輩的是寓意富貴長壽的花鳥圖案,送給平輩的是形態各異着裝華美的仕女圖,每一把團扇都應景畫上明月夜星,只是位置和渲染出的意境不同。
圖案線條精細流暢,人物花鳥都刻畫得入木三分鮮活靈巧,用色大膽卻搭配十分巧妙,圖案佈局亦是別出心裁。
叫人愛不釋手。
林煙煙翻來覆去的看,扇都捨不得扇一下,捧在手中高聲讚歎道,“彩芽,你這手也太巧了!竟然畫了一手好彩墨畫!嘖嘖,我看着比外頭那些姑娘家手中拿的精緻稀奇百倍!怕是南坊最好的禮品店裡的都比不上!”
話音落下,就響起柳氏似笑非笑的聲音,“可不是!重要的是彩芽這份用心!別說尋常禮品店,我看就是南坊那老字號福記裡頭的東西也比不上!哦不對,這可不能和尋常賣的小玩意比,彩芽送我們的可是無價的好禮物!”
吳氏和翠花與有榮焉,權氏細細摩挲着團扇上凸起的墨跡,滿臉驚豔讚賞的點頭。小權氏盯着柳氏嘴角翕合,勉強幹笑着附和了兩聲。許巧兒卻是直直盯着面前的團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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