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嬤嬤捏捏曼曼的手,又撩起她的袖子看了看手臂,隔着衣服,摸摸她的骨架,從肩到腰腹再到腿,到底還是強迫她脫了鞋襪看了看腳,這纔算了事。
曼曼整理好衣物,只聽兩個嬤嬤一個說一個寫,在一個小本子上不知道記什麼。曼曼心頭存疑,不禁問道:“敢問二位嬤嬤,今兒所有來給文丞相拜壽的婢女都要如此細緻檢查過才成嗎?”
其中一個嬤嬤便答道:“姑娘玩笑了,這又不是皇家採選,哪裡有那麼嚴格?不過,因娘娘微服歸寧,小心無大錯……”
曼曼在心裡嗤之以鼻。她還知道這裡只是文府,不是太子府呢。
因着這一節,曼曼十分不願意再留在這裡。回到前廳,雖然不敢對文初霽面露責難之色,但已不復先前的尊敬。身居上位者又如何?她們眼裡只有自己的私心和利益,說穿了也就是個仗勢欺人的玩意罷了。
曼曼知道自己這怒氣來的沒由頭。她這樣的身份,在文氏眼裡已經只是一隻螻蟻了,更何況文初霽還是太子側妃。
別妄想什麼自尊、公平,她再不甘不平,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跪着服侍着,否則小命還想不想要了。
站了沒一會兒,錦緞過來和文氏耳語了兩句,文初若便和母親、姐姐們告罪:“六爺喝的有點多,我叫人給他送碗醒酒湯去。”
文初霽笑道:“你們新婚燕爾,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片刻都離不得,本宮懂,你只管去吧。”
文夫人也道:“你親自過去瞧瞧也好,外頭人多,他頭一回來,別抹不開面子,不好推辭被人灌醉了。喝酒傷身,他又年輕,別回頭遭了罪,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文初若臉一紅,道:“娘娘說笑了,妾身再不懂事,也不敢在娘娘跟前失了儀態。六爺雖然年輕,行事卻最有章法,爲人最有盡度,不會一味任性胡來,醒酒湯都是早就備下的,叫人送去便好。”
當下便吩咐曼曼:“你跟錦緞走一遭,勸着六爺少喝些,以身體爲重。”
曼曼正待的不自在,有機會離開這,求之不得,當下行了禮退出去,錦緞捧了一碗醒酒湯來,道:“六爺就在園子裡的盈香廳,你出了門右轉前行,走上半刻鐘便到了。”
曼曼依言,一路疾走,果然遠遠看見了一汪清亮亮的湖水,裡面種滿了荷花。這會兒荷葉田田,還不到荷葉清香時節,可站在岸邊,迎水臨風,已經覺得沁香撲鼻,心境開闊了。
她不敢怠慢,緊走幾步,果然見到一座八角玲瓏的廳子。
沿漢白玉的曲廊拾階而下,曼曼到了亭外。亭門半掩,只開着臨湖的窗戶,曼曼左右四望,見一個人都沒有,就有點躊躇,頓了頓,揚聲問:“六爺可在麼?奴婢奉了六奶奶的吩咐來送醒酒湯了。”
一連叫了兩聲,才聽得廳子裡有男子唔了一聲。
含含混混的,聽不太清,有細微的竹榻吱呀之聲,似乎那人翻了個身。
曼曼原想抽身就走的,聽着廳子裡果然有人,一顆心倒放了下來。這會是大白天,雖說園子裡清淨,少有人走動,可畢竟光天化日之下,人身安全還是應該能夠保障的,是以曼曼也就沒那麼怕了。
可她沒聽出來到底是不是陳雲正。
聽聲音,似乎有點醉意,也許是另外一個喝多了酒在這散光的人呢。那麼,她還要不要進去?
儘管讓她來送醒酒湯,十有八九是個陰謀,可曼曼還是做不到轉身就走。
她在門口停下,小心的問道:“不知尊駕是哪位?”
那人還是不說話,只聽得竹牀搖曳,接着是啪的一聲,茶碗落地的聲音。
曼曼嘆了口氣,知道這人是醉的狠了,大概是起身想喝茶卻沒能夠到。不管是不是陳雲正,她既來了,這醒酒湯就送進去吧。
曼曼說了聲打擾,推門進去。
亭子分兩間,外間擺放着一隻小几,對面各放兩個錦墊,上頭還有一局未完的殘棋。一窗天青色的紗簾從頂端垂下,隱約可見裡間擺了一張竹牀,竹牀上坐着一個男子。大概他不願意被人看見他的狼狽,手還僵在半空,緩緩的收回來撐住了半邊身子,側頭掃了一眼曼曼,沒吭聲,不過心裡卻在思忖,這女人戒心很重啊。
曼曼邁步進來,把醒酒湯放到小几上,垂頭道:“這是醒酒湯,尊駕趁熱喝了吧,奴婢告退。”
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這人不是陳雲正。愛是誰是誰,曼曼沒那麼大好奇心,醒酒湯送到,她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曼曼倒退着走到門口,伸手扶了下門框,騰出一隻手打算出去時順手把門給帶上。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聽着身後紗簾撲簌一響,腦後風動,下一刻纖腰就被人死死的箍住了,不容曼曼反抗,直接將她拖進了裡間。
紗簾柔軟,遮蓋住曼曼的臉,癢癢的,輕盈的,卻緊密窒息,似乎有一種如水般輕柔的力量以不容牴觸的力量拖着她往水底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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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柔軟怎麼也阻擋不了曼曼心頭的恐懼。她胡亂的扯下軟紗,氣急敗壞的道:“你——哎,放手!”
