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天, 雪花漫天飄。整個溪水縣被一片大雪覆蓋。
幾條大街上,只十來家商鋪開門營生,十分蕭條。
名爲福昌布行的鋪子, 一名身穿碎花棉衣的女子, 低頭走出來, 傾刻間被雪花包圍。漫天雪花飛舞, 帶着冰冷的氣息襲捲。女子抱緊身體邁開步子小跑。
地上的雪被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 風雪中的女子吃力的邁步,穿過小巷,進入另一條街道。
這條街只有中央一家包子鋪開門, 包子的香味瀰漫在風雪中。
女子很快來到包子鋪,掏出一個銅板, 老闆熟絡的給她拿了五個包子。
“老伯, 你又多給我兩個。”
女子想還回去兩個, 老闆攔住。“你免費幫我們一家老小縫縫補補,就倆包子不算什麼。拿去吃吧, 不夠再來拿。”
女子微笑點頭,轉身那一剎那,手中的包子被搶了個空。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的人抓着包子就往嘴裡送,顯然是餓極了並沒有跑遠。
包子鋪老闆急眼了,過來就要搶回來。女子攔住他, 知道對方也是個可憐人。
“老伯, 都是窮苦人。算了。”
女子遞給老闆又一個銅板。老闆照樣包了五個, 遞給女子並囑咐她拿好。
“阿慈姐姐……”
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含糊不清, 但女子的表情卻發生了驚恐變化,震驚得手中的包子全散落到雪地上。
她回過頭, 那一剎那間淚水奪眶而出。
“檀香……”
半年前,檀香被趕出陳家,回到家後被父母逼嫁給一個富商做十一姨太太。那富商已是年近六十的糟老頭子。檀香抵死不從,出嫁當日半道逃跑,流落到溪水縣。
而薛慈的境遇也不比她好。那日從東湖離開,她沒有目的趕路,三日後來到溪水縣。正是這家包子鋪的老闆給了她一個包子,人世間難得的一份情,讓她決定在溪水縣停留。
然身無分文的她處處幫人做雜活,來維持最基本的生計。直到兩月前,她才攢了一些碎銀買了兩塊布料,做了三件衣服拿到福昌布行去賣,但直到今日才賣出兩件。
縱然條件艱苦不由人,但薛慈從未放棄。
目前她暫住在包子鋪老闆提供的一間農舍,不論如何這是她的小家。
檀香梳洗乾淨,看起來比以前瘦了一大圈。姐妹倆各自嘆息命運,爾後薛慈提出檀香留下來跟她一起打拼。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在心裡,薛慈早已有打算。
白目裡,薛慈和檀香到大戶人家做些散活,不出幾日薛慈替指點大戶人家的小姐做了一份繡品,那位小姐高興,大方賞了她一錠銀子。
雖已近年關,但薛慈的銀子並沒有亂花。她又購置了一些布料,每晚挑燈,與檀香一起做衣服。
“阿慈姐姐,你之前做的衣服在福昌布行不是不好賣嗎,你幹嘛還要做這麼多?”
薛慈含笑,“這只是前期。你放心吧,我相信我的手藝,總會遇到識貨的人。”
或許真是老天垂憐,薛慈一直等待的機會就這麼突然從天而降。
昨日才掃開的路,昨晚一場雪又將地面覆蓋。踩在鬆軟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一名藍衣男子站薛慈住的草屋前,仔細打量周圍的一切,到處都是雪,草屋上也不例外,一根根冰條掛在草根尾部,晶瑩發亮。
“王叔,你確定是這?”藍衣服男子皺眉開口。
身後跟着的老年忙上前答是。
藍衣男子正要上前敲門,大門已經打開。薛慈和檀香搓着小手走了出來。突然發現眼前的兩人,驚得她們瞪大眼睛。
“對了對了,就是她。穿碎花棉衣的姑娘,叫薛慈。”王叔略顯流動,對身邊的藍衣男子說道。
薛慈也認出了王叔,正是福昌布行的帳房。
“我就是薛慈,不知道王叔和這些公子有什麼事?”薛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棉衣頗爲不好意思,上面有不少污跡。但她已經把另一身衣服分給檀香,這件棉衣得大晴天才能換洗。
藍衣男子微笑,“人如其如,溫柔慈合,慧質蘭心。果然也只有心靈手巧的女子才能做出不同凡響的衣服。”
聽男子這麼說,薛慈大概猜到,這男子是衝着她做好的衣服而來。心裡不禁高興。
“薛姑娘,這位便是我們福昌行的老闆。”
薛慈吃驚,忙打招呼。對方斯斯文文,儒雅大方,自報姓名。
其實薛慈聽到說這位是福昌行的老闆時就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韓少嗚,在溪水縣算是個名人,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年紀輕輕生意經卻非常了不起。
如獲至寶,薛慈早已期盼的機會來了。
韓少嗚果然是看上了薛慈的製品。薛慈也不含糊,拿出昨晚趕製出來的幾件新棉衣給韓少嗚看,韓少嗚一直驚歎不斷。
福昌不缺繡娘,但繡技特別且突出的卻沒有。更重要的是薛慈的設計與手法敢於走另類。溪水縣一直在走老路,是時候玩些花樣。
“薛姑娘的繡品令我很心動。我決定跟薛姑娘合作,不知薛姑娘是否願意?”
