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家和萬事興的原則,陳雲正在陳老爺的多次訓斥,在陳夫人的多次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總算“委委屈屈”的跟六奶奶溫氏和好了。
曼曼也搬進了春意濃。
面上和從前無異,婆婆賢明達理,媳婦孝順恭敬,一派和樂融融的場景。至於私底下的小動作,誰都不拿到明面上來說。總之陳夫人打曼曼丫頭一拳,曼曼便踩回去一腳,各有勝負,也算得上是旗鼓相當。
陳老爺不屑一顧這種婦人的小伎倆,陳雲正也只是兩頭嘲笑,作壁上觀,誰也不幫誰。
過了正月,陳雲正已經定下了離家的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他跟陳老爺提出,要帶曼曼回陳洲府省親,小住一段時日。
他要離家上京,把曼曼一人扔在陳家,總得知會人家“父母”一聲兒。
陳老爺不置可否,算是默認,陳夫人已經開始醞釀離別的情緒,只要一見到陳雲正,就淚眼汪汪,拉着他的手不肯鬆開,氣的陳老爺吹鬍子瞪眼的訓斥道:“慈母多敗兒。”
不管有多大阻力,都是陳雲正代爲化解的,曼曼只需待在房裡就好。趁着這段時間沒事,她給峻哥兒做了兩身裡衣,兩件小袍子,兩身冬衣,是陳雲正親自送過去的,回來轉告說峻哥兒穿着十分合適,四爺和四奶奶也十分歡喜,回送了許多衣料、香料。
曼曼於無人時嘆氣:“可恨我出入不便,不然能親自去瞧瞧峻哥兒就好了,再不然,我請四嫂過來玩兒可好?”
陳雲正取笑她:“你若是喜歡孩子,就儘早替我生一個,何必巴巴的去纏人家的孩子?”
曼曼拿白眼瞪他,推開他,也只不做聲。
陳雲正道:“不是我攔你,知道你寂寞,巴不得有人過來說話,可四哥四嫂過了年就要去別處了,你也知道四哥這幾年大事無成,五叔看着極其鬧心,這不,陳洲府我有幾家鋪子正愁沒人打理,便索性叫四哥、四嫂過去幫着照看一下……”
曼曼知道自己只怕與這峻哥兒無緣了,長嘆一口氣,只得作罷。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陳雲正和曼曼在溫家住了一個多月,這才又回到陳家。陳雲正於三月初二,帶着白朮和兩個通房丫頭起程去了京城。
曼曼再多擔心也沒用,強顏歡笑一件件替他打理行裝,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也只歸於一句話:“出門在外,你自己要好好的。”
陳雲正信誓旦旦的道:“你放心,我定會爲你守身如玉,絕不沾染半點葷腥。三年說長也長,可說短也短,眨眼就過了,到時候我們夫妻便能再次團聚,一輩子都不再分開。”
曼曼倚門而望,見他瀟灑的絕塵而去,一顆心也跟着他丟了半個。
陳夫人哭的死去活來,李氏好生安慰,陳老爺則帶着陳雲端和陳雲方到城外十里長亭送別陳雲正。
陳夫人一連躺了小半個月,纔算慢慢緩過勁來,她身邊少不了熱鬧,孫子、孫女整天纏在她身邊叫着祖母,也由不得她一直懶怠着不起來。
曼曼還是老樣子,每天晨昏定省給陳夫人請安,閒着沒事就自己看書下棋,再不就找李氏閒坐說說話。
一晃就過去了大半年。
某些事,就是因爲瑣事牽扯出來,從而才一觸即發的。
曼曼沒情沒趣的過了中秋節,又遇到了連綿的陰雨天,清早起來,滿地的梧桐落葉,看的她甚是惆悵。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怨婦了,看着什麼都會涌起離愁別緒。
司瓏湊趣的鼓動她去園子裡採些桂花做桂花糕。
她推辭不掉,只得跟着司瓏去了花園。一來一去,便消磨掉了大半個時辰,回來時她便嚷腳痠,賴在椅子上不肯動彈。
門外見壽稟道:“六奶奶,太太着奴婢請您過去。”
要說這半年,婆媳倆還算安生,就是私底下的小打小鬧都見少,曼曼一時弄不明白這個時候太太叫她能有什麼事。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還算恰到好處,既不過於妖豔,也不過於素淡,稱得上是中規中矩,又理了理鬢角,這才帶了司瓏過到正房來。
丫頭報進去,沒一會兒出來道:“六奶奶請進。”讓曼曼進了,卻把司瓏攔下了:“太太要和奶奶說些私房話,司瓏姑娘跟我到耳房歇歇喝杯茶吧。”
司瓏便不大願意,曼曼輕搖頭示意她別妄動,自己施施然進去。
陳夫人滿面怒氣,一反平日的雍容沉靜,見曼曼進來,就氣的一拍桌子道:“溫氏,你可知罪?”
