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生了半晌悶氣,還是不相信陳雲正能絕情至此。兩人自打成親到現在,那可真是相敬如賓,一直客客氣氣的,從來沒紅過臉,文氏怎麼也不相信因着送走一個蘇曼曼,陳雲正竟前程不要了,家也不要了,和她連夫妻都不做了。
好吧,就當自己錯了。
文氏不是不想認錯。夫妻之間,只要沒了外人,她怎麼認錯,怎麼做小伏低都行,可恨的是陳雲正不給他機會。那就當他還在生氣。誰讓他是男人呢,誰讓他有理呢,那就讓他先生幾天氣。
總有氣消的那天吧?
橫豎也忍了這麼幾個月了,還忍不了這麼幾天?
文氏自己勸自己,到底把這口氣忍了下來。
姐妹幾個的聚會便操持的有些簡怠。
文氏盛妝華服,也難掩神色中的疲憊。姐妹幾個多年不見,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談論的無非就是相公和孩子。
提到相公,文氏只覺得說不出來的窩囊,她連像姐妹們那樣最直白的抱怨都沒有,誰讓她和陳雲正現在邊最基本的交集都沒有了呢。
提到孩子,她和陳雲正都不在一起住了,又上哪兒論到孩子身上去?一時想到蘇曼曼,只懊悔自己從前對她太過仁慈,放她走真是太便宜她了,一時又想到峻哥兒,想着若不是錦繡蠢笨廢物,這會兒峻哥還捏在自己手裡,別說蘇曼曼了,就是陳雲正都得有所顧忌。
文氏神思不屬,旁人倒也罷了,文初霽便乘着更衣的空,拉着文氏到一旁說話。她年紀最長,又嫁的最好,等閒還要好爲人師,有事沒事敲打訓誡幾句,何況這會面對着最小的妹妹。
文初霽並沒接丫頭遞過來的茶碗,只皺着眉打量文氏道:“初若,你今兒這是怎麼了?瞧着無精打采的。”
文初若微微笑了笑,十分得體的回道:“勞大姐姐過問,妹妹很好,只是一時有點累。”她又恭敬又親密,態度十分自然。
文初霽卻道:“不對,你有心事,我瞧着你的神色還不如上次爹祝壽時的神色呢,可是姑爺對你上次的事不太滿意?”
文氏張了張嘴,原本不欲說的,可這會兒還是免不了問文初霽:“九王爺那邊怎麼說?”
文初霽冷笑一聲道:“算他乖覺,若他敢挑事,我也不怕事,自然要拼着挨頓罵,也要去父皇面前告他一個行爲不檢點……真論起來,父皇也未必就真的對他如此縱容。”
文氏微微驚訝的問:“他憑白得了個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算是揭過去了?”不說他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可他這般息事寧人也的確出人意料。
文初霽點點頭:“要不說他這回倒是難得的靠譜了一回呢,人他並沒直接接進王府,倒是聽說直接送到北邊荒僻的莊子上去了。算他識趣!”
文氏咬着脣沒吭聲,文初霽便道:“人我也見過,算不得多出衆,九王爺什麼樣的絕色沒見過,怎麼會對那樣一個女人就上了心念念不忘?當日也不過是爲了和……置氣罷了。要我說你未免小題大做了些,那樣一個沒依沒仗的貧賤女子,哪裡就能興得起風浪來?”
文氏稍微有點放心。
文初霽說的有理,既是這樣,當初蘇曼曼的威脅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入不了九王爺的眼,得不了九王爺的寵,過不得三五個月,便會被王府的人悄無聲息的處置,實在不足爲患。
文氏便笑嘆道:“這樣最好,總算是離了我跟前,眼不見心淨。”
文初霽便以過來人的身份勸文氏:“人也送走了,妹夫心裡肯定不得勁,你溫聲軟語的多勸着些,時日久了,男人都喜新厭舊,到時你再把你身邊稍有姿色的丫頭填被他兩個就完了。”
文氏如今也只有點頭稱是,可卻知道,便是她把天仙一樣的人物送到陳雲正跟前,也只是把自己的臉送過去讓他作賤罷了。
文初霽卻覺出不對勁來,拉了文氏到跟前,道:“你怎麼只顧着低頭不說話?難道妹夫因爲這事跟你過不去了?”說着這話,臉上便顯出不屑的神色來,道:“他若肯聽良言好語便罷了,若是不聽,你又何必跟他客氣,你……”
文氏一把就握住了文初霽的手腕,道:“大姐,你別說了,我們,挺好的,真沒事……”
文初霽被她抓的一疼,下剩的話便咽回了喉嚨裡,一邊用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一邊嗔道:“你呀,看着最老成持重,可到底還小呢,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不都這樣嘛,你要給他好臉,他就得寸進尺,時不時的總得抻抻他,不能叫他一直得意了去。”
這些御夫之術,是從前文氏最不屑的,也可以說是她自認爲最拿手的,可是陳雲正就是鐵板一塊,水潑不入,無論軟硬,都不能打動他,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泄氣加上無力。
心不在焉到底還是無意識的就顯露了出來。
文初霽只當她乏了,並沒多談,倒是回去的時候,身邊的老嬤嬤,是宮裡指派出來的朱嬤嬤對文初霽道:“按說六姑娘成親也快小半年了吧?”
