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突然雷聲陣陣,驚醒了無數睡夢中的人們。
住在帳篷裡的人提心吊膽地擡起頭來,生怕這雨水帶來更多的不變,卻感受到一絲絲的雨水灑在面上,宛若母親溫柔的撫摸。
雨水並不是均勻的,在圓環的環帶內,大雨磅礴,這片西北苦寒之地,極少有如此磅礴的大雨。而圓環之外,則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沒落地,似乎就已經蒸發了。
圓環之內,卻是濛濛細雨,似霧,似紗,似濾網,濾去了空氣中的死氣,讓整個天地爲之一清。
高山安披衣而起,走到門外,擡頭看去。
許久未見的一輪圓月當空,灑落滿地銀輝。
“這小子……怎麼做到的,竟然真的成功了……”高山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吸一口氣就能感覺到滿胸腔的靈氣充溢,竟然比應龍宗啓動聚靈大陣之前還要濃郁。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從應龍宗到載天府時,所遇到的望東城和定水城那奇特的景象。
之前派出兩處救援的雲艦,返回時也回報說,這兩處有神奇的力量庇護,並無危險,無需救援。
“莫非也是他?”高山安第一次把兩者聯繫在一起。
但是,爲什麼是望東城和定水城?高山安納悶。
高山安一晃身,已經上了房頂,他擡頭看去,遠方似乎有一個朦朧的光帶,繞着整個載天府轉了一圈,可不正是子柏風買下的那片土地?
“載天府之幸啊!”高山安不得不這樣感慨。
可一方的幸運,就是另外一方的不幸。
高山安上了房頂,站了片刻,就突然感覺到大地在震動。
“地龍翻身了!”驚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知道多少人拎着褲子就從房間裡逃了出來。
值守的守衛慌忙衝進來,大聲叫道:“大人,大人……”
“我在這裡,不要慌張!”高山安鎮靜地吩咐道,“囑咐大家不要慌亂,都到房外來。”
他能夠感覺到,這震動是從大地深處而來,似乎有什麼在地下蠕動着,似乎地龍真的在翻身一般。
是地脈……地脈在震動!
聚靈大陣,抽取的不只是空氣中、土地中、水中的靈氣,更多的還是地脈中的靈氣。
載天府建城之時,就曾經做過堪輿,在載天府地下,就有一條粗大的地脈通過,這條地脈,本來應該源源不斷地帶給載天府靈氣,但是隨着靈氣的漸漸枯竭,這條地脈裡的靈氣也漸漸稀少,而現在,它卻成了應龍宗抽取載天府靈氣的管道。
而此時此刻,子柏風掌控了這片天地,地脈自然也被他掌控了,就像是在地脈之中,突然塞入了一個塞子,儘管只是控制了一個橫截面,整個管道都被阻塞住了。
載天府地下的這條地脈,是應龍宗向外延伸的四條主要地脈之一,這一阻塞,便如同阻塞在一條通道之中的雜物,再加上阻擋在同樣方向上的望東城和定水城。
應龍宗外圍,八個方向的八座大陣組成了應龍宗的聚靈大陣。
夜色之下,大陣卻變得不穩定起來,那微微發亮的玉石如同呼吸一般起伏不定。
“師兄,大陣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一名值守的弟子發現大陣運轉不規律,連忙跑回旁邊的一座房屋裡,大聲彙報道。
“運轉不正常?”這是一座守陣人所居住的小屋,除了值守的那弟子,還有三四個人在裡面,正在玩牌九。
“斧頭……”
“板凳!”你來我往,幾個人玩的正開心,桌子上堆了一些玉石、金銀等雜物。
聽到那弟子的彙報,其中一個年齡最大的修士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道:“估計是地脈有些堵塞,沒關係,加大點吸力就好了。”他擡起頭來,看着那值守的弟子,道:“加大陣法你總會吧,不要說這點小事還要麻煩我。”
