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莞院。
天色已黑,煙囪上卻飄上裊裊炊煙。小廚房內,一道身影忙進忙出,一看便知是生手。
“大娘子,可需要奴婢幫手?”阿魯看着主子,神色皆是不放心擔憂。
“都說不用了,阿魯你到外邊候着,不必多慮。”楊壽雁拿着抹布捻起滾燙的煲蓋,裡頭的湯水翻滾滾,香味溢了出來。
阿魯遠遠看着楊壽雁的身影,蒼老的臉上不禁露出微笑,主子只有忙活起孩子們的事來,纔會一改平日不怒自威的面孔。旁人都怕喜怒不形於色的她,卻不知,她也是一位母親啊。幸好,還有孩子們在大娘子身邊。
過來大半時辰,阿魯聽到主子叫喚,趕忙走了上前。
“這碗鯽魚湯給諶兒送去。”楊壽雁呈着一碗湯,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是,”阿魯應聲笑道:“大娘子每每給李郎君做的都是鯽魚湯。”
一抹淡笑浮上楊壽雁的面容,神色柔色,“諶兒小時候愛和鯽魚湯,跟他阿爹一樣……”
“聽聞夫子誇李郎君聰明,詩詞文墨甚有靈性,將來定是出息的。”
“我楊壽雁的孩兒不會差。”楊壽雁輕笑道,但說到底,諶兒像他阿爹……
李諶今日蒙受冤屈捱了打,且那人還是自己一直討厭的母親,心中惱怒可想而知。一巴掌,用一碗鯽魚湯就糊弄過去了?他的母親可知,他在嶺南時被鯽魚骨頭卡過喉嚨,如今絲毫不沾此物?
一碗熱湯在李諶房內放了整晚,漸漸涼卻。
…………
翌日,晨光熹微。偌大的楊府漸漸甦醒,一切重新開始。
筎院。
荊詞剛用完早膳,就迎來了楊壽雁身邊的一等丫鬟,餘囍。
“四娘子可有拿得出手的才藝?”餘囍站在中央,看着荊詞認得地問到。
“才藝?”荊詞揚眉,細細想了想,如實道:“還真沒有誒……”
“太平公主生辰在即,府裡將在那日正式公佈四娘子的身份,還請四娘子準備一兩項才藝,屆時展示,以替楊府增光。”餘囍款款道來,神色頗爲和善。
荊詞回來楊府已經有些日子,世家貴族中的女子,年已及笄的,都該帶出去給各侯門貴族認認,方便將來做打算。
“可惜我琴棋書畫都不好,到時候定會貽笑大方。”各種女兒家學的東西,她都練得馬馬虎虎,哪拿得出手啊?“所以……能不展示嗎?”荊詞眨巴着眼睛,試探性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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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囍有些訝異,“這……琴棋書畫舞每項都不行嗎?”
荊詞搖頭。
“既然如此,奴婢先回去請示一下大娘子吧。”
待她轉身出門後,荊詞嘟了嘟嘴,無所事事地走回座位上,優哉遊哉地喝起茶來。芳年跟上去,一臉難以置信,“四娘子……您不會真的什麼都不會吧?”
“我會騎馬,能賽馬嗎?我會射箭,能打獵嗎?我還會玩骰子,能賭博嗎?”
芳年聞言,頗爲失望地垂下腦袋,這些東西哪能在公主的壽宴上大展拳腳啊,四娘一個姑娘家……
“壽宴嘛,拜個壽不就行了,我就不明白爲什麼非得展示?用得着那麼高調嗎?”荊詞不以爲意。
“當然得高調了,”芳年不認同,特地走上進步,“您可是楊門的娘子,身份何其顯貴,可不能讓朝中衆官員以及別家的娘子郎君小覷。”
荊詞無奈搖頭,不被小覷又能怎樣?她纔不在乎。
片刻,餘囍再次返回筎院。
荊詞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又回來了,難道長姐這次來真的?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視餘囍,“長姐怎麼說啊?”
“自然是好消息。”餘囍福了福身,淺笑道,“大娘子特地請二娘子親自調教您舞藝。”
荊詞怔住了,一臉不敢置信,“跳、跳舞?”她自小騎馬射箭,如何跳得了舞?太不可思議了。
“大娘子說您體態均勻、身子柔軟、骨骼完美,適合習舞。”
話畢,體態婀娜的楊鈺沛恰好踏進屋子,身穿華麗的廣袖舞衣,紋飾精美,甚是華麗。
跟在其身後的兩個丫鬟雙手呈着華麗的舞衣,身後又跟了五六人,分別呈着各自的樂器,琵琶、箜篌、笛、蕭之類。
“這也太……麻煩二姐了吧?”荊詞瞧着這陣仗,頗爲咋舌。
“那有什麼法子,誰讓你什麼都不會。”踏進門的楊鈺沛臉上並無喜色。
“咱們二娘子自小習舞,對舞藝頗有研究,可謂貴族娘子們中的‘大家’。”餘囍道。
楊鈺沛擺弄着身上的華服,面無表情道,“若不是看她身子骨不錯,我豈會答應這差事。”
“那便有勞二娘子,奴婢先行退下。”餘囍說罷,福身退了出去。
一屋子站滿了着華衣的伎人,拿着各自的樂器,靜靜地等候發令。
“這些是爲我配樂的伎人,她們個個皆精通音律,各有所長。”楊鈺沛悠悠來回走動,頗有教學先生的做派,“作爲初學者,你還是一枝獨秀罷,省得和伶人相比處於劣勢,獨舞中,最適合你的莫過於《六幺》。去更換舞衣,今日先教你如何舞袖子。”
芳年上前接過丫鬟手中呈着的舞衣,示意荊詞進內室換衣服。荊詞撅了噘嘴,罷了,學就學嘍,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待換好舞衣,荊詞瞧着長而寬的袖子,覺得有意思,便隨意揮舞了幾下,輕縵的袖子飄了起來,朦朧柔軟。
“單單舞袖就有好些舞法。”楊鈺沛揮了幾下飄飄長袖,爲其做示範,優雅飄逸,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彩條,這與荊詞的毫無章法完全不同。
“我先將整套舞跳一遍,你留心看。”
隨即樂聲響起,楊鈺沛翩然起舞,節奏舒緩,舞姿輕盈,甚是靈動。漸漸地,節奏加快,翻轉,甩袖,一個力道之後……變成柔軟輕快,舞姿與樂聲配合得天衣無縫,極其動人。
荊詞的目光緊隨楊鈺沛曼妙的身姿,看呆了……
一舞畢,曲收。
“如何?”楊鈺沛微微喘着氣。
“短短十多日,我做不到……”荊詞有自知之明。
“你自然做不到,我乃歷經十幾年的勤學苦練方有此成績。”
“那還有必要學?”
“大約跳出個模樣便可以了,你筋骨不錯,身段甚好,此舞於你不難。”
…………
接下來幾日,楊鈺沛日日來筎院教習。
說是教習,實則教了動作,其餘的全靠荊詞自個兒練習,她便坐在旁邊吃梨嚼點心,一邊口頭指導。
是日,剛跳了沒多久,趁楊鈺沛還沒來,荊詞趕緊到旁邊的座榻上休息。這幾日,日日甩袖子,舞得胳膊甚是痠痛。
“瞧你跳得滿頭大汗。”
一道聲音自門口傳來,荊詞擡頭,只見嬌柔倩影款款入內,身後跟着一名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