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庶女田賜良緣
從安享堂回雅源閣,要經過大半個翠芳園。
綿綿春雨下到這會兒還沒停,倒是給沿途景緻多添了分朦朧寧致。
跟着楊彩芽陪嫁到長史府的一衆下人還只是在雅源閣進出走動,許二媳婦幾個因着貼身服侍的便利,倒是先一步逛上了長史府內院的景緻,許二媳婦就挑高了油紙傘,和白茶、紅茶小聲說着一路見聞。
紅茶偏了偏手中油紙傘,有一句沒一句的附和,眼神順着許二媳婦的話語落在園中景物上,又瞟向前頭並肩而行的兩道背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曹卓也偏了偏手中油紙傘,往楊彩芽那頭歪去大半,自己倒露了半個肩頭在外頭,看向楊彩芽的眼神十分專注,“你給娘多送的那個荷包,裝的是什麼東西?我看娘都沒拆開看,就十分喜歡的樣子。”
尋常新媳婦送長輩的認親禮,就是兩雙鞋面,再多也是幾副針線,以彰顯女紅功夫。
權氏從小看着楊彩芽長大,早在官裡村就跨過楊彩芽的針線好。
兩家又不是盲婚啞嫁,情分不同尋常,楊彩芽便多送了一份禮。
那荷包裝的便是她讓青山鎮珍翠樓幫着趕製出來的,在紅玉鐲子背面雕刻了細密的佛語經文,庇佑老人家福壽安康。
這份禮也說不上別出心裁,不過是之前取寒山寺上香時,權氏私下和吳氏、柳氏感嘆,她當年執意嫁給曹父和孃家鬧翻,嫁得可謂十分不風光,她母親私下偷偷給她備的嫁妝中,除了青山村那處院落,也只有一支類似的鐲子是最貴重的。
只可惜後來世事變化,曹父曹兄相繼離世,曹卓當年又大病一場傻了近十年之久,雖有曹意曦暗中幫扶,權氏那樣剛硬的性子也不會每每都白接受曹意曦的銀錢救濟,還未搬遷到官裡村時,家裡最艱難的時候,就變賣了不少東西,也包括那支鐲子。
要不是時至今日,權氏重回蘇州府,曹卓又成家立業,她也不會觸景生情,把這遺憾當閒話和吳氏、柳氏說起來。
吳氏和柳氏私下就告訴了楊彩芽知道,她這才特意備了這支紅玉鐲子做認親禮。
也難怪權氏不用拆開荷包來看,便已心領神會的露出歡喜來。
曹卓聽楊彩芽娓娓道出緣由,心下惻然,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段內情,臉上神色也有些恍惚,頓了片刻才斂去眼中情緒,又偏頭衝楊彩芽挑了挑眉,“你對娘這麼用心……那我呢?”
這是還惦記着回禮的事。
楊彩芽壓下心中暗笑,也跟着挑了挑眉,“就沒見過跟自己孃親計較這些的大男人!”
大男人曹卓縱聲低笑,手中油紙傘輕輕顫動,頓時灑了楊彩芽一頭一臉的細碎雨絲。
楊彩芽甩手就把雨水往曹卓身上打,惹得曹卓低笑聲越來越恣意。
兩人一路小打小鬧的回了雅源閣。
就有小丫環和粗使婆子上來接雨具,伺候洗漱,楊彩芽和曹卓簡單收拾過,便雙雙進了一樓大花廳。
許二媳婦早得了交待,喊了個婆子去外頭傳話,自己帶着白茶和紅茶,將雅源閣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到花廳外頭等着。
院子裡來了女主人,內外院的下人又有大半都是楊彩芽帶過來的,少不得要進來磕頭認主,正式拜見兩位頂頭上司。
不一會兒,陳大管事打頭,和許昌德一起領着外院的主要下人都進了雅源閣,因是男丁,便都墜在雅源閣一衆丫環婆子後頭,佔了個不遠不近的地界。
曹卓便喊了陳大管事上前,讓陳大管事帶着外院一衆下人自報職司名姓,磕頭拜見楊彩芽這個主母。
除了舊長史府帶過來的人,外院的管事小廝包括二狗一應護院,都是熟臉孔,楊彩芽笑着點點頭,應景說了幾句話,便讓陳大管事帶着人,先回了外院。
剩下的丫環婆子就由許二媳婦領着,簡單報了各人的差事,也推山倒柱的叩拜認主。
雅源閣的下人就盡數由楊彩芽話事主管,曹卓只是微微頷首,楊彩芽便也訓誡幾句,讓衆人起身。
趁着便,就轉頭問曹卓,“我身邊除了許媽媽,就是白茶和紅茶服侍。陳漢陳巖平時跟着老爺也只能在外院服侍,是否給老爺也提兩個丫環上來服侍。”
當着下人的面,倒是一口一個老爺叫的煞有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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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才讓他簽了不納妾字據,這會兒倒提起給他添置貼身服侍的丫環來了?