這弟子是剛剛進入內門的弟子,怎麼敢得罪這些老油子的師兄們,只能唯唯諾諾道:“我會……我會……”
他出去之後,從隔壁的庫房裡取了十來個玉石,在關鍵的節點上填充了幾個小小的節點,頓時,大陣全速運轉起來,明明滅滅的現象似乎也漸漸變得不那麼明顯了。
“還好。”那弟子噓了一口氣,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雖然早就應該換班了,但是他不敢去值守房裡找師兄們,只能自己在這裡看着。
眼看左右無事,他盤膝趺坐,氣沉丹田,開始修煉起來。
直到天矇矇亮起,這名弟子突然被一陣密集的啪啪聲驚醒了,他睜開眼,就看到眼前龐大無比的陣法裡填充的無數玉石,正如同爆米花一般噼噼啪啪的爆響,整個大陣已經失控,一半在瘋狂運轉,一半卻已經完全熄滅。
“不……不好……不好了……師兄,師兄!”這弟子頓時魂飛天外,連忙狂奔到值守房裡,上氣不接下氣道:“大陣……大陣崩塌了……”
“什麼?至尊寶,哈,我今天手氣真好,我的,都是我的……”那爲首的師兄還完全沒意識到已經大難臨頭。
“師兄,師兄快來看!”這弟子都快哭出來了,拽着爲首的師兄就向外跑,那爲首的師兄搭眼一看,整個人完全傻了。
“快!快把大陣停下來!快!”他大吼一聲,一把推開拽着他衣服的師弟,拎了一筐玉石,就狂奔而去。
這龐大的大陣,想要停下來,談何容易?更不要說現在的大陣已經崩潰了一半,往日停止大陣的辦法,早就已經不管用了,別說這一個小小的普通內門弟子,就算是小盤在這裡,怕是都要思量一會兒。
他幾個玉石放下去之後,非但沒有讓大陣停下來,反而像是火上澆油一般,大陣的爆響更密集起來。
“不……不好……大陣要爆炸了,快跑,快——”
“轟!”一個巨大的蘑菇雲沖天而起,無數的玉石和巨大的石塊被炸飛而起,不論是距離近的師弟,還是遠處的值守房,都在頃刻之間,被龐大無比的爆炸之力掀翻,甚至大陣附近的那小山,都被掀翻了,抹平了。
八座大陣雖然看起來獨立,卻是彼此呼應的,一座大陣發生了爆炸,其他的大陣頓時也都變得不穩定起來,東南方也傳來一陣爆響,一個蘑菇雲沖天而起。
幾道劍光從山上亮起,那是應龍宗的幾名長老發現不對,立刻下山查看情況。
他們在空中分成了六個方向,分別飛向了其他的六座大陣。
許久之後,六座大陣慢慢平息下來,雖然沒有爆炸,但是大陣受損卻極爲嚴重,組成聚靈大陣的玉石几乎爆裂大半,大陣早就已經無法運轉。
到了中午,聚靈大陣的損失終於清點出來,超過五百萬塊的玉石損失,讓龍首長老的面色劇變。
“爲何會如此!爲何會如此!”龍首長老就像是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猛獸,喘息着,來回踱步,“立刻查,給我查清楚原因,我要追究所有責任人的責任!”
“爆炸……是從東邊開始的。”一名修士弱弱道,“東邊的大陣爆炸之後,值守的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也要查,就算是死人,我也要從他們嘴裡撬出東西來!立刻派刑堂的人去東邊,給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那修士連忙應了一聲,轉身逃出了房屋。
龍首長老爲人和善,只是表面上,他既然是龍首長老,權柄在身,生殺大權在手,平日裡根本就不需要動怒,而能讓他如此憤怒,可見他真的氣得半死了。
“宗主專門吩咐過,聚靈大陣不能停,我該如何向宗主交代……”龍首長老咬牙切齒,突然,他面色一變:“聚靈大陣……難道……”
他突然記起高山安當初憤怒的樣子,東邊,確實是載天府的方向,莫非是高山安在作怪?
