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雪勢轉小,天際破光時雪花夾雜着淅淅瀝瀝的春雨,倒比昨晚大雪時更冷。(..首發)
雅源閣卻進進出出忙得熱火朝天老爺一聲令下,擺明了不讓夫人操心,一衆下人打點起萬分精神,不用許二媳婦指東指西,就勤快自覺的很,落得渾身雨雪忙得陀螺打轉似的仍熱情不減,人人恨不得搶着事做。
表現好點,說不得下回也能跟着主子出門。
許二媳婦袖手冷眼看了一會兒,才帶着滿意放心的笑上樓回話,“下晌就能把行裝都規整到位。後日要穿的大衣裳已經讓人拿去烘,車上隨身包袱也先送去了門房,就等陳大管事把馬車送來。”
徹底成了甩手掌櫃的楊彩芽正窩在炕上,捧着書逗着貓狗,聞言擡頭笑道,“辛苦媽媽了。我這一趟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回來,雅源閣就交給媽媽了。老爺公事忙,多半等我一走還得扎進府衙差房,陳漢和陳巖畢竟是小廝,吃用上媽媽多費心,常派人去問問看看。”
王媽媽定下隨行,她就把許二媳婦留下坐鎮,丫環只帶夏至一個。
概因考慮到古代科考的變\/態程度,她怕大郎和餘然豎着進考場橫着擡出來,還是把穩重細心的春分派去楊府,好照顧兩個小傢伙。
許二媳婦恭聲應下,又說春分那兒她仔細交待過,人一早就抱着鋪蓋去楊府了。
外院跟去的人曹卓已經安排好,楊彩芽也就對着許二媳婦能多動兩下嘴皮子,頗有些閒得無趣的擺擺手。
許二媳婦退下,去門房看車的夏至笑嘻嘻回來,比手劃腳很興奮,“陳大管事本事真大,着急忙慌的居然真就弄來一輛嶄新的大車。都有您繡房半個大了,裡頭東西又好看又齊全,奴婢把隨行包袱往上一擱就完事兒了。聽車行的人說,這車是他們的鎮店之寶,是什麼前朝權貴手裡收來的,看是咱們長史府要,才忍痛割愛呢!”
不是陳大管事本事大,是她男人面子大心思細。
楊彩芽眉花眼笑。
晚上曹卓回來又丟了個驚喜炸彈,“後天展之一早就過來,有他跟着,我就更能放心了。”
楊彩芽一口茶險些嗆到,捧着茶杯望天:她男人不是心細體貼,根本是周全得有點強迫症了。
做事力求完美是好,但有把兄弟這兄弟還是大官,當下人給她使喚的嗎?
楊彩芽滿臉糾結,曹卓一看就笑了,揉着她的腦袋解釋道,“瞎想什麼?展之去是趕巧,他也只能護送你到福寧,回程你們倆還不一定能匯合。”
原來袁氏喜帖派出去沒兩天,沈練也接到了京中家裡送來的喜信他爹孃語重心長,兒子你老大不小了,爲了自己爲了家族也該成婚了,家裡給你定了福建世族陳家的小姐,你抽空去拜訪一下吧。
“剛好能避開方惜月的喜酒,展之不在更方便把水攪渾。”曹卓喝完自己這杯茶,見楊彩芽發愣,就上前咬着她的杯子搶水喝,擡眼透着壞笑,“福建陳家是簪纓望族,家世不輸常氏。沈右相挑揀了多少年纔給展之最終定下陳家。當得門當戶對,不過要辛苦展之,大族相看可不是見一兩個人就完事……”
曹卓偷喝完茶水,楊彩芽也想明白了。
他向權氏保證會整治方家不是空話。
既然說沈練藉機避開,想來黑方家的事是交給沈練安排下去的正主不在本地,將來事發就算對頭有本事順藤摸瓜,揪出蛛絲馬跡也輕易算不到沈練頭上。
當年她對付京城楊府,也是沈練在背地裡幫她黑了楊府一把,這位看來是黑人專家。
而右相沈府和福建世家聯姻,只怕沈右相不是挑揀多年,而是就等着沈練外派江南,借聯姻以在兩道站穩腳跟,進而鋪開並加固關係網。
難怪沈練二十好幾光棍赴任,原來在這裡等着。
不過重點是,古代相親現場必須圍觀啊!
楊彩芽眉眼彎彎的端杯就口:嗯?我那半杯茶呢?
曹卓纔不管他媳婦兒比他笑得更壞,抄手奪過杯子,抱起楊彩芽丟上\/牀。
楊彩芽淚流滿面,本來就沒喝飽水,被欺負大半個晚上嗓子都喊啞了。
她深深的覺得,曹卓在牀上的熱情把老天爺都嚇到了,臨行前夜雪停雨止,出發當天暖陽當空,好個春暖花開宜出行的日子。
還真是個吉日,楊彩芽心想古代黃曆略神奇。
天候如願,曹卓是真心高興,卻仍不忘給楊彩芽穿上保暖大麾,還扣了頂兔毛做的暖帽,完了後退兩步,滿意的上下打量,“化雪更冷,這樣就萬全了。沒到雪化盡不準不穿不戴,知不知道?”