檀香老早激動了,“阿慈姐姐,有韓老闆幫我們,我們的衣服一定能夠大賣。”
王叔也笑道:“薛姑娘,當初我就說過你的繡技很不一般,但想要溪水縣的人接受,是需要時間。還需要一位伯樂。如今我們老闆願意與你合作,這對你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薛慈心中歡喜,但做生意她不熟。韓少嗚在溪水縣口啤一直不錯,算得上是良商。與他合作自然放心很多。
“有韓老闆幫助,我當然放心。”
“那就沒問題。我韓少嗚在溪水縣雖然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還算是個有良心的商人。薛姑娘儘管放心,我提供源料,你出技術,收益五五分。帳本你隨時可以查閱。我韓少嗚絕不多拿一釐。”
薛慈喜上心來,臉上亦掩飾不住流動。
“多謝韓老闆賞識。收益平分我沒有異意。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薛姑娘有要求儘管提。”
“不急。”薛慈眉目低沉。“我的要求等將來我們合作成熟悉,待到那時我自然會提。假若我們合作失敗,不提也罷。”
“這……”
“王叔。”韓少嗚攔住王叔。他選擇相信薛慈。他未說出口的條件自然是時間未到。
合作的事談妥。薛慈提出向韓少嗚藉資開了一間薛氏繡坊。韓少嗚幾乎有求必應。
薛慈只招了三名繡工,按照她自己設計的圖紙,做了三個款式的衣服,每個款式十件。交貨到福昌鋪子當天,她第一次花錢買了一頓肉,請繡工們一起吃。
可接下來幾天卻大雪不斷,那三十件衣服愣是一件也沒有賣出去。
四天過去,大雪仍未有停下來的跡象,薛慈在繡坊細心的繡絲帕,絲毫沒有擔心。反倒是檀香一直拉那些衣服要壓到年後,那就沒有價值了。
還有十餘天就要過年,照這個天氣下去大概也只有十天的時間。那些衣服依舊掛在福昌行的三家鋪子,幾天以來沒有任何人看過。
繡坊的繡娘也開始替薛慈擔心。薛慈面上無憂,但心裡也開始擔心。那些衣服都是年衣款式,料子都是中上等,如果虧了對韓少嗚影響不大,對她來說卻是影響甚大。
時間又過去兩天,薛慈看了一晚上的雪,天亮才睡着,但剛睡不久就被檀香叫醒,告訴她雪停了,天開了,太陽出來了。
好些天了,終於迎來好天氣。薛慈再無睡意,拿出這些天繡好的幾十條絲帕逛奔到福昌鋪子。
她讓人在門口放了塊牌子,寫着買衣送一。上午倒沒什麼客人,但總算賣出去一件衣服,送出去一塊絲帕。
就這一件衣服遠遠不能滿足薛慈的渴望。直到下午,陽光甚好,鋪子的一些熟客過來。貴族家的公子小姐都是識貨的人,買走衣服的都是看上了優等的繡工以及別緻的款式。
不泛有人問起衣服從哪來的,薛慈一邊介紹,王叔一邊加話,薛氏繡坊這四個字終於打出去。
雖然沒有名氣,但買走衣服的人都知道這些設計和鄉技均是出自薛老闆之手。
福昌鋪的衣服逐漸在上流社會流傳,不出三日,三十件衣服賣光了。薛慈的繡帕也送出去幾十條,很受歡迎。
第四日,薛慈就收到韓少嗚差人送來的分紅,總數是十兩銀子。並邀她去雪紅樓吃飯。入席的王叔,還有另外兩間鋪子的管事。薛慈當然也帶上檀香。
薛慈問起接下來的事情,韓少嗚讓她改款,以春裝爲主。這一批春裝的量一下子加到三百件。
前面三十件的成功,只不過是拋磚引玉。過年期間大戶人家免不了走親訪友,衣服的事自然會有他們打廣告。而他們要做的,自然是放一段時間刺激大家心理。待春款上市,自然會炙手可熱,開成搶購浪潮。
薛慈並非一點生意經不懂。陳家也是做大生意的,她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她更加期待來年的豐收。她的目標或許在來年就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