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布料質地相當好, 摸上去柔滑光順。用這樣的布料做嫁衣再適合不過。
薛慈將布打開,一大塊攤開在桌上,眼前一片新紅喜慶。
“陳玉芳, 我就怕你沒機會穿上這身嫁衣。”
接下來幾天, 薛慈大門不出, 陳玉芳也沒有再來打擾, 只是每天都派紅梅過來看看嫁衣的縫隙制進度。
下個月初五, 陳玉芳出嫁,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陳玉米芳這些天經常逛逛玉器店、布行,還量身訂做了好幾套新衣服, 心情大好的她走路都得昂着頭。
離好日子不到十天,袁氏忙忙碌碌佈置這兒佈置那兒, 也再沒心思管薛和薛辭, 連陳靖禎這邊都少有了理會。
相比於陳家, 申家卻是愁雲慘霧。
“正鴻,陳玉芳你必須娶。”
“這門婚事, 你要是敢拒絕,就不要再認我這個爹!”
爹孃的話仍在耳邊響,那麼堅定,讓申正鴻想要拒絕都做不到。眼見婚期已不足十日,他實在不甘心。
每每想起陳玉芳對薛慈發泄出來的惡毒和囂張, 他就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一個女人。這樣的女人若是娶了只會成了申家的一顆□□。
“少爺, 別喝啦!喝大了傷身。”
“娶那個女人才叫傷身。他們不照樣逼我娶?”
葛東無言以對, 總之勸了大半天都沒用。乾脆他也不勸了, 該怎麼着就怎麼着吧。
申正鴻帶了幾分醉意, 仍舊一杯接一杯的喝。這時,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跑上酒樓, 把一封信遞給了他。
葛東打賞了一兩碎銀,湊到主子身邊。
“少爺,這誰 會給您寫信呢?”
“我怎麼知道?你愛看就拿去,我要喝酒。”申正鴻當真把信扔給葛東,顧自喝酒。
葛東一臉無奈,“您就是給我我也不認字呀!”心中好奇的葛東把信打開,結果指着紙上的一個一字,告訴主子他就認識一字。
“東湖一見!”
申正鴻唸了一遍,突然雙眼發亮。“葛東你繼續喝,不要告訴認識人這封信的事。”
話音落時,他已經跑下樓去。身後葛東這才反應過來。
申正鴻一直往東湖方向跑,這封信太讓他震驚,甚至他不敢相信。所以他必須要證實心中的猜測。
人在最焦慮的時候,總是有種想要又要不到的感覺。他此刻就是這樣。腦海裡全是同一個女人的樣子,好她的音容笑貌清晰就像在眼前。
花香越來越濃,東湖就在眼前。遠遠的,他看到亭子裡站着一個纖瘦的人影,萬朵荷花圍繞,那人影像是點綴的珠寶,在羣花簇擁中閃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目光再也沒法移開,腳步飛快登上木橋,直奔亭子。
他已經能夠確認,那個光芒萬丈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唸的薛慈。
“阿慈!”
一身白衣的薛慈回過頭,靜看狂奔而來的申正鴻,不言不語。但眼底卻泛起漣漪。
過去,她並未仔細看過申正鴻。今日這一眼,他狂奔的喜悅,豪邁的風格,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前未所有優越感。這樣的優越感讓她增添了幾分自信。彷彿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接受自己的一切,而沒有任何顧忌。
對於女人來說,這難道不是最爲珍貴的嗎?
更讓她意外的是,申正鴻果真不是守規矩的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抱起來興奮的轉圈圈。
就在這一刻,她的心被重重的敲打了一下。好似把她所有的僞裝和屈辱全部敲散,內心一片空靈,正被另一種溫暖填充。
“阿慈。”申正鴻把薛慈放下,但並沒有放手。
面對目光灼灼的申正鴻,薛慈的心裡慢慢平靜。她放開手,微微一笑。
“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會約來東湖。你可知道,我真害怕不是你。”
薛慈掰開他的手,“我想你大概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約你見面是來做交易的。”
她很平靜,就連說到交易時也是表情淡淡,美麗的面龐,迷人的雙眼,把她所有的真實隱藏。
“什麼交易。”申正鴻越過薛慈,之前的興奮沒有少掉半分。
一開始就做好艱難的準備,所以他並不會因爲這樣而失望。畢竟薛慈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薛慈勾脣輕笑,“在談交易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申正鴻來到亭子邊緣,捧起湖水洗了把臉。
“申正鴻,你會娶陳玉芳嗎?”
沒想到一開始就被難到。申正鴻悻悻然站起來,沒有看薛慈,而是坐靠在柱子上,望向那片滿塘荷花。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當然能。請說。”
“上次在陳家,陳玉芳對你大發雷霆,是你故意的?”