文初霽知道這位朱嬤嬤是個最穩重的嬤嬤,惜字如金,等閒不說廢話,聽她問起這個,便點頭道:“是,嬤嬤有話但講無妨。”
朱嬤嬤便道:“奴婢瞧着,六姑娘還是處子之身。”
“……”
文初霽的嘴張成了圓圓的o型,半晌都合不攏,臉上神色十分詭異,半晌才喃喃道:“不,不可能啊。”不說小夫妻新婚燕爾吧,那陳雲正年紀不大,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怎麼可能放着如花似玉的小妻子不聞不問,不理不顧?難道他有問題?可如果有問題的話,從前的女人又怎麼會成爲妹妹的眼中釘肉中刺?
朱嬤嬤並不深談,沒有因爲文初霽的震驚多說什麼,也沒因爲未曾得到這位側妃娘娘的認同就有失落之感。
文初霽反倒越發覺得朱嬤嬤的話十成十是說中了。
按說這種事,沒有誰會總盯着瞧,但府裡通人事的老嬤嬤們因着長年習慣使然,是會盯着少主子們身邊的妖嬈丫頭們的,就是怕誰只圖着自己的前程,分了少主子們的心,勾的少主子們過早通人事,又全無節制,反倒壞了身子。
文初霽覺得這事很是詭異,也很棘手。這門親事,她是打開始就不同意,但六妹年紀最小,又是她親自選定的,文初霽便想着這陳雲正沒出息也好,橫豎有文家可以仰仗,不怕他不會六妹好。
如今看來,這陳雲正不是那種靠色相、吃女人軟飯活着的人。
可越這樣越不好辦。
讓父親出面敲打敲打他?但這種閨閣私事,拿出來說已經夠恥辱的了,還怎麼讓父親出面?
恐怕也是因爲覺得丟人,六妹才連母親都沒說,就一直這麼瞞着。
還真是氣人,又讓人心疼。初若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過要強,凡事都自己一力擔着,問起她時她滿口都是“挺好,不用擔心”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
到底心裡有多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文初霽想到這便打發自己身邊的大丫頭:“你去府上,把太子殿下昨兒賞下來的血燕、蜀錦,不拘什麼物件,揀頂好的送回去,順便問問爹孃的身體如何……”特意強調:“得了閒,瞅着娘身邊沒人,把今兒朱嬤嬤同我說的話跟娘學一遍。”
陳雲正得到了文家的邀請,文大人和文夫人分別單獨和他進行了親切而熱烈的交談。氣氛很是和睦,但效果不佳。
的確,別的事都好說,可這綁女婿上自家閨女的牀,着實難辦。一來實在說不出口,只能委婉委婉再委婉。二來,自家女兒也不領情,到最後紅着臉跟文夫人抱怨道:“娘,你到底是聽誰說的這些胡話?以後別動不動就自作主張,女兒的事女兒自己解決,您跟我爹別瞎摻和了。”
文夫人忍恨應了,還要拉着文氏的手問:“你們夫妻現下如何了?”
文氏別開臉道:“一直都挺好,您就別管了。”
事情沒有更好,但也沒有更壞,陳雲正是壓根不見她的面。
文夫人逼問的急了,文氏便道:“相公要專心讀書,我這做妻子的,只有全力支持的,哪有用別的事讓他分心的道理?”
什麼道理是道理?怎麼講都有自己的道理,關鍵是現在根本無處可講,陳雲正的道理就是所有人的道理,她現下不過是強撐着給自己裝裝門面罷了。
文夫人只得又出主意:“從前我覺得姑爺的長輩都不在,你不用上奉公婆,於你來說是件輕省的事,可現在這麼看,姑爺畢竟年輕,還是有長輩在身邊,凡事都更好商量着些,要不然你跟姑爺商量商量,把那邊的老爺、太太接到京城來享享福,也是你們小夫妻的一片孝心。”
文氏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有些話,有些事,她這個做妻子的不好說,文夫人這個做丈母孃的也不適合說,但由陳雲正的母親說和做,就名正言順的多了。
文氏當真認真思考起這事的可行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