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的氣氛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半開的窗外傳來一陣窸窣響動,隨即是一陣壓抑的嗚嗚聲。
小動物喉間滾動的嗚嗚聲猶疑之意大於威懾力。
楊彩芽微微一愣,隨即汗顏,有些哭笑不得的擡起頭來,“八成是……旺財和來福……”
曹卓這段日子忙於公務鮮少回家常住。
也難怪楊家兩隻看門狗和他半熟不熟,曹卓回過味來,埋在楊彩芽頸窩間悶聲笑起來。
大概是認出曹卓的聲音,窗外嗚嗚聲化作一聲嗷嗚低叫,隨即又是一陣窸窣響動——忠於職守的旺財來福乖覺的走遠了。
“李三叔倒是送了份實在的禮給你們家。”曹卓止住笑,鬆開楊彩芽,眼中滿是輕鬆笑意,“有旺財和來福在,你家門戶倒是清靜安全。等以後你跟我去了蘇州府,我們也養兩隻狗看家。”
比起狗,她其實更喜歡貓。
楊彩芽眼睛一亮,拉着曹卓嘟囔道,“我想養貓。就普通的貓就好,不要那些什麼波斯貓之類的。貓還能捉老鼠。”
他們的新家,他自會提前安排人打理清楚,又怎麼會讓家裡有老鼠等着養貓來抓?
不過……既然彩芽喜歡,他到時候派人捉幾隻模樣可愛的小貓就是了
。
名字他得先取好,否則看彩芽給兩隻小土狗取的名字實在是……品味古怪的很。
想到這裡,曹卓眉梢眼角都是柔色,低低嗯了一聲,大掌捧着楊彩芽的俏臉輕輕落下一吻,溫聲道,“那我先回去了。接下來恐怕會忙得不着家,赴任之前我還得去一趟蘇州府打點些雜事。你安心在家等着媒人上門。等我正式上任,一時半會大概也無法常回青山村,我會給你寫信。”
定了親,兩個人就不好像以往那樣毫無顧忌的相處。
不過她在蘇州府還有生意,成親之前總有見面的機會,何況到了蘇州府人生地不熟,哪個會揪着他們見面的事不放?
楊彩芽微笑着點頭,看着曹卓翻窗身影沒入夜色中,才關上窗上牀歇息。
次日大早,楊彩芽提溜着兩塊大肉骨頭,頗有些心虛的給旺財來福加餐,賄賂得兩隻小傢伙尾巴直搖。
早飯桌上,權氏幾個仍是喜色不減,等用過飯白叔去忙蓋新房的事,權氏卻把柳氏和楊彩芽都留了下來。
親事初定的當晚就私會了人家兒子,這會兒面對權氏溫和慈愛的笑臉,楊彩芽再次心虛,屈指撓撓臉,“權嬸嬸,您有什麼事吩咐?”
語氣不同以往的親暱,倒有些客氣。
權氏只當楊彩芽害羞,笑呵呵道,“談不上吩咐。是關於零嘴鋪糕點的事,想跟你們打個商量。”
中秋節的特製月餅不同於大訊朝現有的單一品種,楊彩芽隨口說了些後世常見的餡料,讓權氏和柳氏翻着花樣做出幾樣“新式”月餅。
權氏是想着換湯不換藥,把月餅的餡料用到尋常糕點裡,給零嘴鋪多做幾種點心買。
推陳出新是好事,楊彩芽自然沒有異議。
柳氏卻多想了一層。
等兩家親事定下來,家裡就要着手給彩芽準備嫁妝,雖說到時候如何置辦,恐怕還是彩芽這個實際的當家人自己拿主意,但他們作爲家人肯定是願意大筆陪嫁的。
鋪子裡賣的東西多些花樣,生意好了,不論鋪子將來歸給誰,對於出嫁閨女來說,孃家有銀錢撐腰總是好事。
這麼想着,柳氏忙笑着附和,以要和權氏商量糕點爲由,支走了楊彩芽。
見柳氏明白了她的用心,權氏笑得愈加溫和,和柳氏湊到一起低聲道,“昨晚阿卓帶回一封信。是許家寫來的,說是巧兒的親事已經定了,婚期定在下個月二十七。到時候阿卓已經去府衙上任,我正好過去吃喜酒,順帶幫阿卓打理些房屋雜事。”
小權氏這回給許巧兒定親事倒是痛快利落的很,許巧兒許了許記綢緞莊生意上的一戶老主顧,據說是當地富戶,家中兒子因讀書耽擱了親事,考了幾年科試沒得個功名,年紀又大了,這才應了許家的親事——當然,小權氏沒少狐假虎威,拿曹家這門官身親戚說事
。
許家不再窺伺曹卓,權氏又在蘇州府待過一年多的時間。
柳氏立即明白了權氏的意思,“權姐,那您這回過去不如多住幾日?幫着我們看看蘇州府那裡有什麼好的田產房舍合適的,您先幫我們留個心送個信,回頭我和大嫂好商量。”
權氏笑着點頭,揀了些她之前知道的幾塊地方,和柳氏細細說道起來。
過了幾天,吳氏得了柳氏送來的口信,安排好食肆的事正打算回一趟家,就見縣令夫人身邊的僕婦登了門。
那僕婦就是之前跟着縣令夫人去過楊家的,此時再見吳氏,態度比之前更恭敬了幾分,開口先道了聲恭喜,垂手低頭道,“我們夫人讓我請您過去,見見蘇州府來的貴客,再一道回青山村。”
話說的鄭重,又特意點明是蘇州府的貴客——常刺史的如夫人這麼快就來了?
