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當正午,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曬的時候。
即便是村裡最恨活計的老莊稼人,這會兒用過午飯,也都窩在家裡休息打盹兒,養好精神蓄滿體力以繼續下午的秋收農活。
唯獨村口的白叔家,院子裡一陣不小的響動之後,緊接着響起柳氏的招呼聲,“你只管歇着,我一會兒就回來。地裡的活兒耽誤不了!”
不高的音量旋即被吱呀開門聲蓋過,柳氏拉着載滿大白蘿蔔的小車出來,擡腿踢上門,吭哧吭哧拖着車往村口小道上拐。
輕快背影夾在門縫裡轉瞬拐得沒影,白叔合上沒來得及說話的嘴,笑着搖搖頭。
昨天和今天大早,楊家先後來了兩撥鎮上的客人,動靜不大不小,有那好打聽的,已經將楊家開了個酸辣蘿蔔小作坊的消息,當新鮮事傳了一遍。
有好奇的,有不以爲然的,更多的卻是單純的旁觀看熱鬧。
而自家婆娘在吳氏來過之後,滿心滿眼只剩下興高采烈。
楊家留了準話,往後楊家要買蘿蔔,就交由自家負責採買,一併先由自家把關算錢,再送去楊家。
那個只愛瞎操心自家事的婆娘,一聽跟打了雞血似的,屋裡菜地來回竄,忙應下這個月的兩百斤由自家出盡夠了,又怕節外生枝連夜就撿了好蘿蔔,洗乾淨風乾,吃完午飯就巴巴的往外趕。
白叔粗眉一挑,想到自家婆娘早上在地裡,對着那些聞風來打聽的人,又要故意拿喬心裡又掩不住的着急模樣,忍不住低聲笑出來。
頂着塊擦汗巾的大郎晃晃腦袋,大眼睛罩在擦汗巾下,蹭得直眨眼睛,“爹,您笑什麼呢?娘幹了一上午活也不歇會兒?”
“你娘忙着呢!”白叔張手就着擦汗巾包着大郎的腦袋,跟揉麪團似的替大郎擦臉,抱起咯咯直笑的兒子,“走,咱們爺倆兒自歇咱們的去!”
語氣是近日裡難得的鬆快——楊家這樣挺好,自家婆娘有事牽着也挺好,能好生過日子也是件省心事!
柳氏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省心,好心情在瞥見楊家門外停着的馬車時頓時一沉——這是哪家不長眼的來搶她生意了!
眉毛剛豎起來,就見吳氏送出箇中年男人,穿着打扮頗有幾分體面,不像莊戶人家。身後跟出兩個夥計打扮的人,已經爬上了馬車——再細看那馬車,畫着的卻是陶罐的商家圖樣。
柳氏眉毛放平,嘴角重新翹起來,“吳姐,家裡來客人呢?”
劉掌櫃聞聲擡眼,頷首算打過招呼,側身對着吳氏抱拳笑道,“託您家的福,這才三五天就做成了兩筆大生意。這次是徐記要的菜缸,您家說好的折扣還給您留着,下次要是您家要,一定給您最好最優惠的。”
吳氏也覺得十分巧合。
和徐記說好提供的菜缸,竟也是從劉記燒品行訂的貨——可見這劉掌櫃沒有吹牛,劉記燒窯確實有口碑。
加之兩次接觸,這劉掌櫃爲人大方實誠,送的東西又好,服務又周全,兩家一來二熟也算有了交情。
吳氏沒有不滿意的,笑着道謝目送馬車遠去,這才招呼柳氏將蘿蔔拉進門裡。
翠花見柳氏這會兒就過來了,忙進屋取錢。
楊彩芽坐在石桌邊,支着腦袋看兩個人大人搬蘿蔔進東廂房,腦中迴響的,卻是剛纔從劉掌櫃那裡打聽來的消息。
“您家以前少在鎮上走動吧?難怪不知道雲來酒樓。這華雲鎮的雲來酒樓只是分號,總店在京城,據說在京城可是老字號,生意不知比這裡的好多少倍。在京城說是一支獨大都不爲過。據說京城的大東家來頭不小,背景可不是一般的硬。要不您說,能在京城那樣滿地高官貴人的地方開得風生水起,一枝獨秀?不過這大東家到底是誰……卻是沒人打聽出來。倒是有人猜,看那架勢倒像是宮裡的貴人吶!”
“鎮上的分號,一直都是由黃大掌櫃打理的,只見他去過京城,卻是沒見過京城來人。這分號在華雲鎮纔開了兩年,兩年!已經把其他酒家擠得快站不住腳了。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年開始竟是主動分了住客給別家,說是隻圖個和氣生財,一副不打算吃獨食的樣子。無論真心假意,倒是免去了一場風波。要我說,這黃大掌櫃可不簡單,老道得很。”
“您家這生意交給徐記過手,儘管放下心來!不說徐掌櫃是做老了的,那雲來酒樓又全然一副不喜計較爭搶的模樣,既然各自定了協議,就不用擔心旁的後事。否則雲來酒樓大可以越過徐記,直接找到您家這裡來。至於銷路,嘿!有京城總店在,別說兩百斤,再多些都能賣出去!”