一路還暗搓搓的揹着人小聲威脅她,“至少三天給我寫一封信,用我的名帖走驛站,來回比普通郵驛快。敢不聽話,回來打屁股。”
這幾天夜夜牀內大戰,曹卓敏銳的發覺他媳婦兒怕打屁股。
不是怕,是恥度太高!楊彩芽嗚嗚嗚護着屁股,羞憤的加快了腳步。
身後傳來曹卓朗聲大笑。
而等在角門,看着那輛明顯低調卻土豪的大車,再看被裹成一顆球的楊彩芽,沈練冷峻的表情崩壞了:溫柔鄉英雄冢,他算是在身邊人身上見識到了!
沈練的長隨心中樂歪了:自家爺燒掉舊物放下心念,他是信的。但自家爺自從接到家信後,臉色頗鬱卒了幾天。
此刻目睹自家爺看着長史夫婦眼角抽抽,他吊了幾天的心才重新落地。
可以安心去相看未來夫人了,嘿嘿。
長隨咧嘴笑,曹卓亦是微笑和沈練拍肩打招呼,並肩小聲嘀咕。
等兩人說完私話分開,楊彩芽已經和送行的人道完別,頂着球狀身形直接滾上車,一看頓時傻眼。
夏至沒誇張,這車外面看着低調,內裡黑漆小巧傢俬,奢美絨毯,絞紗窗紙,固定的矮塌不過佔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就是把王媽媽幾人叫上來一起打滾都綽綽有餘。
舒適度和奢侈度統統破錶。
楊彩芽又是汗顏又是感動,見曹卓鑽進車道別,嗯嗯嗯應完就主動回報一個長吻。
等曹卓容光煥發的下車時,沈練和長隨齊齊不忍直視的扭頭看風景。
目送車隊遠去,曹卓謝過來送行的人,便策馬上衙。
許巧兒身子重沒來,黃子俊代妻送完人,就依照曹卓囑託,拐去三角衚衕,下場前陪住楊府,看顧大郎、餘然。
吳大壯則回家陪大肚老婆,權氏就將小權氏、伍慧娘、盧午陽妾室以及安六爺派來的女眷請去安享堂。
長史府難得的熱鬧。
楊彩芽一行出了蘇州府城門,也熱鬧起來。
車內活動空間太足,楊彩芽乾脆讓夏至傳話,讓後頭下人車的王媽媽和幾個粗使婆子都過來,一羣老中青女人圍着釘死的矮桌打牌聊八卦。
沈練打馬在前,吳崖和張二領頭左右跟車,不一會兒就聽車內爆發出陣陣說笑聲,夾雜着來禧的歡快嗷嗚聲。
這份熱鬧勁,在初晴的春日下顯得格外悅耳動聽。
外頭衆人心情也明媚起來。
餘先生也來了興致,不時拉着楊彩芽下棋對弈。
一路走的輕鬆愉快。
但樂極多要生悲。
太久沒出門旅遊,楊彩芽忘了福建境內多山地丘陵,大車再好再穩也不及後世,一進福建她就被顛得吐了個昏天暗地。
其他人卻沒事,即便有水土不服的過個兩天就好了。
楊彩芽捧着銅盆邊吐邊哀嘆:她真是被曹卓養嬌了,這點苦都吃不了,當年坐船南下她都沒事。
當年勇提起來更鬱卒,楊彩芽丟開銅盆癱倒,一天裡有半天是躺着的,剩下半天用來吐了。
餘先生和沈練眉頭緊皺。
夏至拉着張二急得團團轉,用盡大家出的土方子都沒用,只能臨時買了幾牀厚棉被鋪上,減輕顛簸。
倒是王媽媽還算鎮定,等到再次入住驛站時,就喊來擔憂得也瘦了一圈的吳崖,說附近找不到大夫請個村中郎中也行。
吳崖也不用鏢師去,自己架馬風似的竄了出去,回來時拖着個風中凌亂的中年郎中。
那郎中睡到半夜,被吳崖問上門破門就帶走,還當是遇到土匪了,嚇得屁股尿流,一聽是怎麼回事,再看衆人穿着打扮氣度,剛鬆出口的氣又憋了回去這種有錢貴人最是難纏,他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待進驛站小院,見病人是個小娘子,更加謹慎小心起來,連脈都不敢扶,強壓着心驚膽顫掏出幾支瓷瓶,言道是止吐良藥,村裡鄰里沒人不誇好的。
高手在民間,坐堂大夫或太醫爲保險起見,非急危情況多用溫吞藥,能治但是慢,反而是鄉下郎中更敢對症用狠藥。
當年官裡村的許郎中就是這樣看病用藥的,閒時還跟她細細說道過,對那些愛開溫吞方子的同行,語氣不無譏諷。
再說眼前郎中不可能害她,見王媽媽猶豫着要去請示餘先生,楊彩芽忙擺擺手,接過瓷瓶果斷吞藥,她快吐得脫水了。
沈練留了個心眼,讓吳崖把郎中“看”好,一併帶上路。
結果第二天楊彩芽就不吐了。
臨近福寧時,大車內重新傳出歡聲笑語。
衆人齊齊鬆了口氣,沈練賞了個沉手的荷包,吳崖代表主子另賞一份,好生謝過郎中,點了個鏢師把郎中原路送回去。
看着鏢師打馬揚塵而去,重新回到家的郎中呆站門口沒動。
止吐良藥個屁!
那幾瓶就是他用草藥自制的尋常溫補藥丸。
這真是走了****運了!
郎中本還有些心虛,掂了掂兩個荷包,再看原本破舊的屋子,登時樂開了花,高聲喊着家人,囔囔着要修屋買肉。
楊彩芽一行不知,這郎中憑着這一趟突來經歷,在村裡小小風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