薛慈搖頭輕笑,“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在你剛進陳家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了你。但是陳玉芳對我發火的事情亦在我的預料之外。”
申正鴻回頭看薛慈,“我信你!”
“你真不懷疑我在騙你?”
“你不會撒謊。”申正鴻很自信。“陳玉芳之前表現得太過完美,所謂物極必反。這是我後來纔想到的。其實讓我意外的是你。”
“我?”
申正鴻盯着薛慈,臉上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表情。
“在我面前,你從來不是個軟弱的人。可那天在陳玉芳的面前,你卻半分反抗都沒有?爲什麼?”
薛慈沒有回答,而是留給申正鴻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容。隨後,她率先上了小船,不忘招呼申正鴻。
發覺到申正鴻的出神,薛慈依舊是笑意濃濃。
“怎麼,不敢跟我遊湖。”
話音剛落,申正鴻迅速跳到船上,近距離挨着薛慈,且面對面。
薛慈依舊淡定從容,不嬌作不恐懼。
“薛慈,你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喜歡。”
“你別忘了你馬上就要娶陳玉芳。”
薛慈劃開小船,反倒是申正鴻坐在船頭,脫掉鞋子踢起水花。
“薛慈,你要跟我談什麼交易。現在可以說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申正鴻嘆息,久久不言,只是望着這片湖,這片花海出神。似乎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珍惜的,不願遺忘的世界。
“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能讓申大少爺無法做決定的事情。”
“我娶。”
申正鴻快速接口,薛慈無比詫異。她真是高估申正鴻了嗎?她在心裡問自己。不,換個角度,他跟申正鴻的處境其實是一樣的。一切都以家族的利益關係爲核心。
如今申正鴻做出這個選擇,難道將來的陳靖禎不會在父母的威逼下做出這橛的妥協?
薛慈內心有了危機感。
“很好。你的決定我已經知道了。果然是要做孝子。今天的你就是以後的陳靖禎。你們所有的決定我都都能理解。”
申正鴻側過身,頗爲震驚。
“薛慈,你要是不這麼說我反而沒什麼感覺。可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好像感覺你是在諷刺我。”
“難道不是嗎?”
任小船停在湖中,四周水波粼粼,一旁荷花綻放,香氣怡人。在此處吹風賞花,看山看水,果然別有韻味。
薛慈伸手晃動湖水,淡然開口。
“我只說我理解你的決定。其實我更想說,你因爲妥協而失去幾十年的自由。甚至你的幸福。”
申正鴻不語,似乎在靜靜的思考。
“你跟陳靖禎一樣,都是執着的人。也一樣是爲了親情會放棄幸福的人。所以你們不合,你們打架,誰也不服誰。”
她顧自嘆息,又事不關已一樣。
“薛慈,你好像很瞭解我們?”
“當你親身經歷生死,你就會明白很多事。”不知不覺,眼前出現的是那場大火,紅色的火焰鋪天蓋地襲捲,把她和陳靖禎包圍。
申正鴻卻越來越看不懂薛慈,在此之前他並不覺得這個女人有多麼難以觸摸,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看不透那雙眼裡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爲什麼她會表現出憂傷,悔恨,還有絕決。她到底經歷過什麼?
“申正鴻,我和你做的交易就是你放棄娶薛慈,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申正鴻一個激靈,怔怔的看着薛慈。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就是薛慈的交易。而且,她的意思是可以答應他的任何一個要求。
“不用懷疑,我告訴過你,我會阻止你和陳玉芳成親。我說到做到。”
“你可以答應我的任何一個要求?只要我不娶陳玉芳?”
薛慈美眸微閃,目光流轉,緩緩的從申正鴻身上移開,望向天際,只答了個是。
她並沒有揣測申正鴻會提出什麼條件。也沒有必要。憑她對申正鴻的瞭解,她只需要靜靜等待他給出結果。
“好。我同意。”
薛慈臉上一喜,“條件?”
“條件……彆着急,不會讓你太爲難。”
“但願。”薛慈抿脣,淡淡的掃過申正鴻一眼,算是達成協議。
“很好。我現在心情特別好,薛慈,我們來玩個特別的遊戲吧?”
薛慈發現到申正鴻的不懷好意。但來不及防備,整個人已被他拉到水裡。
一聲驚叫,千朵浪花翻飛,伴隨着申正鴻的大笑聲,薛慈的頭漸漸隱沒下去,最後什麼也看不到。
“喂,薛慈,薛慈——”
慘叫聲響起,申正鴻迅速沒入水中。片刻後,水面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