“不放。”那手如同一把鐵鉗子,將曼曼牢牢禁錮住,將她帶倒在竹牀上。
曼曼被動的仰躺到他身上,整個人被牢牢禁錮住,動不能動,也不能回頭,連這人長什麼模樣都看不到。溫熱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傳到她的後背,提醒着他們兩個正以一種十分親密的姿勢挨着。
薰的曼曼從脖頸到臉都紅了。
她掙扎着要坐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就像一條離水的魚,搖頭擺尾,分外可笑又可憐。
曼曼惱羞成怒,可也明白自己氣力不敵,徒然讓自己成爲這男人眼中的笑話,她只得老老實實的待着,儘量讓自己一動不動,縮小因爲親密接觸而產生的尷尬和曖昧氣氛。
只聽得耳邊低低一笑,一隻手探過來,將她發頂上的釵子拔了下來,頗有點訝異的道:“是你呀——霽霽,你很久都沒這樣跟我玩過了。”
曼曼的長髮黑亮而柔順,失了束縛,便如流水一般鋪泄下來。曼曼兩手被困在他的鐵臂當中,沒法抽出來撥拉開擋住視線的長髮,只得辯解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霽霽。”
這人卻是醉的厲害,他只是欠起身子,湊到曼曼臉邊,親暱的貼了貼她柔嫩的臉頰,謔笑道:“錯了又如何?不若將錯就錯?”
曼曼能聞見從他呼吸出涌過來的酒香,醇厚的令人沉醉,她只是聞着,就已經覺得頭腦昏沉,四肢發軟。
曼曼心跳加速,血流上涌,卻不是氣憤所致,而是這男人呼出的酒氣裡似乎帶着一種看不到的讓她屈服和淪陷的力量。
曼曼越發心驚,她搖着頭,竭力的想和身後的男人拉開距離。什麼叫將錯就錯?他認錯了人,不過是一場風流蘊事,拍拍屁股走了,哪管她的死活。
她可就不同了,這樣的事一出,別說想安分過日子了,就是想夾着尾巴做個陳雲正的通房丫頭都是癡心妄想。更有甚者,文氏隨便一句話,她的小命都得交待掉。
看來這果然是個陰謀,只是不知身後的男人是誰,究竟是爲了對付她,還是爲了對付他,也或者是一石二鳥呢。
曼曼不由的心下暗恨,恨那些個不拿她當人,非要致她於死地的人。真真是人難做,她想走走不了,想留留不下,當真是連條活路都不給她留啊。
曼曼澀然的一笑道:“錯就錯了,對尊駕不會有任何影響,只可憐小女子無辜枉死,說不得只好拉着尊駕到閻王爺跟前辯個明白。”
主謀之人她是抓不着了,只好抓着手邊的這個。
男人低沉而戲謔的笑起來,道:“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一夜春風,也算是三生有緣,可若說同生共死,還沒到這情份上吧。”
誰想跟他同生共死了?
曼曼認真的道:“不是共死,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小女子就是個破瓦罐,不怕玉石俱焚。”
身後的男人低聲笑起來,道:“你倒坦率,可你怎麼就能確信一定能把我拉下水?”
曼曼翻了個白眼。還用拉他下水嗎?他們兩個已經趟到混水裡好不?她沒好氣的道:“尊駕既然看穿了這本身就是個陰謀,爲何還不放手?”
佔她便宜很好玩是嗎?真不要臉,尤其像他這種明明已經看透還要扮豬吃老虎的人更是無賴,和那些陰謀害她的人一樣可恨。
這男人卻一點鬆手的意思都沒有,還很理直氣壯的道:“就因爲知道這是陰謀,所以纔要屏息凝神的等着人來啊,不然我怎麼知道是誰在背後下黑手,是不是針對我。也許不是針對我,我只是個無辜受害者呢……”
曼曼忍不住冷笑,心道,你果然真相了。
說不準他還真就是個替死鬼,不用想也知道,敢在文府裡明着耍陰謀的,除了文家人還有誰?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