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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夏日,驕陽似火,暑氣燻蒸,隨便動一動便遍體生津。這樣的天氣,最易生倦,再加上日長夜短,才用過午膳的楊柳,便覺身子軟如煮過的麪條,兩個眼皮也上上下下一直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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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嶗山道士
“木頭,搬把躺椅到廊上,我要歇午覺。”
木頭狠狠地瞪了眼吃飽喝足癱在椅子上的人,昨兒一晚上的恨,這時都還沒消呢。
平常都是由小憐把他洗過的衣裳送過來,誰知昨兒下午,破天荒地,楊柳手捧着他的衣裳,往他眼前一遞,“你的,我順手幫你帶過來了。”
沐桐狐疑地接過,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也沒有多塊污漬,也沒有多個破洞,更沒什麼異味,看上去和他昨日穿的一模一樣,他頓時放下心了。誰知洗澡完才穿了沒一會兒,整個身上就癢起來,渾身像螞蟻咬一樣,癢得他心肝直顫,直撓了他近一個時辰方纔好了。而那個沒心肝的人,卻坐在一旁,喝着冰凍酸梅湯,笑得十分欠打。恨得沐桐,差點在他的湯裡放瀉藥。
以爲他這下該滿意了,晚上應該消停了吧,哪知昨晚仍然外甥點燈籠照舊。他以前過慣了日夜顛倒的日子,如今一到晚上,每隔半個時辰便要一次茶水,又是囔熱,又是抱怨有蚊子,半夜還洗了一次澡,鬧得整個晚上沒片刻安寧。都說仲夏苦夜短,他自己卻總折騰個不停。
這時倒是困了,我讓你困!
烈日當空,樹陰合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
慵懶地在廊下的躺椅上躺下,穿堂風徐徐吹來,清涼舒適,楊柳忍不住想起兩句詩“過雨荷花滿院香,沈李浮瓜冰雪涼。”,閉着眼睛喊道:“沐頭,把幾個瓜放井裡冰一下,等會兒我要吃。”
話音未落,便聽見幾聲鳥叫,接着鼻子上一涼,驚得楊柳倏地睜開眼睛,頭的正上方,一窩燕子嘰嘰喳喳叫得歡暢。
“啊!木頭,死木頭,爛木頭,快打水來。”
一盆溫水很快送到了眼前,彷彿某人早就備好了,端着等在一旁,就等着這一聲喊。不僅如此,還像變戲法似的,香胰子,手巾一樣一樣,有條不紊地遞到了楊柳的面前。
楊柳只顧擦洗着鼻子,一遍一遍,都磨掉了一層皮,火辣辣地疼,可他仍沒有住手的意思。
真是太噁心了!
望着膩如凝脂的精緻鼻樑已經蹂躪得不成樣子,送水過來的某人心裡不禁有些後悔,忍不住抓住了還不停擦拭的手。
片刻的錯愕後,楊柳恍然大悟,把手巾往銅盆中重重一擲,“啪”地一聲,水花四濺。
“是你!”
一聲咬牙切齒地怒吼後,楊柳倏地一下轉身進了屋。沐桐正驚訝他的迅捷,剛進屋的某人,已經手持一根雞毛撣子出來了,直奔沐桐而來。沐桐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狠狠地抽了兩下。 更新楊柳第三十二章
第三下自然是抽了個空,沐桐不是傻子,他長了兩條腿呢,還是兩條跑得特別快的腿,才沿着迴廊跑了個來回,追趕他的人早就累得氣喘吁吁,連連咳嗽不已,一手扶着廊上的柱子,一手高舉着雞毛撣子斷斷續續地直喊:“站…站住,我讓你站…站住…”
追他的人臉色都變了,再跑下去要出事了,沐桐只得不情願地挪過來,手剛伸過去,就捱了狠狠的一下。接着便如夏日午後的驟雨,劈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到後來,乾脆扔了雞毛撣子,開始拳腳相加。
暴風驟雨般拳腳在肉上踢打的聲音裡,夾雜着急促的喘息聲,公子這次可真是氣壞了,小憐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嘖嘖”,木根的聲音中卻滿是羨慕,他斜倚在迴廊盡頭的門框上,低頭咬了口瓜,意態悠閒地說道:“還是沐公子不一般,居然能勞動公子他老人家親自打他。這要是其他的人,公子理都不會理他,連我,公子也還從沒動過手呢。小憐你也伺候公子這麼久了吧,你何可見過公子親自動過手?”