曹卓忍不住好笑的睃了楊彩芽一眼,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賢惠模樣,嘴角到底忍不住帶出了笑意,乾脆擺明立場,“我這裡不用添人。雅源閣裡的人怎麼安排,你緊着自己方便就行。”
又少了許二媳婦和白茶、紅茶一眼,看着外頭束手垂頭的下人,沉聲道,“以後我進了屋子,你們也不用留在屋子裡服侍,人多了看着心煩。”
是個主子都有自己的脾氣,曹楊兩家原來是什麼出身,一衆下人又怎麼會沒私下打探過。
聽曹卓這麼說倒也不覺得奇怪,男主子發話,沒有不應的份兒。
衆人忙恭聲應下。
許二媳婦自然也沒有異議,白茶暗暗鬆了口氣,倒是紅茶飛快擡眼看了楊彩芽和曹卓一眼,低着頭抿了抿嘴,眼中似有不甘和急切一閃而逝。
楊彩芽也不喜歡下人在身邊轉悠,聞言不作他想,徑直吩咐許二媳婦,“這兩天請來的賓客都要相繼離開,你和許昌德里外商量着辦,把回禮和人都好好送出蘇州府,別怠慢了客人。”
林家寨的人多,有大半倒也和其他楊家請來的客人一起,住在了雲來酒樓。
李富貴和李長貴兩家人忙完送嫁的事,昨天花轎出門後,也搬去了雲來酒樓的客院落腳。
要打點給各家各人的土儀,還要安排車馬送人,結算喜鋪送轎的銀錢。
後續的事情倒也不少。
許二媳婦忙應下,擺手讓衆人散了,留白茶和紅茶在雅源閣聽命,就馬不停蹄的去二門傳話,和許昌德商量着送客的差事。
剛得了曹卓的明令,白茶和紅茶進東里間鋪好牀,放了溫熱的新茶,便都退到茶水間守着。
兩人都是慣常自己動手的人,楊彩芽和曹卓寬衣歇午晌,帳簾放下來,黑漆大牀頓時就昏暗下來,自成一番小天地。
認親拜祠堂折騰了大半天,這會兒見完下人吩咐了點事反倒一時了無睡意,楊彩芽便拿了本書靠在牀頭翻看,權作催/眠用。
曹卓也不知是不是沒有午睡的習慣,精神奕奕的盯着楊彩芽看了半晌,見她毫無反應,乾脆伸出了手,擋在書頁上勾了勾長指。
楊彩芽再裝不出認真看書的樣子,沒好氣的拍開曹卓的大手,忍着笑意道,“就沒見過這麼厚臉皮找人要回禮的!”
曹卓不說話,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翡翠對鐲上。
慢吞吞的開口道,“說來昨天見到李廣年,我怎麼覺得他腰間掛的那個荷包……和你在梅林裡送我的那個一模一樣?”
新婚三日新人都要穿大紅新衣,曹卓倒是沒在腰間掛那些有的沒的東西。
她都忘了猜燈謎得來的那個免費彩頭,曹卓倒是記得清楚。
楊彩芽抿着嘴憋笑,故作無奈的放下書本,從枕頭下摸出個荷包,丟到曹卓手裡,“拿去。往常也沒見你這麼急巴巴的要回禮。”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曹卓不以爲杵,被子下的長腿直接搭上楊彩芽的,滿足的笑道,“你不知道,上回掛着那個荷包去府衙走了一趟,王超和馬航眼尖,還當是家裡沒個像樣的繡娘,做出這個荷包給我,還要給我另尋精貴的來掛……”
說到王超和馬航,忍不住又咬牙切齒一番。
楊彩芽又笑了一回,察覺到曹卓壓在自己身上的腿加重了力道“要挾”,忙低眉順目的討好道,“這荷包是我親手做的,不敢說多精貴,花樣總是獨一無二的……”
曹卓不置可否的哼哼兩聲,這纔打開荷包,內裡裝的是一枚翡翠玉扳指,背面同樣刻着繁複的佛語經文,是庇佑順遂安康的。
玉扳指的翡翠成色倒是不輸他送給楊彩芽的那對翡翠對鐲。
見楊彩芽巴巴的把手腕湊過來,對着玉扳指晃了晃,曹卓這才翹起嘴角,卻又把玉扳指丟給楊彩芽,“媳婦兒給我戴上。”
這人真是……成了婚反倒行事越來越膩歪,比在官裡村的時候更像個孩子。
楊彩芽心中腹誹,衝曹卓皺了皺鼻子,掰着曹卓的大手比了比,將玉扳指套/進了大拇指上。
曹卓摩挲着玉扳指,幾不可聞的低喃一聲“可惜……”,便又挑起眉笑道,“怎麼突然想起來送我玉扳指?爲了大郎?”
可惜什麼?
可惜他沒有走父兄的武將路子,最後做了文官,不能上馬拉弓,用不到這玉扳指?
她會選玉扳指,倒也確實是爲了大郎。卻沒想到會勾起曹卓埋在心底的遺憾。楊彩芽心中一軟,見曹卓神色如常便按下心緒,笑着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