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窮丫頭!”原本的獅子吼,生生壓成成了竊竊私語的音調,離火咬牙切齒地道:“有本事,你倒出個主意啊?”
“恩?”葉芷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揮揮手招來不遠處豎着耳朵偷聽的店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瞄了一眼葉芷手上的白蛇,緊張地嚥了咽口水道。
“關於青雲山你知道多少?”手腕擡了擡,白蛇的獠牙若有若無地對準了小二的方向,葉芷眯着眼,輕笑着逗弄手腕上的小白蛇。
“小的……小的。”小二雙腿打顫,聲音裡也帶了點點顫慄,他做店小二這麼些年,見過拿金子買消息的,見過拿刀子威脅的,可還沒見過拿蛇威逼的,這姑奶奶是哪兒來的啊?太兇殘了。
店小二雙手顫抖着抹去額上涔涔汗水,如實回到:“小的在曜城長大,青雲山自小的記事起,都一直是終年雲霧籠罩,打獵的也好,採藥的也好,單凡是人進去都是有去無回。老一輩人都說是進不得,說……”
“說什麼?”見小二支支吾吾,葉芷眼風一掃,小白蛇立馬弓起身子,嘶嘶地衝着店小二吐着信子。
“說是青雲山有鬼神作祟,不能進,一進就永無生路了。”小二幾乎是用喊得講話說了出來。
“哦,那你知道那進山的路怎麼走嗎?”葉芷問。
“兩位客官是外地人吧?”小二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葉芷斜睨他一眼,點頭。
小二這才說道:“難怪客官您不知道,這去青雲山啊,就一條路,出城左拐,順着那羊腸小道直走就是了。”
問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葉芷揮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小二邊走邊小聲嘀咕了句:“真是怪了,這兩天怎麼竟是人打聽進山的路啊?難道一個兩個都不要命了?”
“等等,你說什麼?還有別人問你進山的路?”葉芷喊住小二。
小二撓了撓頭,道:“是啊,那兩位客客官剛剛不還是……”
小二伸手指去,卻見大廳內那一桌客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咦,那兩位客官什麼時候走了?”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再次回頭時候,卻發現剛剛對他威逼利誘的那桌客人也沒了蹤影。
小二愣了愣,隨即哀嚎出聲,壞了,壞了,那四人走得利落,可這帳他該找誰去結啊?
“完了,完了!掌櫃的,遇上吃霸王餐的啦,趕緊快抄傢伙啊!”
此時,罪魁禍首早已逃之夭夭。
“窮丫頭,你這會兒急什麼?之前,你不還是說要慢慢籌劃嗎?”站在進山的小路上,林木蔥翠,清新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離火揚眉,故意跟葉芷唱反調。
“你沒聽那店小二說嘛,還有一撥人在打青雲山的注意,爲了防止他們捷足先登,咱們自然是要先下手爲強。”
大步向前,只想着抓緊,抓緊,再抓緊的葉芷陡然覺得腳腕一痛,整個人踉蹌地往旁邊的林木中錯了一步,緊跟身後的離火臉色大變,伸手想要抓住葉芷的胳膊,卻抓了個空。再擡眸看去,眼前哪還有葉芷的影子。
“葉芷!”
耳邊似乎隱隱聽到了離火的聲音,葉芷轉頭四顧,卻發現周圍的景色大變,蔥鬱青翠的森林瞬間變成了險峻挺拔的山峰,明亮的天色也陡然陰暗下來,哪裡還有半分熟悉?
