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庶女田賜良緣
冷眼旁觀的王媽媽眼中厲芒大盛,身影一晃阻住紅茶撲勢,裙襬飛起擡腳要踹,似忽然想起什麼動作一頓,一手改壓裙襬一手去抓紅茶,三兩步間就將紅茶拖出丈遠,拽着她後領不收勢,力道之大,致使毫無防備的紅茶撞上門框。
砰的一聲悶響。
紅茶疼得五官扭曲,張手亂舞嘴角翕合,卻喊不出半個疼字。
察覺到王媽媽動作間一瞬遲疑,再看紅茶“重傷”,楊彩芽張着嘴,一時錯愕。
權氏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按下楊彩芽護到身前的手臂,安撫的拍了拍,目光卻直直落在半蜷着的紅茶身上,開口吩咐王媽媽,“她既還有話想說,就讓她一次說完。”
王媽媽會意,拎着紅茶後領一抖,就讓她乖乖重新跪坐端正。
楊彩芽收手壓在膝頭,很想抹一把汗:難道王媽媽深藏不露,是個全能型人才?
她這邊有閒心開小差,紅茶卻是顧不上疼,更無心細品權氏話外意,緩過勁才知出手的是王媽媽,卻是無力恨罵,連喘幾口氣纔有力開口,“夫人不念情分,不信我的話就要趕我出去……我不服,我也替老爺不值。老夫人,老夫人你不能任由夫人這樣處置。傳出去,傳出去壞了我的清白無妨,老爺的名聲不能不顧啊!老夫人……”
本着好意,她允身邊近人不必以奴自稱,此刻紅茶這一聲聲“我”,只叫她覺得諷刺。
楊彩芽心中譏誚,連個冷眼都懶怠再給紅茶。
聽紅茶轉口還想攀扯上權氏,許二媳婦氣得眼前發黑,恨不得上前打醒紅茶,握拳側身忍不住道,“老夫人……”
權氏擺擺手,只看着王媽媽,“按彩芽說的辦,你跟去幫許媽媽一把。”
王媽媽心領神會,知權氏已是徹底失望,不手軟的抽出汗巾堵住紅茶的嘴,不管她流淚掙扎,架起人撩起門簾,衝門外守着的大丫環投去個詢問目光。
安享堂院內已清場,大丫環打了個手勢,示意等在外頭的粗使婆子可靠可用。
許二媳婦看得明白,匆匆行過禮,幾步上前架起紅茶另一邊,和王媽媽一起消失在門外。
門簾輕晃停擺,安享堂一如往常午後嫺靜,似乎剛纔鬧劇只是幻覺。
人走事了,紅茶事件在她心中已成定局,楊彩芽又開始沒心沒肺,忽閃着眼問權氏,“娘,王媽媽會功夫不成?”
王媽媽不會正經功夫,但在茶場做女帳房,沒點“潑婦”手段,哪裡鎮得住茶場男僕和大小人事。
曹卓調人來時,特意交待王媽媽“收斂”些,別嚇着楊彩芽和權氏。
這纔有王媽媽那未完成的奪命腳。
否則王媽媽本色一踢,紅茶恐怕連最後攀扯的話都說不出半句,只能噴出一口老血。
王媽媽初到安享堂時,就對權氏交了老底。
權氏三兩句解釋完,見楊彩芽似真不將紅茶的話放在心上,又是放心又是無奈,想了想決定黑兒子一把,“阿卓的酒量你我最清楚。他還傻的時候就沒被白叔灌醉過,如今心智健全,酒量更是見漲。能讓他放開喝酒的外人,不過是展之和午陽二人。對着他們都能不醉,何況是平日應酬?可見紅茶說的是假話。”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阿卓如今行事有時我這做娘都看不透,但傻小子時的率直誠摯卻還在。他若真有什麼壞心思,就是瞞着我也不會瞞着你。我那傻兒子沒提出求娶你之前,就是縣令家的閨女都看不上。又怎麼會揹着你動個丫環?他就是還傻,我好歹比你們多吃幾十年鹽,紅茶心思不正,不能信。”
權氏是個堅韌的好母親。
即便全天下都說曹卓是傻子,她卻連在夜裡偷抹淚時,也沒哭過兒子一字“傻”,不放棄不認命,將曹卓教導得純善端方,比一般孩童更耿正。
這樣自貶曹卓,不過是怕她心中因紅茶的話留下疙瘩。
楊彩芽微微笑,挽着權氏的胳膊晃,眼中卻是正色,“娘,我明白。你別擔心,紅茶說什麼我根本不在乎,我不過是想給她一個機會。我讓許媽媽去處置她,也是給許媽媽一個機會。若是許媽媽想不明白……我不會手軟。”
權氏寬心一笑,哄孩子似的摸摸楊彩芽的頭,心疼道,“到底是讓你受了委屈,沒想到嫁進我曹家還得應對這樣的事。回頭你可得好好審審阿卓,你要是氣不過就打他兩下,我絕不偏心。至於許媽媽……到時候如果你要動她們,我來給你義母寫信,這事娘給你出頭,你不用擔心你義母那裡。”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比起抓住男人的胃或是把着錢袋子,不如上頭有個“大義滅親”的好婆婆。
楊彩芽一面閃念,一面笑得詭異,倚着權氏臂膀點頭,“大概不用您替我出頭擔干係。許媽媽……應該不會讓我失望。”
許二媳婦確實沒讓楊彩芽失望。
一等王媽媽帶着人退出屋外,守在空院落內,許二媳婦照着紅茶臉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又狠又重,紅茶清白交加的臉上立時一片紅痕。
少了鉗制,紅茶掙扎爬起來,捂着臉尖叫,“你憑什麼打我!我要告訴祖母,我要告訴我爹我娘,讓二伯休了你!”