可高山安哪裡有這種能耐?
“是派人進來搞破壞,還是利用陣法遠程毀壞我應龍宗的聚靈大陣?”龍首長老皺眉思索,“可是,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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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靈大陣重之又重,除了值守看守陣法的人之外,外圍還有不同的人巡邏值守,真的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而利用陣法遠程毀壞聚靈大陣,其規模至少也要和這聚靈大陣相當,可這等大陣,誰有足夠的手筆佈置的出來?除非是其他三個宗派暗中對付我應龍宗……
龍首長老陷入了各種猜測之中,他絕對想不到,做到這一切的,其實是子柏風,而子柏風所做的,就是在數萬裡之外的載天府買了一圈地。
不多時,一艘滿載身穿鐵灰色衣服的刑堂弟子的雲艦從龍鬚峰出發,向東方飛去。
“此次任務極爲重要,我們需要查出此次事故發生的原因,最好能夠把這原因消弭於無形。”雲艦的加班之上,此行的首領,龍鬚峰大師兄,刑堂副座鐵峰面如寒霜,大聲訓話,“所有人都要給我打起精神來,絕對不允許有絲毫疏忽,否則別怪我劍下不留情!”
“是!”衆弟子昂首挺胸,大聲應是。
“紅雲師弟。”鐵峰轉頭看向了左側第二排的一人。
“有!”被叫到名字的正是落千山,他應聲出列,目光炯炯地看着鐵峰,任誰也看不出他心中的興奮。
哈,能幹這種事的,這世界上就只有一個人,不用說,定然是子柏風了。
這傢伙,真能幹啊!
我也要加油啊!
“紅雲師弟,據說你曾經做過刑偵?”鐵峰問道。
“是的,在凡俗之時,我曾經在六扇門任職。”落千山道。
“好,屆時你負責帶領一個小隊。”鐵峰道,他轉臉又叫了幾個人的名字,分派了任務。
刑堂弟子離開之後,又有一艘雲艦出發,向東方飛去。
應龍宗這次損失了數百萬顆玉石,想要修復大陣,需要大量的玉石,就算是應龍宗的玉石儲備,也不見得能夠,他們不得不派出雲艦向外採購。
他們自然不知道,載天府正有一大堆的雲艦,和高達百倍的賦稅正等着他們。
……
載天州向東,在載天州的邊緣,有一座山,叫做悔而山,悔而山極高、極險,如同一支利劍直插蒼穹,這座山在凡俗之間並無名聲,因爲它實在是太高、太險,凡夫俗子根本就不可能爬上去。
但在這座山上,卻有一個小宗派,這小宗派的名字都沒多少人知道,但是他們卻有一名太上長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爲這個小小宗派,卻出了一位位列人榜,躋身仙君的人物。
他就是明夷仙君。
清晨,當整個大地還籠罩在黑暗中時,第一縷陽光已經籠罩在了悔而山的山頂。
悔而山山頂,有一處突出的斷崖,斷崖之上,有一間茅屋,茅草稀疏,似乎已經許久沒有修繕過,茅屋之前,有簡單的石桌和石凳,而石桌之上,擺了一壺酒,一位老人正坐在那裡,自斟自飲。
不,他其實並沒有斟,他只是擺了一壺酒,然後端起杯子,舉杯對着天邊的朝陽。
那酒杯極薄,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而朝陽照射之下,酒杯裡似乎溢滿了灼熱的日光,老人就這樣端着一杯日光,湊到脣邊,昂首一飲而盡。
“哈!”一道灼熱的氣體從他的口中哈出,山峰上籠罩的霧氣被一口哈開,熱氣泛着隱隱的紅色,在空中翻騰片刻,宛若一隻火龍,上下飛舞,這才漸漸散去,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然後老人再舉杯,再飲,如此反覆。