木根原是個極不願意閒閒地湊熱鬧的人,可是這幾個月下來,公子與沐公子兩人,越來越幫他找着了其中的樂趣了。
“嗯”,小憐瞟了一眼院子中打鬧的兩人,點了點頭。她嘴裡含着一口瓜,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前兩天公子歇午覺,一隻蚊子叮在他手臂上,他動都沒動一下,只大聲喊了一聲‘小憐,過來幫我拍一下蚊子’。不過,木根哥,”小憐擡頭望望燕子窩,低頭看看躺椅,一臉的疑惑,“你說沐公子怎麼就算得那麼準呢?” 更新楊柳第三十二章
“這有什麼,他觀察好些天了,習武的人眼力又準,這點事算什麼。”
“你早就知道了?”小憐滿是驚訝,“那你還不提醒公子?若是讓公子知道了,你肯定就慘了。”
“你不會跟公子說的。”木根滿臉的自信,笑得如此時的豔陽一般的燦爛,“不過,你今晚肯定又得幫沐公子留晚飯了。”
但是,這次木根可料錯了,人家木頭光明正大地用上了晚膳。倒不是說楊柳寬宏大量饒了他這次,而是經過下午這麼鬧了一場,累得早忘了這慣常的懲罰了,他自己也晚膳沒用就沉沉地睡着了。
沒有人打擾,不擔心飯食中有什麼手腳,也沒人總搶着他筷子上的菜吃,這是沐桐用得最爲安心的一頓晚膳,不知不覺三碗飯都下肚了。他雖然是楊家的奴僕,但衣食待遇,比之前他當沐家的少爺時,還精緻華美。這自然歸功於楊柳公子對自己的衣食住行從不含糊,沐桐作爲他的貼身小廝,肯定是沾光不少。
吃飽喝足,沐桐便躡手躡腳地走進楊柳的臥房。呼吸均勻,面容安詳,牀上睡着的人,連睡姿都沒有變一下,安靜的如池塘裡默默開放的一朵睡蓮。沐桐頓時放下心來,看來自己今晚能睡個好覺了。幫他把薄毯往上拽了拽,又把屋內放的冰撤了兩盆,重新點了支驅蚊蟲的香,這才自己去沐浴更衣,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
一個小廝,自然是沒有自己的臥房,他的睡得地方,便是楊柳書房的一張涼塌。而楊柳的書房與臥房是相連,這最讓沐桐不爽了,每次楊柳只要在臥房大聲一喊:“沐頭。”他想當作沒聽見都不能。
就如同此時,在寂靜得只有夏蟲不知疲倦地鳴唱的半夜,“木頭”那一聲喊,異常清晰地穿透漆黑的夜,喚醒了正沉浸美夢的沐桐。捂住耳朵想接着再睡,又一聲“沐頭”從隔壁傳來,喊的人不依不饒,沐桐只得翻身而起。
“我餓了。”牀上的人說的楚楚可憐,但此時的沐桐絲毫不爲所動,他聞言機械地轉身出去了,再進來時,手上已經提着一個食盒。這是小憐與廚房的張嫂子早準備好的。閉着眼睛伺候完那個禍害用完膳,沐桐便想接着續夢去,這樣的三更半夜,最是睡不足的時候。
“沐頭,你把躺椅搬出去,我要賞月。”
這麼平常的一句話,卻把沐桐的瞌睡趕跑了一半,這個禍害,他又要開始了,心裡忍不住哀怨。
“賞月自然少不了點心和茶水,你也一道備了,特別是瓜果多備一些。”
另一半瞌睡也沒了,這時不是哀怨,已經升爲憤怒了。
“備好了你也不許睡。一個人賞月有什麼意思,你要陪着我,再罰你作兩首詩,誰叫你下午那麼大膽。”
啊…,要抓狂了!
盛夏的夜空,繁星閃爍,仰臥着望上去,彷彿就在頭頂上一般,觸手可極。沐桐不禁想到了摘星樓,那穹頂上水晶反射的點點的瑰麗金光,就如同此時漫天燦爛的星河。那時的自己,是那樣單純地愛着他,那樣地沉迷不能自拔,一轉眼卻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斗轉星移,風雲變幻,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自己,而他也不再是當年的他了。
沐桐情不自禁地沉湎往事,而他身邊的人,顯然與他想得不同,只聽他在耳邊喃喃地道:“你看,銀河西側的那顆是織女星,隔着銀河相對的就是牛郎星了。你說我們此時這麼望着他們,他們是不是也正從上面看着我們呢?”
自然是沒人回答他,楊柳也不在意,眼睛只直直地凝視着夜空,似是望不夠,沉默片刻接着道:“一年才見一次,真悲慘啊。可是也有人說,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是那不能見面的朝朝暮暮,是多麼難熬啊!”
他似乎在述說自己的親身所感,沐桐的心不禁動了動,嘴卻抿得更緊了。
夜涼如水,更聲悠長。
“你這根爛木頭,一點做小廝的樣子都沒有。黎爺說得對,我是該教教你,我今天就給你立規矩,以後你都得叫我老爺,叫老爺,知道吧?你是我買下的…”
昏昏欲睡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乾脆戛然而止了。這個楊老爺,硬拉着人說要賞月,自己卻睡着了,沐桐忍不住對着那個睡着的老爺狠狠地揚了揚拳頭。本就想樣躺着,與他一起靜靜地等待明日的第一縷曙光,誰知天邊不知何時飄來了一片烏雲,遮掩了滿天的星光。要變天了麼,沐桐趕緊起身,連人帶椅子,把那個大老爺搬進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