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兄弟又成了嘎姆家的差巴,不過因爲我們曾經無禮的表現,所以成親的事自然是不成了,不過嘎姆小姐讓我揹她的決定沒有變。
而且嘎姆小姐雖然二十四年來都是腳不沾地,但是她很喜歡散步,趴在奴隸的背上,由奴隸揹着散步。
吉曲河畔,散落着無數小花的碧綠的草甸子上,我揹着嘎姆舉步艱難的散着步。
“你是不是嫌棄我醜?”嘎姆趴在我的背上,用她的蘿蔔手指戳着我的頭,問道。
“不,不是。”我氣喘如牛的回答。
“不嫌我醜,你跑什麼?”嘎姆咄咄逼人的繼續追問着。
“嘎姆小姐不醜,只是,只是……”我在所知道的詞彙裡仔細斟酌了一番,才說:“只是有點富態。”
“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嘎姆多肉的手,在我肩上用力一拍,“我阿媽也是這麼說的。”
“咳咳!”我被她拍的咳嗽了兩聲,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嘎姆小姐,你的力氣太大了,下回,下回你能不能,少吃點?”我一邊咳,一邊喘,一邊說。
“你,你還是嫌棄我!你這個死奴才!”嘎姆更用力的捶打起我來。
“啊呀!”我終於不堪重負,重重的摔倒在地。
我背上的嘎姆自然也摔了下來,她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
幸好此時草長得正密,不至於摔傷了嘎姆,可我還是嚇了個半死,奴隸摔了主人,那還了得。
惶惶然的回頭,想要扶起她,可一回頭看見嘎姆的樣子,我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厚厚!厚厚厚!”
嘎姆現在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雙手雙腳都翹在半空中,樣子好像是一隻翻倒了然後翻不回來的烏龜。
“你這個大膽的奴隸,還敢笑?”嘎姆怒氣衝衝的尖聲大叫着。但緊接着她看見我臉上的笑卻愣了愣,繼而她也“厚厚!”的大笑了起來。
我們一個站一個躺的相對笑了好半天,我纔想起要吧嘎姆扶起來。
我連忙伸手去拉她,可一拉才發現這問題大了。
嘎姆的腳不能沾地,她的身材和體重又是小牛犢子一般大的,我呲牙咧嘴的使盡了力氣,也拉不動她。
“嘎姆小姐,你在這等等,我去叫人。”我說。
“蠢奴才,你叫人來了,你摔了我的事還不傳到我阿媽那裡,你不是討打嗎?”嘎姆沒好氣的把我大罵了一頓。
“那這……”
“你背過身站好,我爬上去。”嘎姆說道。
你自己爬上來,那腳不是要沾地了嗎?我心裡想着背轉過身,身後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伴隨有嘎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大約她這一生從來沒做過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又爬上奴隸的背這麼辛苦的事情。
好半天她才艱難的爬上來,氣喘吁吁的道:“你這個奴才要記住我對你的好。”
“好的,我一定會記住嘎姆小姐對我的好,就像記住將我送給巴桑大人的單曾頭人一樣。”我說。
“你這個可惡的奴隸。”嘎姆又捶打我。
於是我們又摔在了地上,然後就又成了翻不過殼來的烏龜,我又看着她大笑。嘎姆還是罵了我一頓,就跟着笑了起來。
我們反覆的摔倒然後大笑,玩的樂此不疲。
最後玩累了,我們並肩坐在草地上,嘎姆說:“央金,你這個奴隸笑起來很好看。”
“嘎姆小姐,你真的不醜,你其實很可愛。”我也對她說。
我們倆又相視笑了起來。
“只是你的腳沾了地,你就不是最尊貴的吐蕃女人了。”我看了看她雪白的靴子上沾染的泥土和草葉,說道。
“其實現在早就不講究這個了,就連我們吐蕃身份最高貴的白瑪公主都自己走路了。”嘎姆說:“我這樣子的反而一直遭人恥笑。”
嘎姆用手撐着地,擡頭仰望着天空,“可是我阿媽說,一個女人全部的天空就是一個男人,就算白瑪公主那樣尊貴又有智慧的女人,她讀了那麼多書,可以自己走路,走到中原那麼遠,可又怎麼樣呢?中原的皇帝不喜歡她,她不一樣寄人籬下的生活?我阿媽說,我不需要自己走,我只要找到一個肯一輩子爲我當牛做馬的男人,他揹着我走一輩子,我的天空就比誰的都美,日子過的比誰都快樂。”
我也擡頭跟她一起看天,“嘎姆,你阿媽很有智慧。”突然覺得那天空藍的有點刺眼,刺得眼睛幾乎想流淚。
爬起來從吉曲河邊撿起一塊卵石,用刀刻下一個名字,貼貼我的額頭,鄭重擺在吉曲河邊,“嘎姆,我要再堆起一個瑪尼堆,祈求神明保佑嘎姆,一定能找到一個肯這樣對你一生的人。”
“央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嘎姆突然這樣問我。
“我有妻子丹珠。”我回答道。
“騙人!”嘎姆看着我,胖胖的圓臉上,眯得只有一線的眼睛,閃出草原狐狸一樣的光,“巴桑的老婆死了好幾年了,到現在他也沒再娶,你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我連忙擺手,道:“巴桑大人是男人。”
“男人怎麼了?漢人那邊多的是這種事,聽說漢人的皇后都是男人。巴桑那個人又是極力鼓吹吐蕃要漢化的,漢人放個屁他都覺得是香的……”
嘎姆正說着,冷不丁一個聲音插/進來,“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一個貴族小姐該有的作爲啊。”
我和嘎姆一起回頭,就見身後不遠巴桑正站在那裡。
“背後偷聽人說話,也不是正人君子該有的作爲。”嘎姆尖牙利齒的回道。
“看見你和央金玩的這麼開心,就沒過來打擾。”巴桑看向正從地上爬起來,躬身行禮的我,道:“本來想過了秋天再對你說這件事,沒想到郎剛就先把你帶過來了。”
“巴桑,你既是說了把他給我家,人也已經到我家了,你可別想要回去。”嘎姆拉着我的袍子角,生怕巴桑搶人的樣子,“我可是看上了這個差巴,讓他揹我一輩子的。”
“東嘎將軍跟我說他新組建的差巴軍中缺一個會認字,能算數的人管軍需,我答應了把央金給他,怎麼會反悔?”巴桑對嘎姆說:“我只是找央金說幾句話。”
“不行,他是我家的。”嘎姆把頭搖的像漢人貨郎手裡的小鼓。
巴桑卻似乎早有準備,不緊不慢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錦袋,“有個漢商送了我這個,我想着嘎姆會喜歡,所以就帶來了。”巴桑說着,把錦袋一傾,從裡面倒在手心裡一堆亮晶晶的,顏色花花綠綠的小球球。
“別想拿東西賄賂我。”嘎姆嘴上說着,眼睛已經被那些小球球吸引了過去,“這是什麼?”
“糖。”巴桑答道。說着捻起一顆糖放進嘴裡,嚼的嘎吱嘎吱直響,“嗯,這顆綠色的酸酸甜甜,不知道其他的什麼味道。”
“給我也嚐嚐。”嘎姆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巴桑卻把糖放回了錦袋中,把錦袋也收回了袖子裡。
於是嘎姆很快做出了決定,“央金,你去跟巴桑說會兒話,多說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