曼曼被問的愣住,不用裝也滿是懵懂和無辜,心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老人家要當真給我穿小鞋,罪名都是現在的,一羅列就是一堆,別說小懲大戒,就是寫封休書攆出陳家都綽綽有餘。
她當初對陳老爺的威脅已經失去了效力,陳雲正這一走,便是鳥入叢林,魚入大海,自在逍遙去了,曼曼想禍禍也是鞭長莫及,禍害不着了。
她早算着陳家也時候該動手修理她了,只是沒料到竟然拖了半年,毫無預兆,到這時候才由陳夫人開始清算。
陳夫人見她這個時候還要裝無辜,氣就不打一處來,命立在一旁的兩個粗壯婆子,道:“讓她跪下,事實俱在,我看你如何反駁,你說,你是怎麼謀害陳家子嗣的?”
兩個婆子身強力壯,曼曼雖自詡一直鍛鍊,不是那等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可是和這兩個婆子比,還是天壤之別。她們的胳膊比她的腿都要粗,手上骨節突出,指腹手心滿是老繭,那力道只怕最硬的核桃都能一手碾碎,她拿什麼和她們鬥?
曼曼不跟她們逞能,沒等她們上來按壓她,她自己先跪下了,仰頭朝着陳夫人道:“謀害陳家子嗣,這罪名實在太大,恕我不能領。若是太太罪證確鑿,大可以將我告到官府,請縣令大人來做評判。”
“呸,你這不要臉的狐媚子,虧你說的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你倒是不怕拋頭露面,我兒還丟不起這個人呢?就知道你不服,嘴硬不肯承認,我今兒就叫你心服口服。來人,把司藝那丫頭帶上來。”陳夫人不等曼曼把話說完,就把曼曼的話截斷了,雖着她一聲令下,便又有兩個婆子推了滿身是血的司藝出來。
曼曼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司藝,你怎麼在這兒?”她想要撲上去察看司藝的傷勢,卻被兩個婆子毫不留情的按壓下去,膝蓋怦的一聲磕到冰涼的地衣上,疼的曼曼眉頭狠狠皺起。
司藝不只身上是血,兩頰也是腫的,眼望着曼曼,咧開嘴苦笑一聲,含糊不清的道:“奶奶,奴婢沒用,愧對您素日待奴婢的一番誠心了。”
曼曼忍着淚道:“別說這話,是你們待我好,我纔會待你們也好,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她們想要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別讓自己吃虧啊。”
司藝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道:“奴婢不,奴婢再下賤,也做不來污衊奶奶的事,她們逼着奴婢屈打成招,奴婢忍着這口氣就爲了要見奶奶一面,好告知您奴婢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現下面也見了,奴婢死而無憾。今生無緣,下輩子奴婢再來服侍您。”
曼曼喝令道:“司藝,別做傻事。人只有活着纔有盼頭和希望,你就算再苦再難也得活着。”
她這一喊,扶持着司藝的兩個婆子也起了警戒心,司藝原本想觸柱尋死的,被她二人死死按住,動不得分毫,司藝越發哭了個暢快。
陳夫人冷笑一聲道:“夠了,別跟我這鬧的要死要活,表演你們那套主僕一心,我只問你,溫氏,是誰准許你給天露、地珠兩個丫頭喝絕子湯的?”
曼曼啊了一聲,疑惑的道:“絕子湯?沒有的事。”
她心裡卻在冷笑,果然開給她的那副補藥是大補的啊,原以爲加的不過是避子湯,不成想陳夫人比她想的還要狠,竟加的是絕子湯。怪不得她不着急也不介意她喝不喝,只要她喝上過一頓,那藥效就是終生的。
陳夫人氣的指着曼曼道:“你還敢狡辯,你敢對天發誓,說你沒給那兩個丫頭喝過藥嗎?”她轉向司藝,厲聲道:“你這賤婢說說,到底有沒有這種事?”
曼曼不去看司藝爲難的眼神,坦然承認道:“太太提到給天露、地珠喝藥的事,我倒是有點印象。去年年末,我身子不大好,太太叫大夫來給我診脈並開了幾劑補藥,因我喝藥艱難,每喝必吐,倒確實是賞過這兩個丫頭喝過幾回,都是太太的恩典,讓她們一併領了太太的恩德,難道我做錯了?”
陳夫人差點氣吐血,她指點着曼曼,咬牙切齒的道:“你這賤婢!”
曼曼還要火上澆油,做恍然大悟狀,問道:“難道那竟不是補藥,是絕子湯?可是,太太爲什麼要賜媳婦絕子湯?不是您口口聲聲說要早日給六爺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的嗎?若我知道那是絕子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