聽劉掌櫃這麼一說,銷路的疑問確實得到了解釋。
但這雲來酒樓的來歷做派,處處透着古怪——不喜計較爭搶?這說的是無利不起早的商家嗎?
楊彩芽暗暗搖頭,都說福禍相依,看來在沒摸清那人的真實身份之前,她還是別直接打雲來酒樓的主意的好。
耳邊忽然傳來咚咚咚的聲響,楊彩芽掐斷思緒擡眼望去,就見柳氏站在東廂房新騰出的桌子前,擼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臂,手中寒光飛速上下,正揮舞着大菜刀剁蘿蔔條。
這手法,還真是老練利落!就連菜刀落砧板的聲音,都十分有規律,竟有幾分悅耳。
楊彩芽訝然張大嘴,見吳氏擦着手出來,不禁對着柳氏的方向豎起了大拇指。
“你柳嬸子別的不說,這刀功卻是村裡有名的好。”吳氏笑道,“我讓你柳嬸子切好五十斤蘿蔔和辣椒再走,你們小孩子別動大刀。時間上來得及,你們下午也別累着,能醃多少先醃多少。”
楊彩芽點頭應下,吳氏轉頭和柳氏翠花招呼一聲,自出門上工。
不過三刻鐘,案板上已經堆了一小垛一小垛的蘿蔔條和辣椒條,紅白相映,看着十分喜人。
柳氏將菜刀往案板上一扣,接過翠花遞過來的錢,嘩啦啦扒拉着,“彩芽呀,我聽說翠花就找了小紅幾個幫手?你們要是忙不過來,記得喊我過來,嬸子不怕累,晚上過來做活也行!”
白叔家這幾天忙着收糧食,完了還要打糧食,柳氏白天沒空過來賺醃製酸辣蘿蔔的錢,這兩天拉着吳氏不知唸叨了多少次,非要擠出時間幫手。
楊彩芽和翠花對視一笑,也不往外推,只點頭應下。
柳氏的笑就更歡快了幾分,又強調了兩遍,這才高高興興拉着車回家。
等到村裡的午後寧靜打破,各家各戶又出門忙活起來時,小紅和英兒小魚三個小幫工也聯袂而來。
幾個小姑娘湊在東廂房裡準備開工,楊彩芽和翠花小紅都是做過的,便先示範了一遍,英兒和小魚纔有樣學樣的動起手來。
悶頭做了一會兒,英兒和小魚半好奇半試探的和楊彩芽比來劃去,發現楊彩芽真如小紅所說,是個好相處嬌憨的主兒,揭去了原來那層神秘感,頓時“聊”成了一片。
小姑娘家的話題,無非是哪家弟妹調皮,家裡收成如何,前天來村裡的貨郎挑了什麼新奇的玩意,細細碎碎的小事也說的熱火朝天。
楊家慣常安靜的午後,因着東廂房的歡聲笑語,平添了幾分熱鬧。
五個人十雙手,有說有笑的邊幹活邊玩笑,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把五口菜缸醃好酸辣蘿蔔封好了口。
“彩芽,翠花,你們要是沒事兒就跟我去我家地裡唄。”小紅幫着打水洗手,興奮提議道,“我家地收的差不多了,咱們拾穀穗去!晚了都叫人搶光了!”
這拾穀穗是鄉間秋收特有的另一道風景,不分哪家人哪家地,專給小孩子們湊熱鬧,撿些零落權當玩耍。
每年這個時候,地最多的方舉人家地頭最是熱鬧,等高高的半彎糧食收完了,地裡就都是一顆顆拾穀穗耮花生的小腦袋。
英兒和小魚能有機會來楊家賺零花錢,心裡又是高興又有親近之心,自然跟着小紅起鬨。
左右她待會兒也要去曹卓那兒,正好等大郎一起去。
楊彩芽便衝翠花使了個眼色,翠花早知楊彩芽要去借書看,便和小紅幾人說定,半個時辰後去老張家地裡找她們。
幾人又說起農忙的趣事,笑鬧着收拾乾淨,便迫不及待的出門。
才拐出村口的小道,就遠遠看見村尾處三三兩兩聚着幾撥人,其中夾雜着忽高忽低的說話聲。
離得太遠聽不真切,方位卻辨得清楚,那塊正是小魚家的地頭,連着方舉人家靠官裡村的大半片地。
小魚一愣,隨即臉色陰沉下來,小紅和英兒臉色也不好看,顧不上多解釋,和楊彩芽翠花說了句“待會兒再見”,便拔腿往村尾跑。
楊彩芽和翠花對視一眼,想着要是田裡的事她們也不懂,看小魚幾個的樣子似乎心裡有數,便按下疑惑,擡腳正要往曹家去,身後就傳來一陣粗喘和重重的凌亂腳步聲。
楊彩芽下意識回頭,待看清來人,不由一愣,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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