吳氏心中一喜,忙喊來翠花招呼僕婦,折身回後院換了身齊整喜氣的衣裳,纔跟着僕婦往縣令家去。
一進縣令家的花廳,就見廳內上首端坐着一位珠環玉繞的貴婦,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纏枝海棠花暗紋錦緞衣裙,襯得面上溫婉笑容透着難掩的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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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夫人說好聽點是貴妾,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沒有過正頭夫人明路的外室。
她後來和王超幾個打聽過常刺史的事,自然知道些蘇州常氏的舊事和底細——常刺史家小都在京裡,聽聞這位如夫人出自蘇州府三大望族之一的白氏,是常刺史正妻離開江南進京後才娶進門的。可見沒有給正頭夫人敬過茶,如果有朝一日常刺史也要進京,這位如夫人八成是要被丟在蘇州府。
她是在京中深宅大院待過的,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多少知道一些。
卻沒想到這位如夫人竟是這樣一副氣度,又年輕又出身望族,常刺史後宅……八成也不太平。
由這位如夫人給自家做媒,以後彩芽嫁去蘇州府,也不知能不能過得省心……
吳氏邊想邊見禮,翻騰心緒盡數藏得牢牢的,不動聲色和縣令夫人湊趣,說話舉止不卑不亢。
這鄉下婦人的言行倒頗有幾分大家做派,常刺史的如夫人白氏留心觀察,不由暗暗點頭,想到夫君交待務必做好新任長史這樁親事的話,笑得越發和氣,“大家認過臉,就不要再耽擱好事了,我們這就去青山村吧。趕緊把這好事辦成,回頭我也好儘快給我家老爺個交待,不枉老爺一心記掛曹長史的親事。老爺就等着曹長史快些上任,能安心替他辦事呢。”
聽起來是常刺史看重曹卓,希望他快點解決家事,好一心撲在公事上。
往深裡想,白氏此來也許不單是吃杯媒人茶那麼簡單,常刺史是否十分在意曹卓這位新任長史的妻子是何人是何樣?
彩芽做了官夫人,就有官夫人的交際圈子
。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吳氏心中暗歎,忙打疊起精神,言行間更加小心。
等到刺史家的規制馬車大搖大擺的進了青山村,徑自跟着縣令家的馬車停在楊家門口,曹、楊兩家要結親的消息已不脛而走。
兩家和兩方媒人早已通過氣,過場走得十分順遂。
一陣寒暄引見過後,白氏只拉着楊彩芽問了些“今年多大”“可識字,平時都讀什麼書”之類的話,就放楊彩芽這位當事人下去,轉頭象徵性的問了楊家可願和曹家結親,待吳氏點了頭,便拿了楊彩芽的庚帖。
那頭縣令夫人也收了曹卓的庚帖,和權氏等在曹家上房廳內。
柳氏正大咧咧的開了小門,想請白氏抄近路直接去曹家,白氏看了眼兩家打通的西牆,臉上笑意似乎更深,卻婉拒了柳氏好意,帶着一衆下人出了楊家大門,在圍觀村民或驚歎或豔羨的目光中,正式走了曹家大門登門。
兩廂交換過庚帖,第一道過場走完,村中還在熱議楊家這門上好的親事,不過兩天,庚帖相合的消息就由刺史如夫人的心腹媽媽傳了回來,權氏早得了曹卓交待,定親所需準備的一應事宜早已安排妥當。
提親、問名的過場走過,接下來就是納采定親的儀式。
因曹、楊兩家人丁少,又都是相交幾年的故交鄰里,是以曹家這場定親宴雖隆重,倒也如平常家宴一般親親熱熱。
兩家人坐在一起,依照形式走過“認親”的儀式,落座後談的更多的是兩家家事和曹卓赴任的事宜,即家常又親近。
只有大郎又是替楊彩芽和曹卓歡喜,又是捨不得和曹卓再次分離,全程粘着曹卓寸步不離。
楊彩芽作爲嫁女不方便出席,隔着堵西牆隱隱聽見大郎顫着聲音喊“師父”,不由靜靜笑起來。
聽了觀禮的心腹媽媽回報兩家定親的場面,刺史如夫人白氏也靜靜微笑,就着備好的紙墨,提筆寫了封信,讓僕婦快馬送回蘇州府。
定親事畢,刺史如夫人又在縣令家逗留兩天,才啓程返回蘇州府。
隨着刺史如夫人的離去,曹卓高升,楊彩芽高嫁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青山鎮地界。消息傳開,幾家歡喜幾家愁。楊家卻是無心管別人如何,只關起門來過日子,着手忙活家中逐項事務,日子過得平淡,而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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