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本着小心無大錯的原則，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饌兒說話。不過是問她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如今都在哪當職之類，再多的，饌兒雖則看着老實，卻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告訴給曼曼聽的。
門口一陣喧鬧，進來兩個宮裝侍女，一個穿紅，一個穿綠，形容舉止都與別個不同。耳房裡一衆人都站起來，朝着這兩位侍女行禮，口中叫着“姑姑”。
想來是跟着文大小姐，當今太子側妃文初霽一起回來的宮中女官了。
曼曼隨大溜，夾在人羣中遠遠的行了個禮。
早有人殷勤的搬來椅子，拿出乾淨的茶碗，請這兩位姑姑坐下喝茶。紅裝侍女卻只是擺了擺手，在人羣中掠了一遍，視線就落到了曼曼的身上。
曼曼心裡就打了個突。
她這身妝扮，若是放在一衆夫人、太太們眼裡，算是挺寒酸的了，可是在這些婢女裡，就醒目的多，這也是之所以耳房裡總有人悄聲議論她的緣故。
曼曼只裝着聽不見，渾不在意，一直悶着頭假裝自己是空氣，這會連這兩個宮中侍女都朝她看來，她不禁就有點忐忑。
紅裝侍女問：“哪位是蘇姑娘？”
她問的莫名其妙，卻有人脆聲聲接口：“回紅薔姑姑，西北角穿海棠衣裙的就是。”說話的人不是別個，是文府裡的一位管事媽媽。曼曼自認和她並不熟悉，不知道是有心還是刻意，她倒是把自己記的清楚。
曼曼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她有些猶豫的站在那，並沒有主動上前，眼中的猶疑落到這位紅薔姑姑的眼裡，就是十成十的膽怯。
她彎起脣角笑了笑，轉了視線，並沒有說什麼，只和身旁的綠裝女子對視了一眼，兩人便什麼話都沒說起身走了。
衆人都重新落座，小心翼翼的交頭接耳：“聽說這位紅薔姑姑是娘娘身邊的一等大紅人，她到這裡來做什麼？這蘇姑娘……不是，嗯，怎麼又……”
曼曼垂頭，故作平靜，其實心裡也很沒底。假如文氏所言非虛，是當真要帶自己來給文夫人過目，那麼身爲長姐的太子側妃文初霽要替妹妹出頭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這位娘娘是想替妹妹出頭教訓教訓自己呢，還是隻是走馬觀花，走個過場？
曼曼正自己發呆呢，被饌兒輕輕一頂，道：“錦緞姐姐叫你呢。”
“哦。”曼曼回神，果然見錦緞正朝自己招手。曼曼站起身，隨手攥了下拳頭，自己給自己打氣，含笑迎上來道：“錦緞姑娘叫我？”
錦緞點頭應是道：“奶奶叫奴婢請蘇姑娘過去呢。”
曼曼深吸一口氣，道：“勞姑娘帶路。”
錦緞不是錦繡，平常對曼曼總是淡淡的，卻也既不熱絡也不刻薄。可見文氏着實下了些功夫，指派了她來而不是錦繡，便是怕錦繡沒有好話，在文府裡與曼曼爭執起來丟了她的人。
錦緞話不多，三轉兩轉，帶着曼曼出了耳房，進了一處院落。曼曼邊走邊打量，與記憶中的文府佈局相對照，大致知道這不是文夫人的正房。
到底是誰要見自己？
才踏上回廊，就看見門口一溜排開站着八個淡色衣裝的宮婢。
曼曼不禁步子遲疑，朝着錦緞道：“這是哪兒？不知道是哪位貴人要見我？”
錦緞道：“夫人和奶奶都在屋裡，蘇姑娘別擔心。”
到了這個地步，也容不得曼曼退後，只得硬着頭皮站定，等宮婢檢查過了，回稟進去，裡面傳了話，曼曼這才擡腳進去。
屋子裡是淡淡的芍藥花香，上首坐着一位二十餘歲的年輕貴婦，海棠色宮裝曳地，明黃金線繡成的錦鳳盤龍，透着皇家的尊貴殊榮。
曼曼不及細看，便知道這就是文初霽了。當下在錦墊處跪好，磕頭行禮：“奴婢見過娘娘。”
一個溫婉柔曼的聲音傳過來，聲音裡帶着親切的笑意：“快起來吧，冒冒然就帶了你來，別嚇着你了。”
曼曼溫聲道：“奴婢有幸得見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好會說話的人兒，別拘着了，起來叫本宮瞧瞧。”有侍女上前扶曼曼起來。曼曼道着“不敢”，雖是站着，卻並不敢大模大樣的正視文初霽。
文初霽笑道：“本宮聽六妹說起過，你便是蘇曼曼了？”
曼曼垂頭道：“回娘娘，奴婢便是。”
文初霽微微扭頭對文夫人道：“模樣生的不錯，口齒也伶俐，瞧着脾氣溫順，懂禮守禮，是個知道進退的……”
評價還不錯？這算是金口玉言，通過了？
曼曼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站在這被人打量審視，她十分不自在，而且她絕對不相信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一切。
不是她多疑，很顯然文氏特意給自己梳妝打扮別有深意。就拿最簡單的來說，她今天的衣服和文初霽撞衫了。
儘管樣式、花樣、衣料有着很明顯的差別，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文初霽偏愛海棠色是錯不了的。別說她身居高位，就算稍微有點地位的小姐，誰能看着一個低賤的丫頭穿着和自己一樣顏色的衣服會無動於衷啊？
文初霽能對自己沒有一點惡感？騙鬼吧。
文初霽和文夫人、文初若說着話，曼曼就站在一旁當佈景，這時就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嬤嬤上前道：“蘇姑娘，請跟奴婢們來。”
曼曼只得行禮告退。
到了後面的淨室，兩個嬤嬤擺出端莊的儀容來道：“請蘇姑娘寬衣。”
曼曼惱怒不已。這算什麼？驗身啊？這位太子側妃娘娘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以爲誰家擡個姨娘都跟皇室採選秀女一樣，還要先驗驗身？
曼曼沒動，似嘲非嘲的道：“二位嬤嬤不用驗了，奴婢不是什麼清清白白的黃花大姑娘，早前嫁過人，也生過孩子……奴婢也沒想着攀什麼高枝，還請二位嬤嬤回了主子，這就放奴婢出去吧。”
兩個嬤嬤倒是愣了愣，其中一個很快回過神來，笑道：“蘇姑娘怕是想岔了，奴婢們哪敢對蘇姑娘不敬？只不過例行依着規矩稍加檢看，還請蘇姑娘勿怪。那，請姑娘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