邊說邊揚手去打許二媳婦。
只是關了幾天柴房又被王媽媽“虐”了一頓,許二媳婦輕易就將紅茶推開,不管她狼狽撲地,上前幾步居高臨下指着她,恨聲道,“你還有臉提家裡人!你還有臉用縣令夫人威脅夫人!婆婆大伯大嫂嬌慣你,我也只當你是自幼嬌氣難改,看你當差無大錯,平日在雅源閣也就不對你管手管腳,沒想到你竟對老爺生出齷蹉心思!”
紅茶氣紅了眼,張口欲說,耳朵又是一陣嗡鳴,被許二媳婦接連幾巴掌扇得眼冒金星,險些昏死過去。
“你還想着告狀?!你就是告到縣令夫人哪裡去,也沒人會替你撐腰!”許二媳婦狠狠唾一口,步步緊逼,厲聲迫得紅茶本能後退,“婆婆和大伯大嬸知道了,只怕還要嫌夫人送你出府是罰得輕了!呸!丟盡了縣令夫人的臉,丟盡了許家的體面還不自知!還不懂得悔改!”
許二媳婦罵得恨急,臉上的淚卻不比紅茶少。
縣令夫人送人給夫人,不是要賣人情給夫人,而是要老爺買縣令家的人情!
婆婆爲她們爭取到機會,圖得不是背靠縣令夫人,而是倚靠長史府,將來爲世代家生子的許家掙一份改換門庭的前程!
拿情分威脅夫人?
她們和夫人有什麼主僕情分?!
莫說縣令夫人一開始就將身契給了夫人,她們到夫人身邊才幾個月光景,是好是壞全靠夫人給臉,她們有什麼底氣和憑仗能和夫人論高低、論對錯?!
夫人一句話不多問,三言兩語就能名正言順的定她們生死,誰能多說一個字?誰敢多冒一個頭?!
還有,還有這次回青山鎮,即便縣令夫人好意提點她開墾雜草地的事,若是沒有夫人挑明點頭,縣令夫人也不會給她臉面,替她行方便。
而這件事,不但讓她在縣令夫人面前得臉得賞,更讓她在婆家的地位前所未有的高漲。
她嫁給許昌德近兩年,肚子卻一直沒動靜,婆婆不知明裡暗裡打壓過她多少次。
要不是夫人看重她,要不是夫人重用丈夫,這次回去婆婆的態度能大變?大伯大嫂能對她客客氣氣?
連家裡最疼最寵的長孫女紅茶,婆婆和大伯大嫂都明言放話,讓她只管管教,不用顧着親戚情分,只要能讓紅茶得夫人青眼即可。
還不是因爲婆家將來都寄託在她和丈夫身上!
還不是因爲縣令家前程大半也要反靠長史府!
她們能在長史府站穩腳,將來有出息,縣令夫人也會放婆家奴籍,讓大伯家的侄子也能正經讀書科考,徹底擺脫世代奴僕的命運!
全家都已看清事態,唯獨這個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蠢侄女還不明白!
還自以爲有舊主依仗就無法無天,竟然敢!怎麼敢!背地裡就幹出那樣不知羞恥、自打臉面的醃髒事!
蠢貨!
許二媳婦哭着罵着,哽咽着纔將心中所想說道透徹,只恨不得打爛紅茶的豬腦,看看裡面到底塞的是草還是屎!
紅茶被許二媳婦這一番話唾得狗血淋頭,原本怨恨的眼中只剩茫然的慌張,似被許二媳婦“深刻剖析”的事態驚到,無措呆愣半晌,末了掙扎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就算,就算我做錯事說錯話,不該威脅夫人。但,但老爺那樣溫柔的人,他對夫人那樣寵那樣疼,他事後也沒把我怎樣啊……沒有啊……”
紅茶去抱許二媳婦的腿,這下是真的怕了悔了,涕淚橫流求道,“嬸孃,嬸孃您幫幫我!夫人看重您和二伯,您們替我求求情!還有,還有老爺!老爺那樣清俊溫情的人,他不會狠心不管我得,事到如今他不會不管我的,不會讓我不明不白被送走的!”
越說越肯定,紅茶胡亂抹把臉,懇切看向許二媳婦,“嬸孃,你去求老爺!將來我得了好,我會拉拔您和二伯的!我會拉拔我們許家的!不用靠夫人……”
呸!
一口濃痰噴到紅茶嘴邊,立時讓她閉了嘴。
事發至今,許二媳婦第一次生出真真切切的噁心,滿眼厭惡,“老爺也是你能宵想的?!老爺疼的寵的是夫人,你連夫人一根腳趾都比不上!老爺沒拿你怎麼樣?那是眼裡沒有你,連處置你都嫌髒手!你哪兒來的自信滿口噴糞!”
許二媳婦說罷,再不管紅茶如何,狠狠閉眼掩去其中失望和嫌惡,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砰的一聲鎖死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