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 天氣還沒有轉暖,傑布和東嘎將軍他們就啓程了,我和雷豐瑜前往送行。
正好拓跋思遠也要回草原, 那就一路吧。
一路從京城打打鬧鬧的到現在, 彼此都有點依依不捨。
所以大夥一合計, 決定從京城出發前往中原的北部邊關——臥虎關。出了臥虎關就是戎狄的地盤了。而從臥虎關不遠的怒江溯江而上, 就可以直達吐蕃的都城邏些了。
雷豐瑜爲吐蕃贊普準備了豐厚的回禮, 同樣豐厚的禮物也送了一份給拓跋思遠,雖然雷豐瑜對拓跋思遠一直表現的比較摳門,但臨別之際總算是大方了一把。
拓跋思遠卻將大部分禮物變賣了, 換成了美酒,與吐蕃兵和雷龍戰騎衆將士共飲。
如此, 這路上幾日大家走的都是醉醺醺的。
“下次再見或者是在戰場上了!”臥虎關前, 拓跋思遠把着雷豐瑜的肩膀, 說道。
雷豐瑜給他的肩膀一拳,“那就戰個痛快, 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哈哈!當然不會。”他笑罷了看向我,“好好等着,打敗了他,我再搶你一回。”
“沒問題,儘管搶。”我大方的說道。
高聳的, 如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打開, 吊橋放下。
黑羽騎重新整隊成四方陣型。隨着一聲哨子箭的尖嘯, 拓跋思遠帶着他的人, 捲起煙塵出關而去。
“我們……”傑布走過來。
我拉住他央求, “你們就再陪我兩日吧,就兩日。”
傑布看着我, 大人般的嘆了口氣,像我哥他們那樣,摸了摸我的頭。我才發現出來一年傑布長高了一大塊啊,跟我差不多高了。
“哎,也真是可憐,比我大不了幾歲,就要永遠的離開家鄉了。那我們就再多陪你兩天吧,就兩天啊,我們這五千人,在邊關這裡吃飯,可不比在京城那裡。”傑布說道。
“哎呦!看不出啊,想的這麼周到啊!”打嘴架二組的龍月說道。
龍月身邊站着高娃,她沒有跟她哥哥回戎狄,她已經決心永遠留在中原了,而月兒這次似乎也忘了趕她了。而且兩人背後,小手手還拉着呢。
我忍不住發笑。
我的手,也被雷豐瑜勾住,“這兩個很像咱倆當年。”他低低的笑一聲:“我追你可比高娃追月兒追的狠吶,年頭長了幾倍不說,還等於是追了兩輩子。”
“如果再來一次還會不會追?”我笑問他。
“追!”他斬釘截鐵的答道。“再幾輩子我也一直追。”
“轉世輪迴這麼虛無縹緲的事,哪能次次都被你遇上。”我笑嘆道:“能相伴一生就足矣了。”
他也笑。
此時臥虎關上守關的將士都列隊兩旁,等着雷豐瑜檢閱三軍。我們也不敢太過親暱。玩笑了幾句,雷豐瑜叫了人來給我們安排住處,他則去閱軍,以及犒賞三軍什麼的。
對外我還是吐蕃來的差巴小子,皇后的替身,在邊關軍心很重要,所以反而不能像在德政殿上那樣胡鬧,雷豐瑜也就不讓我伴在他身邊了。
我自隨他的內侍們去安頓。
這次出來的比較從容,準備的也周詳,壯壯、風不服他們都一起來了。吃住用度都有他們打點好了,也不需要我動手。至於傑布和我哥他們那邊,我也不屬於他們一系的了,自然更不需要我做什麼了。我就遊手好閒的四處溜達。
這臥虎關乃是要塞重地,屯兵足有七八萬,崗哨林立井然有序。不過站崗的這些差不多都是新兵蛋子,應該都沒見過龍大將軍,只有少數老兵,看着我的眼神有點怪,但也沒有上來跟我搭話的。
只有一個年輕的文官,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我。我回頭,他就停下,我往前走,他又跟着,似乎是找我有事,可又猶猶豫豫的不敢過來的樣子。
我又一次停步回頭,看着那人,那人文質彬彬秀秀氣氣,帶着點書卷氣息,看他身上的官服,應該是個四品。
“找我有事?”我問他。
“那邊階井建好了,我想帶你去看看。”他說。
“階井?”
