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剛也在巴桑大人的衙門裡上工,不過他是貴族家的少爺,跟我的身份不同,平常也沒說過話。
跟他有些交集,還是因爲林卡節的時候,巴桑大人帶着他一起,去我家的帳篷喝了次酒,那一夜酒喝下來似乎就熟絡了,這次就是他要爲我說親。
“我的這個表姐,也是貴族家的小姐,就是年紀大了點,二十四歲了,以前她一直很挑剔,絕對看不起你這種差巴的,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再嫁不出去,家裡就要送她去廟裡出家了。”
吐蕃人信奉佛教,出家不算什麼壞事,一個家裡兄弟姐妹多的,往往就會送一個孩子去寺裡出家。不過寺中畢竟清苦一些,尤其對女孩子,大好年華就在寺中修行伴隨佛祖,還是苦些的。
“二十四歲也不是很大。”我說。其實梅朵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就有嫁做人婦的吐蕃,二十四歲當真不小了。
“但即便是這樣,你這樣的差巴也是沒資格娶頭人小姐的,還是我在表姐面前一直說你的好話,說你怎麼能幹,怎麼生的好看,這樣她才破格答應先見見的。”郎剛這樣對我說。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單曾頭人將我送給巴桑大人的時候,說過的話。
“我表姐要真看中了你,嫁給你,也不用你家的牛來下聘,反而會有大把的陪嫁。”郎剛還說。
我想了想,道:“要娶還是四兄弟一起娶。”我的原則只有這個。
“這可有點難辦了,我去幫你問問。”難得的是朗剛去問了他這個表姐家,對方居然也答應了下來,然後很快就安排了我去相親。
相親的那天,嘉措好好洗了個澡,讓丹珠幫他仔細的梳了頭髮,髮梢上還綁上了只有在盛大節日纔會綁上的五彩的帶子。
強巴和次仁也梳了頭髮,換上了新腰帶。
我問丹珠可會傷心,丹珠只笑着搖頭,說我和嘉措都長大了。並勸我也要打扮打扮,不過我沒有特意準備什麼,因爲……,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還小咩。嘿嘿。”
‘嘎姆’是相親的那位貴族姑娘的名字,我們在見到她之前都覺得很緊張,覺得高攀不起,我們在見到她之後,覺得更緊張了。
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嘎姆小姐,我所知的詞彙,在看到她的時候,又變得很不夠用了,我只能說她是很非常的一位小姐。
‘嘎姆’小姐是被一個瘦小的差巴女人背進屋的,那個差巴或許其實並不算瘦小,但她背上揹着嘎姆小姐,就顯得她很瘦小了,因爲嘎姆小姐就像一座山一樣,而且是很非常的一座山,肉山。
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胖的人,我想強巴、次仁、嘉措也一樣沒見過這樣的人,所以我們四個都傻了。
山一樣非常的嘎姆小姐,目光在我們四兄弟的臉上轉了一圈,很快就無視了強巴和次仁,眼睛只在我和嘉措的臉上來回的看着,樣子就好像丹珠在集市上挑選一把銅壺一樣,反覆的比較。在比較了幾十遍之後,她將她蘿蔔一樣的手指,最終指向了我,“這個長的細皮嫩肉的,倒是跟漢人有的一比了,等以後我嫁給他,肯定能讓我的姐妹們羨慕的。”
朗剛在旁邊推了傻着的我一把,“你覺得怎麼樣?”
“嘎姆小姐爲什麼要讓人揹着,是不是她的腿……?”我回過神來,問道。
“這你就不懂了。”朗剛解釋道:“在我們貴族裡許多非常尊貴的小姐,從出生起腳就沒沾過地,到哪裡都是要奴隸揹着的。”
“咔!”我聽見自己的下頜骨發出一聲響,才意識到自己吃驚過甚,嘴巴張的太大,下巴幾乎脫臼了。
“我們兄弟是差巴,我們家的妻是要擠牛奶、打酥油,還有……”
“這些我的侍女會做,不需要我親自弄。”嘎姆挑着眉毛,很神氣的樣子,對我說道:“以後你也不用再放牛了,什麼都不用做,就每天揹着我,去我的親戚、姐妹家參加宴會,你這樣的打扮打扮,也還是有面子的。”
“背,背……”我看向揹着嘎姆小姐進來的那個瘦小的奴隸,她看着我,眼神熱切的好像要滴出水來一樣。我突然覺得有點頭暈。
好在還有人沒有暈,下一刻裡,嘉措和次仁一人拉住我一隻手,拽着我就往外跑。身後傳來強巴帶着顫音的聲音,“真是好事怎麼會落到我們差巴的身上!”
但很快嘎姆小姐的喊聲就蓋過了強巴,“不要走,不要走,停下來,我有很多牛,我的嫁妝要多少隨你開口。”
我們四兄弟哪裡還顧得上她有多少牛,逃也似的就跑了出來。
“哈哈,哈哈,……”剛出了那位小姐家的莊子,就看見四五個人堵在門口,看着我們狼狽不堪的跑出來,一個個笑得格外歡暢。
那幾個人都是跟我一起在衙門裡上工的貴族少爺,看到他們幾個,我才突然意識到,我被他們耍了。
果然,朗剛捧着肚子,大笑着跟了出來,指着我,對那幾個人道:“這個差巴,看見嘎姆那個樣子,嚇的屎都快出來了。”
“我又沒有得罪你們,幹什麼總耍我?”我沮喪的問這幾位。
“耍的就是你,我們高興。”朗剛等幾個又是一陣大笑。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朗剛將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嘎姆是我的表姐不假,不過她還是東嘎將軍的親妹妹,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他們的父親曾經也是差巴,母親卻是皇族,所以兄妹倆名字都隨母親名字裡有個‘嘎’字。”
“東嘎將軍?”我腦子裡有點轉不過來了。
“巴桑大人已經將你們四兄弟都交給了東嘎將軍,這件事你就更不知道了?”朗剛繼續說道。
“怎麼可能?”我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告訴你央金,差巴就是差巴,我們貴族想用你就用你,想抽你就抽你,想耍你就怎麼高興怎麼耍。”朗剛說完,對其他幾個人一揮手,“走咯。”
“走咯,哼,這個差巴還真以爲他跟咱們一樣了。”幾個人嘻嘻哈哈得意洋洋的走遠了。
我們四個差巴則站在嘎姆小姐家,其實是東嘎將軍家門口,不知道是該回去還是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