這位老人,便是明夷仙君。
地火明夷,日入地中,他修煉的功法極爲特殊,需要的是一種特殊的日光靈氣,是火,卻又不是凡火,是日光,卻又不是純正的日光,這種靈氣極難尋找,直到他得到了這隻九州地火盞。
九州地火盞是傳說中的法寶,本是一套十件,一壺九盞,這只是其中一隻。
但是僅僅這一隻,就造就了位列地榜,六十四仙君之一的明夷仙君。
“誰?”老人突然轉身,手中的酒杯收回,牢牢扣在手中,轉身怒喝道。
沒有人回答,但是霧氣之中,卻有一個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你是何人?”看到那個人,老人微微皺眉。
這也是一位老人,不過年齡顯然比他要小一些,或者說外表上看起來更小。
他就像是一隻剛剛從天邊升起的太陽,全身上下散發着無盡的熱力,卻又被什麼東西隱藏起來,含而不發。
只是一眼,老人就感受到了難言的威脅。
“我?我只是一位來取回屬於我之物的人。”那身影漸漸走出薄霧,面上帶着冰冷的笑意,“悔而子,你佔據我的東西實在是太久了?”
悔而子下意識地看向了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原來是一個覬覦寶貝的宵小,你若是想要搶,那就來吧。”
他頓了頓,道:“還有,悔而子這個名號,我早就不用了,我是明夷仙君。”
“不,你誤會了。”後來者的真容完全顯露出來,“我所要的不是那小小的杯子,我要的是……明夷仙君的名號!”
“想要明夷仙君的名號?”悔而子卻是笑了起來,“就憑你?不自量力!”
來人的嘴角勾起了意思冰冷的笑容:“不自量力的是你。”
剎那之間,太陽的光華大盛,天地之間,似乎突然出現了第二顆、第三顆太陽。
悔而山的霧氣翻騰起來,宛若被什麼龐大的力量劇烈攪動着,砰砰的碰撞聲連綿不絕,兩隻驕陽在空中碰撞,交錯,飛濺……
許久之後,聲音漸漸停歇,霧氣散開,悔而子趴伏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另外一人負手站在他的面前,微笑道:“今日開始,明夷仙君的名號我就收下了。”
他頓了頓,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了那九州地火盞,道:“既然你想要我收下,那我就卻笑納了。”
這九州地火盞對他所修煉的功法大有裨益。
悔而山之外不遠處,一艘雲艦懸停在空中,兩個人站在船舷上,一前一後,都在張望着悔而山的方向。
“公子,長老他不會有事吧……”厲青田低聲道,明夷長老去了太久,他們免不了要擔心。
雖然對明夷長老的實力有信心,但是明夷長老所挑戰的,也是另外一名仙君級別的人物,能夠成爲六十四仙君之一,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物。
“師父再次閉關之後,功力大進,對付一個小小的明夷仙君,應該不會有問題……”站在前面的自然就是關故日了,他雖然這樣說,卻也難掩面上的憂色。
就在此時,一道光芒突然亮起,從悔而山上直射雲艦。
“是師父!師父回來了!”關故日大喜。
明夷長老落在船頭,關故日立刻迎上,問道:“師父,可是成了?”
明夷長老哈哈一笑,大聲道:“今日起,我就是明夷仙君!”
“恭喜仙君,賀喜仙君!”厲青田是多麼玲瓏的人物,立刻趴伏在地上恭賀不已。
“恭喜師父,賀喜師父!”關故日也爲之高興。
今日起,他再也不是那委委屈屈用着“明夷長老”名號的可憐人,今日起,他就是六十四仙君之一的明夷仙君,天下再也沒有人膽敢輕視他!
此時此刻,明夷長老只覺得天下捨我其誰,老子天下第一!
“走,出發去應龍宗!”明夷長老,不,明夷仙君揮手一指西方,豪邁之極。