我隨着這人往兵營外的山坡走,邊走邊閒聊了幾句,這人名叫童江,現在邊關這邊修渠引水的事,就是他負責的。
“那就是階井。”
站在山坡上,順着童江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見好幾個四四方方的大井。說是井,有點不太恰當,因爲太大,每一口差不多都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又有十幾米深,從井沿到井底由臺階一層層的鋪下去。
“井底沒有水啊?”我說。
他看了看我,道:“這是囤水用的。”他向另一側險峻的岩石峭壁一指,“那裡正在用□□開山,等開出缺口,就可以引怒江的水灌入階井之中,足夠種糧食和邊關人畜飲水用了。”
“哦,真不賴。”我說。
“這階井是龍大將軍設計的,不過裡面我做了些小改動,要看看嗎?”他問。
“好啊!”
我們下到井底,這裡已經完工,井底沒有人,而且很攏音,在井底說話估計傳不到井口。
他引着我下到井底,指着井側壁上的一個小洞口給我看,“這是我設計的,用這種小管道將每個階井都連在一起,這樣可以使每個井的水位始終保持一致,這樣就不存在哪個井靠近田地用水多而枯竭的可能。”
“你真聰明!”我讚道。
“那當然!”他臭屁的笑了笑,“龍皇后也就是比我早了幾年,要不然我……”
我看向他。
他的臉紅了紅。“吹牛開玩笑的。”
“其實真這麼想也沒什麼,我也這麼想過,其實常常這麼想。”我笑着說。然後在井底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我常常想,如果在龍躍之前,央金就能認識皇帝,那是不是他喜歡上的就是央金了呢?”
童江愕然的看着我,然後他笑了起來,“都說吐蕃人直率,果真是啊!”他不再像剛纔那樣拘束,在我旁邊坐了下來。他坐的時候很小心的把他的袍子撩起來,生怕弄髒了,或者弄皺了。
“說真的,剛聽說你的事時我感覺很吃驚,以前一直覺得皇上他除了皇后不會再接受別的人了。”他小心的拉着袍子的下襬說道。
“因爲他將我當龍皇后的轉世了。”我說。
“怎麼可能,你這麼大了,那皇后就算是,就算是……那也……”他手上衣袍的下襬落了地,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想相信他就會相信。”我嘆口氣,“他總不願意相信對他那麼重要的人死了。”
童江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沉默着,半晌問我:“原來只要這麼簡單嗎?”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那麼你……”他支支吾吾的說。
“我們吐蕃人直率,你還有什麼儘管問。”我說。
“那你……開心嗎?”他咬了咬嘴脣,問我:“他對你一切的好,其實都是爲了那個人。”
“開始時確實有點鬧心,不過日子久了就好了,畢竟不管他把我當誰,但他對我的好都是實實在在爲我做的。”我說:“而且我相信,在日子更長更久以後,他能真喜歡我這個人。”我咧嘴呵呵的笑笑,“難道一個活人還幹不過一個死人嗎?”
看到我臉上的傻笑,他不自覺的撇了撇嘴。有幾分掩飾不住的鄙夷。
“對了,阿玉他帶我去過龍將軍府。”我說。
“阿玉?”童江問。
“皇后以前都是這麼叫他的,皇上也是讓我這麼叫他。”我對童江說。
“哦!”童江點了點頭。
“那龍將軍府隔壁好像就是你家?”我問他。
“嗯嗯,我也是中過狀元的,那宅子是皇上賜的。”童江說道。
“哦,狀元!好了不起咯!”我對他挑起大拇指。
“那你跟龍大將軍是鄰居,會不會很熟?”我問他。
“不是很熟,只是偶爾碰到過幾次,還有接洽這關口工程時聊過幾次。”童江答道。
“哎呀!”我失望的嘆了口氣。
“怎麼了?”他問。
“太可惜了。”我說:“阿玉很想知道一柄寶刀的下落,他把它交給皇后的那個侍衛淺野十一郎用,結果不知道下落了。”
“那柄刀……”童江眼睛一亮。
“你知道?”我問。
“不,不知道。”他連忙說道。
“哦,那真可惜,那柄寶刀魔焰,據說是他爹,也就是以前的太上皇留下來的。”我嘆了口氣。
“好了,跟你聊天真開心,我現在還有事情去做,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玩吧。”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階井,跑的有點急,期間踩住了一次自己的袍子邊,不過他渾不在意的扯起來就走了。
我又在階井下坐了好一會兒,嘆息了半晌:“說真的我不喜歡這個人,寧可鳳迦奕還好一些,可惜……那位腳不沾地的皇后,與眼前這人的做派想來更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