“她招惹誰了?大半年出來一次,居然剛出來就被暗算,這運氣也太背了吧?”葉芷清楚剛剛自己腳腕的疼痛,是有人做了手腳,估摸是拿石子什麼的砸的……只是會是誰呢?誰會知道她沒死?居然還刻意分開她和騷包鳳凰……
葉芷沉思着,眼睛中倒映出白蛇憊懶的模樣,擡手安撫地輕輕劃過那柔軟、細長的蛇身,葉芷心裡卻是有了論斷,他們想玩什麼,她都奉陪,唯有一點,敢動小白,葉芷不介意跟他們玩命。
只是眼下,想這麼多卻是沒用的,敵在暗,我在明,現在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葉芷下意識用一隻手護住另外一隻手,信步選了個方向走去,一步邁出,景色再變,葉芷面色沉冷,雙眸直視前方,像是沒看到一樣,再次擡腳邁出。
一步一景,百步百景,步步不同,或是幽深,或是明豔,或是瑰麗,或是晦暗,而葉芷則如入定老僧般,不聞,不看,不管,只是憋着一口氣,一直往前走,她就不信了,這個破陣法當真能困得住她。
事實上,葉芷倒真是應了一句古話,傻人有傻福,什麼都不懂,只憑着一股倔氣,她竟真的在百步開外,眼花繚亂的時刻走了出來。
眼前景色又是一變,像是入了潑墨的山水畫般,葉芷連走了數步,景色一直未變,她卻是有些不習慣,就像是一個已經習慣美人如織的花花公子,突然要面對荊釵布裙的女子,這種落差,可謂極大。
葉芷猶豫駐足,眼珠子上下亂轉,打量着面前的景色,淡淡霧氣縈繞山林之間,氣勢雄偉奇駿的山峰像是拔地而起地岑天古木。而她現在所在的位置似乎就是高山之巔,絲絲雲霧繚繞在髮指間,如在水中盪漾開來的水草,旭日星月,相映相輝,爲暗藍色的天幕增添出幾分說不出的神秘莫測。
不用說,她定是還陷在陣裡,這世上怎麼會有日月爭輝的景象?葉芷低頭看了一眼,又開始發蔫的小白蛇,心中沉甸甸的。和離火分散,她的武力依仗就沒了,行事決策不得不慎之又慎。
“你是何人?”正是這樣想着,背後忽然傳來冷冷清清的聲音,打斷葉芷的思緒。
葉芷聞聲望去,只見十步開外站着一人,素色氅衣,高髻道冠,一頭青絲被一絲不苟地束在其中,眉宇修長,目若朗星,一派仙風道骨之姿,僅是遠遠看去,就不由令人心生畏敬之感,只是葉芷看着來人,心底倒是升起三分眼熟之感,似是故人曾見。
“小女子……葉芷,敢問閣下可是雲華仙人?”葉芷心念一動,問道。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男子冷冷地瞧着葉芷,漠然道:“對一個連自己姓氏都不敢說的人來說,有什麼可說的?”
葉芷臉色訕訕的,不是她故意隱瞞,而是十多年都是叫葉芷,猛一下換成百里葉芷,反倒是常常不習慣,忘了自己姓什麼。不過,聽這男子的口氣,他就應該是管離口中那個犯了事的雲華散仙了,難怪被罰下界,光聽這一句話,葉芷就能猜到,他在仙界的人緣是有多差。
“小女子,百里葉芷,之所以冒昧前來,是想請雲華仙人出手救助一妖。”葉芷撩開衣袖,露出橫臥在手腕處的小白蛇。
細細的身子,鬆鬆繞着纖細的手腕纏了兩圈,橢圓型的腦袋擱在葉芷的手背上,烏溜溜地眸子沒什麼光彩地望着葉芷。
“葉白爲了救我性命,將內丹給了我保命,自己反而落得眼下場景,懇請雲華仙人出手,將我體內的內丹送還葉白,葉……百里葉芷感激不盡。”葉芷道,擡手安撫性地輕輕撫慰着小白蛇的腦袋。
“哼!蛇妖,你也有求到我的一天?”看到葉白後,雲華整個人猶如出鞘的利劍,平和的眼中光芒大盛,聲音更是一反之前的清冷平和,像是翻騰如脫繮野馬的海水般,聽起來平和,卻是綿裡藏針,“因果循環,報應,報應啊!”
“……”壞了,出事了,葉芷聽出味來了,葉白貌似跟這個叫雲華散仙的人有宿怨?這算是送上門的出氣筒嗎?
“世間蛇有千千萬萬,您怎麼能確定您不是認錯人了?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貴爲仙人,大人有大量,定不會遷怒無辜可憐的小白蛇吧?”眼珠一轉,葉芷立刻老老實實地低頭先認錯再說,這時候,不管怎麼着,說動雲華出手纔是最重要的。
“救他?”雲華甩袖,肆笑道:“便是天下人死絕,我也是不會出手救他的,你還是早點熄了這心思吧!”
見葉芷還欲張嘴辯解,雲華道:“還有你,擁有帝王命格,卻自甘墮落,與這兇獸爲伍,肩負天下重任,然而只顧兒女私情,不顧天下蒼生,你肯爲一個蛇妖千里奔波,卻不肯擔起自己的責任,你愧對帝命天授的四個字!”
雲華一字一句,不急不緩,如清風新月,徐徐道來,只是那話裡隱約透露出的一絲嘆息之音,卻像是在打臉,質疑蒼天怎麼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將天下大勢交予這樣的人手中。
葉芷神色淡淡,不悲不喜,既不爲雲華的嚴詞苛責而感到臉上發燒,也不爲雲華拒不醫治葉白而惶惶不堪。
她站在那裡,不卑不亢,坦坦蕩蕩,清澈的目光直直對上雲華的視線,在雲華微訝的目光中,葉芷緩緩開口說道:“我無錯,我爲葉白千里奔波,只因他爲我兩次捨命,若是我要真是對他不管不問,那纔是無情無義,愧爲人。”
葉芷淺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小白蛇,說,“我寧可愧對帝命天授這四個字,也不願愧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